韓止心裏藏著許多不安，既想快些學到王燭那種以一敵萬的本領，卻又知道修行不可能一蹴而就。
    看見時局動蕩、弱者受難，他義憤填膺，卻往往隻能在王燭身邊打下手。
    王燭片刻無言，半晌才淡淡回應：
    “力量隻是殼，心才是骨。記住便夠。”
    韓止輕顫，反複咀嚼這句話。
    是啊，師父並非憑蠻力稱雄，王燭的冷靜與通透，才是無敵之基。
    自己若隻想著速成神通，而不淬煉內心，也許最後隻會成為另一個迷失的修士。
    夜風拂過，平房裏傳來村戶輕聲私語，孩子哭鬧。
    遠遠的田野有狗吠聲此起彼伏。
    此刻再平凡不過的場景，卻令人五味雜陳。
    韓止突然覺得這樣的夜，美麗與苦難並存，多麽真實。
    默了好一陣，韓止方回憶起今日那噬靈宗血壇，忍不住問起：
    “師父，白天您說，要徹底毀去據點，咱們要再回去嗎？”
    王燭平靜：
    “等這兩人安頓妥，我便去。你若疲累，可自行休息。”
    “弟子無礙，”韓止急切表態。
    雖然他知道自己能做不多，但總覺得應當隨行，哪怕出點微薄之力，也算成長。
    王燭不置可否，隻輕垂眼皮算默認。
    翌日一早，商隊首領傷勢穩定，孩子也能勉強進食。
    村民見王燭、韓止準備外出，七嘴八舌挽留。
    他們既不知二人真實身份，隻當是世外高人行走。
    王燭沒有長留之意，吩咐村裏好生照顧傷者，留點金粒給那戶農家，便帶著韓止與白鹿重返那片邪林。
    一路風塵仆仆，再度踏進半枯荒林。
    先前的血壇依舊殘破，斑斑血漬尚未幹透，隻是空氣不見黑霧縈繞。
    韓止留意道：
    “看來昨晚並無高階同夥來搜屍。否則肯定會再布陣或帶走殘骸。”
    王燭隨手一揮，無形劍氣貫穿地麵。
    隻聽轟隆一聲，地表塌陷，露出底下暗格。
    隱約可見石階通往更深處，漆黑陰森。
    想來噬靈宗築陣必有後手，不可能隻在地表大造聲勢。
    韓止攥緊刀柄：
    “師父，我跟您一道下去。”
    聲音有些顫，卻也帶堅定。
    縱然凶險，他還是想走這一遭。
    白鹿立在遠處，探頭看著裂口，不知是否也想跟隨。
    王燭腳尖一點，人已飄入那地裂通道。
    韓止緊張趕忙快步跟上。
    進入地底後，才發現裏麵通道蜿蜒曲折。
    牆角插著數根燭台，火光忽明忽暗，映照出無數猙獰圖案。
    空氣彌漫餿酸血腥味，逼得人作嘔。
    腳步聲在甬道裏回響。
    韓止竭力調勻呼吸，不讓自己被惡劣環境幹擾。
    突然，他注意到一具半裸屍體橫陳在前方通路口，全身幹枯，像被抽幹精血。
    那嘴臉猙獰，對著入口方向，仿佛死前在絕望呼救。
    韓止忍不住別過視線，心中對噬靈宗愈發憤恨。
    再往裏走，轉角突然有幾道破碎鐵籠和血跡。
    地麵散著衣片，似曾關押過不少活人當祭品。
    這裏宛如人間煉獄。
    韓止拳頭緊揪，險些想大聲咒罵，卻看見王燭依舊神色如常，心如止水。
    他暗暗生出一股敬畏，亦帶幾分困惑：麵對此等慘狀如何能保持如此淡靜？
    或許，師父見多了人世的苦厄，心念早被淬煉到某種極限。
    兩人穿過一處洞廳，忽聽背後傳來帶著戒備與親昵的腳步聲。
    回頭看，卻是白鹿居然也下來了！
    它小心翼翼走在濕滑岩壁邊，扇動翅膀保持平衡。
    韓止有些詫異：
    “不是讓它在外頭候著嗎？這地方太陰氣深重……不過，多一分力量也算好事。”
    白鹿輕啼一聲，似對他的念頭表示回應。
    王燭並未製止，繼續前行。
    又經過兩段甬道，四周忽然出現大量人麵浮雕，目光扭曲，好似在嘲笑闖入者。
    韓止心裏毛骨悚然。
    貼著牆麵仔細前進，卻看到前方石門大開，門裏傳來陣陣竊語聲。
    “有人！”韓止輕聲示意。
    他試著探頭，卻被王燭先行指尖一點額頭，讓他冷靜心神。
    韓止乖乖退後，學乖了等待師父動作。
    隻見王燭漫步踏入石門，仿佛抵達自家院落般輕鬆。
    門內赫然是個規模不小的地底空間，約莫半個廣場大小。
    中央堆著幾十捆屍骨與幹枯藤蔓，呈某種混亂祭台形態。
    四五個黑袍法師正在討論什麽，見突然出現生人，先是一愣，而後怒喝：
    “大膽！誰讓你闖——”
    聲音戛然而止。
    王燭稍稍抬手，一道無聲浪潮橫掃堂內，那幾個法師還沒看清對方麵容，腦袋紛紛被絞碎，血灑當場。
    連遠處角落上一個搗鼓器皿的雜役，也噗通倒地，隻發出短促驚呼，抽搐了幾下沒了氣息。
    整個過程漫不經心，卻毫不拖泥帶水。
    韓止看得心驚肉跳，腦海裏又是一幕師父一出，收割全場場景。
    倘若噬靈宗餘孽再多百倍，在師父麵前皆是螻蟻。
    縱橫江湖這些年的邪修們，其真實地位也宛如破紙。
    不由生出無限感喟。
    黑暗勢力在強大時能令凡人絕望，可與王燭相比，隻是徒具外相。
    大廳右側還有一扇陰暗通路。
    王燭神念掃過，發現裏邊同樣潛伏幾股邪氣，甚至有更高修為者在煉化某種靈毒。
    為除後患，他當即邁步。
    韓止跟著進。
    白鹿一直緊貼，很少落單。
    行走約十餘步，氣味越發刺鼻，像燃燒腐肉混合某些毒熏。
    韓止皺著眉，勉強忍住嘔吐，鼻尖不斷刺痛。
    腳下還有零散的爛骨，踩上去咯吱作響，令人更加頭皮發麻。
    轉入一片石洞深處，視野頓時開闊。
    地麵鋪滿不規則岩台，上頭擺了很多黑陶罐，裏麵盛滿惡心至極的黏膩液體，散發出無法言說的惡臭。
    十來個邪修圍在一口巨鼎邊，似把某些血肉不斷扔進鍋裏煮，邊上還設符火蒸騰。
    如此慘烈煉化，容不得韓止多做思考，心頭殺意陡然而生。
    空氣裏彌漫詭異咒音，有個帶首領架勢的人正用尖利嗓音喊：
    “加大火力，把所有殘魂都煮出來！然後再灌入我聖壇，嘿嘿，就能凝聚出陰靈傀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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