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原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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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錦大概是坐得不舒服,又或者是心裏那股無名火還沒散盡,又開始念叨:“柴米啊,你媽說你擺攤賣餃子,半個月賺了……七八千?真的假的?這錢咋那麽好掙呢?你表哥表嫂他們吭哧癟肚一年也攢不下幾個子兒……”她的語氣裏充滿了難以置信,也帶著點對兒子兒媳不爭氣的怨氣。
    柴米還沒答話,旁邊的蘇婉就接了腔,臉上帶著壓不住的笑意和自豪:“大姐,這還能有假?柴米這孩子,主意正,能吃苦!你是沒見著,那餃子攤支起來,人可多了!都誇咱家餃子香!”她一邊說,一邊輕輕拍著懷裏小娃的後背,讓老三睡的更香一些。
    最近這段時間忙,老三也略微長大了一丟丟,不再像頭兩個月那麽難哄了。
    身體也長開了點,看起來,是一個扛造的孩子,命應該挺硬……
    這邊柴米笑了笑,沒多解釋:“就是趕上了,大家夥兒捧場。累也是真累。”
    蘇錦“嘖”了一聲,扭頭看向窗外,半晌沒再說話,隻是那眉頭皺得更深了,不知在想些什麽。
    劉三瞥了一眼母親陰沉的臉色,心裏更憋屈了,隻能悶頭開車,把注意力都放在坑窪的路麵上。
    好在幾個人文化都不是很高,並沒有太多特別出奇的想法和思路。
    頂多也就是覺得柴米發達了,有錢了,以後日子能更好點了。
    過了半個多小時,車子就到了舉人杖子了。
    謝天謝地,那邊並沒有下大雨。
    隻是地皮濕了而已。
    車可以開上去。
    不過也特別艱難。
    當然了,也幸好是舉人杖子的路是那種石頭的破路,若是土路,恐怕就難了。
    柴米的二姨蘇慧所在的舉人杖子村,就在啦縣東南的地方。
    那邊靠近山海關了,到處都是群山。
    而村裏就在群山裏邊。
    車子在舉人杖子村口的石頭上磕磕絆絆地往前挪。那石頭的破路,被雨水浸得滴溜滑的,輪子壓上去,不是打滑就是猛地一顛,車廂裏頓時一陣東倒西歪。
    “哎呦!”蘇錦被顛得差點從座位上彈起來,眼睛都磕到前邊的擋風玻璃上了,直接幹卻青,嘴裏忍不住抱怨,“這什麽破道兒!顛死個人了!劉三,你慢著點兒開!別把車磕壞了!”她本就擰著的眉頭此刻更是鎖成了疙瘩,仿佛這顛簸的路也在跟她作對。
    “就你二姨,都瞎zhang……找婆家找到這來。”蘇錦沒好氣的罵著:“當年那個媒婆,是真特麽作損啊,把你姥爺姥姥忽悠的不行了,結果整這麽個破人家。這比山溝子還不如。山溝子好歹是土山,還能冬天偷摸找點柴火燒火呢,這破地方,我就來過一次。全特麽石頭,就裏邊有二畝地,吃啥啥沒有,種啥啥不出。真不知道他們靠啥活著。”
    蘇錦這麽一說,車裏幾個人也是歎氣不已。
    柴米是知道他們靠啥活著的,村裏啥也沒有,村裏的人就出去打工,但是這個時代缺工的不多,能出去的也都是年輕人。
    至於大多數人的生計,靠的是編製一些花簍或者一些小物件,出去賣來換錢。
    再就是靠打獵為生了。
    嗯,這個地方確實可以打獵的。
    畢竟,大家實在沒辦法活著,就隻能進山打獵,或者挖藥材活著。
    這裏,才適合那些重生的開局……
    真的是苦難開局的最好地方了。
    賊特麽原始。
    “知道了,媽。”劉三悶悶地應了一聲。
    蘇婉緊緊抱著懷裏的小老三,隨著每一次顛簸身體都下意識地繃緊,輕輕拍哄著:“哦哦,乖寶不怕,咱快到了。”小娃兒似乎感覺到了緊張,咂巴了幾下小嘴,好在沒被顛醒,隻是在她懷裏不安地蹭了蹭。
    車子又艱難地拐過一個彎,碾過最後一段特別顛簸的石階路,終於走不了了。
    不過也離蘇慧家很近很近了。
    再往前拐幾步就到了,但是車指定是再也上不去了,能走到這裏已經就是萬幸了。
    “走幾步吧,沒法了。”劉三說著也就停了車。
    之後下去到車廂裏拿東西,好在那會出來的時候,上邊的東西還用塑料布遮著點,不過車廂有了點水,帶來的大米進水了。
    不過到時候曬一下,也就行了。
    “媽,你慢點。”柴米說著也下了車幫著搬東西。
    “秀兒,你在車這等著,一會兒我和表哥再回來。”
    柴秀點了點頭。
    柴米和劉三等人先到了蘇慧家裏,之後又折返回來,拿走了車上所有的東西,這才再次到了蘇慧家裏。
    入眼可見的…
    就是一股子落魄。
    當然了,柴米並沒有太多嫌棄或者是說看不起的意思。
    隻是二姨家,確實有點落魄。
    低矮的三間石頭房,到處都是窟窿,好在用泥巴給封住了。
    房頂是草房。
    門是很原始很原始的那種木頭門,帶門栓的那種。
    這種門,後世都能當古董的存在了。
    而且這房子蓋的時候,後邊沒有牆,就真的單純的在一個大的山坡下邊,有點類似於陝西那邊的窯洞,但是卻不是窯洞,而是為了省錢,後牆就是山坡。
    這樣就剩下了一麵牆的錢了。
    而且,一般這種麵北朝南的房子,後牆都是要十多米長的,少了後牆,工程量和材料都會減少特別多。
    蘇慧家裏當年這麽蓋這個房子,就是圖省錢。
    當然了,缺點也無數的被放大了。
    因為它就是土,而且不是粘土那種。
    雖然冬暖夏涼,但是免不了那些土塊到時候會掉落下來,有一些安全隱患,當然最大的問題是相對來說比較髒一些。
    不太容易清理。
    當然了,因為這房子裏邊的屋子,地麵也就是土,所以……
    不存在清理不清理的了。
    這比後世的牛棚甚至都不如,可是這個年代,在舉人杖子這個村裏,還挺普遍的。
    這裏的人,普遍很窮困。
    窗戶就甭提了,完全就是敞開的一個窟窿。
    根本就沒得窗戶。
    夏天熱,就這個樣子。
    冬天冷了,就會用泥巴給封住。
    最關鍵的是,這裏的電,也很有問題。
    經常沒有。
    條件就這個條件,不過好在蘇慧心態比較好,她吃的很胖很胖。
    具體因為啥吃這麽胖,就不得而知了。
    估摸有個二百多斤。
    蘇慧其實和柴米的大姨蘇錦長的更像一些,兩個人都比較胖。
    也就是身材比較臃腫。
    反觀蘇婉就很瘦弱。
    當然了,蘇婉勞動量比較大,這也就是生孩子了,加上柴米不讓幹活,她才多少有點肉了。
    以前經常幹活,身體怎麽胖起來?
    雖然瘦起來的人,看起來更好看一些。不過在農村,像蘇婉這個年紀,其實也應該胖一些了。
    上了一定的年紀,人自然而然的就會胖一些,身材變得臃腫起來,這很正常。
    蘇慧就是這種。
    她家裏沒有可以種的地,柴米的二姨夫姚守財是村裏的會計,能有點工資。她生活的還算湊合。
    雖然舉人杖子村非常小,隻有十幾戶人家,不過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什麽村長會計,還都是有的。
    工資,也是和別的村子差不多的。
    雖說這個時代,就類似於姚守財這種會計,一個月工資也就一百多塊錢,但是對於他在舉人杖子的生活來說,基本也就足夠了。
    畢竟,舉人杖子實在太過於偏遠和落後了。生活的條件家家戶戶都非常差。
    沒有太高的對比的情況下。其實蘇慧在舉人杖子,還算是富裕戶了。
    起碼,她家還有房子。
    這個時候,一定就有人問了,那舉人杖子其他人家難道都沒有房子?
    嗯嗯,實際情況就是其實其他人家,基本上沒幾戶人家有房子的。
    都是隨便搭個窩棚住的。
    這個情況,在後世很多年之後才解決。
    都到了二十世紀的二幾年的時候,村裏才有路,家家戶戶被扶貧給蓋了房子。
    要不然,這地方,是真窮的不要不要的了。
    窮的清新脫俗。
    這個時候,一定有人開始抬杠了。
    說:這麽貧困,且窮困潦倒的地方,人們為什麽不搬出去住?
    因為方圓百裏,都是這種地方。
    這裏七山一水二分田,典型的就是丘陵地貌。雖然山並非特別大或者特別高,但是特別多。
    一山一山又一山,到處都是山。老百姓祖祖輩輩在這裏根本沒地去。
    這裏其實還是改革開放之後,縣裏組織大生產,修了路的,若不然,連石頭路都沒得。
    以前蘇慧剛剛嫁過來的時候,是用毛驢給駝著進來的。
    柴米和劉三把最後一點東西搬進那低矮的石頭房時,一股混合著泥土、柴火煙和淡淡黴味的空氣撲麵而來。屋裏光線昏暗,隻有敞開的“窗戶”和大門透進些天光。地麵是踩實的泥土,坑窪不平。
    很多人是沒有見過純天然土地麵的。
    這種地麵,其實相對來說,由於使用時間特別久了,並不會塵土飛揚。
    由於喝茶倒水,再就是一直踩著,地麵其實是硬實的了。雖然也有些許塵土,但是不多。
    有點類似於經過大車壓過的土路,硬的發光。
    當然了,由於是土,反光很差,屋子會特別黑,而且顯得特別小。
    二姨蘇慧正從裏屋迎出來,她龐大的身軀幾乎堵住了窄小的門框,臉上堆滿了樸實的笑容,嗓門還大:“哎呀!可算到了!快進來快進來!這破道可遭罪了吧?”她一邊說,一邊熱情地去接蘇婉懷裏的小老三,“哎呦我的小乖乖,路上嚇著沒?讓二姨姥看看!”
    蘇婉小心地把孩子遞過去,蘇慧熟練地抱著,輕輕晃著。
    好在柴欣就如同柴米說的一樣,命硬,克人,賊抗造。
    雖然才三個月大,這一道上顛簸的不行,她卻啥事沒有。
    到了二姨蘇慧懷裏,反而活蹦亂跳起來了。
    一點也不認生。
    除了不太認柴米……
    “可不是遭大罪了!”蘇錦揉著額頭上被顛出來的青包,沒好氣地接口,她環顧四周,眉頭擰得死緊,“老二,你這……這咋還是這樣啊?多少年了,一點沒變?這能住人嗎?夏天熱死,冬天凍死,一下雨還不得漏成篩子?”她的目光掃過泥糊的牆壁、簡陋的土灶、角落裏堆著的幾個編了一半的柳條筐,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嫌棄和心疼。
    蘇慧卻渾不在意大姐的抱怨,依舊樂嗬嗬的:“嗨,大姐,湊合住唄!冬暖夏涼的,挺好!你看我這不也活得好好的?!”她拍了拍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自嘲地笑了笑,“守財那點工資,夠我們倆嚼用就得了,還能指望蓋大瓦房啊?村裏都這樣,習慣了!”
    蘇慧雖然臉上樂嗬,可是還是覺得心裏不滿。
    不過也並未說太多。
    柴米也覺得大姨那麽說,多少有點尷尬。
    隻好先和劉三一起把東西放好之後,柴米偷摸把二姨叫到一邊,本來打算給一百的,這一看現在這個情況,就直接塞了二百塊錢。
    說是給二姨和二姨夫買點啥吃的用的。
    蘇慧也沒推辭太多,就收了。
    不過對柴米,也變得更熱切了起來。
    這時,二姨夫姚守財也從裏屋出來了,他是個精瘦沉默的小老頭,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褂子,臉上帶著莊稼人特有的憨厚和局促,搓著手招呼:“都來了,快……快坐。地方小,別嫌棄。”他指了指屋裏僅有的幾條破舊板凳和一張同樣破舊的小桌。
    蘇婉幫著蘇慧張羅著倒水,用的是豁了口的粗瓷碗。蘇錦雖然嘴上抱怨著,但還是坐了下來,接過碗,打量著姚守財:“守財,你這會計當的,村裏窮成這樣,你也沒轍?”
    姚守財歎了口氣,聲音低沉:“大姐,村太小,太偏了。沒地,沒路,年輕人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編點筐簍,能換幾個錢換幾個錢,再不就靠山吃山,進山碰碰運氣,挖點藥材,套個兔子野雞啥的。家家都難,我這會計……也就是記個賬,發點上麵撥的微薄補助,杯水車薪啊。”他語氣裏充滿了無奈和對現實的認命。
    “也挺好的。起碼自在。”柴米笑著說道:“人呢,活這一輩子,其實也不知道忙啥……反正,這個社會,也餓不死人,吃的好點壞點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