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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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拉機“突突”地開回三家村,車鬥裏木頭堆得老高,宋家那幾個小夥子嘻嘻哈哈地擠在木頭縫裏。柴米跳下車,衝宋秋水和劉誌敬一擺手:“秋水,你領大誌和兄弟們先去我家院裏歇會兒,喝口水。我去弄點硬菜。”
    “別,先卸木頭去。”宋秋水直奔自己家的院子。
    隨後小手一揮:“你們幾個,麻利卸車。卸完車,去吃飯。”
    這幾個小夥子,要不是宋秋水的兄弟輩分的,要麽是侄子輩分的,聽宋秋水的話,是真走道。
    那下了車,刷刷刷的幹活,一會就幹完了。
    這邊卸車完事了,宋秋水老爹宋青山吃完飯了,看眾人卸車了,他就幫著去弄一下。
    畢竟這群人圖快,扔的亂七八糟的。
    宋秋水看了看:“爸,我吃飯去了。”
    宋青山抹了把汗,揮揮手:“知道了!你忙你的!”
    宋秋水這才轉身和眾人一起去柴米家。
    另一邊。
    院子裏,蘇婉正抱著老三,柴秀扒在房門口,小眼睛滴溜溜地轉。柴米沒理她,手腳麻利地開始做飯了。
    她從碗櫃深處撈出過年醃的幹酸菜,又從冰櫃翻出一大塊凍得梆硬的五花肉丟冷水裏化著。
    大鍋裏添水燒上,轉身又拿來一隻從市場買的溜達雞。
    殺雞放血燙毛,動作比平時更利索三分。
    宋秋水湊過來:“謔,真下本兒啊?又是雞又是肉的?”
    “廢話,人家兄弟沒吃飯就給我出力,能糊弄?”柴米頭也不抬,把雞剁成塊,“酸菜燉肉,小雞燉蘑菇,再炒倆素菜,蒸鍋白麵饅頭。夠意思了吧?”
    “夠夠夠!”宋秋水樂了,“柴掌櫃大氣!”
    柴米指揮:“別貧了,燒火!把酸菜撈出來洗洗,多投幾遍,攥幹!”
    柴秀蹭進來,小聲說:“姐,我跟你說個事兒……”
    “有屁快放。”柴米正把化開的五花肉切片。
    柴秀咽了口唾沫,把王慧蓉怎麽來、怎麽和狗搶雞骨頭、劉長貴怎麽處理、自己怎麽給了她一袋米一袋麵的事,竹筒倒豆子全說了。末了補充:“我可沒讓她進門!糧食也是我當著村長麵給的,說了就這一回!她再餓著我就管不著了!”
    柴米手裏的菜刀“咚”一聲剁在案板上,刀刃陷進去半寸。
    房裏瞬間安靜,隻剩下鍋裏水開的咕嘟聲和柴火燃燒的劈啪聲。
    柴米眯著眼,盯著菜板上的肉片看了幾秒,又緩緩把刀拔出來,繼續切肉,刀劃過肉皮的聲音又冷又硬。
    “知道了。”柴米聲音沒什麽起伏,“給了就給了,省得她再鬧騰。下次她再來,門都別讓她進。敢硬闖,放狗。”
    柴秀鬆了口氣:“哎!”
    “那兩袋糧食,記你賬上。”柴米補了一句。
    柴秀小臉一垮:“啊?!憑啥?!”
    柴米瞥她一眼:“主意不是你出的?糧食不是你做主給的?不記你賬記誰的?要麽你現在去老宅要回來?”
    柴秀癟著嘴,不敢吭聲了,蔫頭耷腦地去幫宋秋水燒火。
    飯菜很快飄香。小雞燉蘑菇的濃香混著酸菜燉肉的醇厚,飄滿了小院。
    柴米在院裏支開兩張桌子,男的坐一桌,她和宋秋水、柴秀、蘇婉帶著老三在另一張小桌。
    柴米親自給宋家那幾個小夥子倒上從代銷點打來的散白酒:“今兒辛苦哥幾個了,活兒幹得漂亮!我柴米記心裏了!沒啥好菜,大家吃好喝好!”
    “柴米姐客氣了!”小夥子們都很樸實,端起碗就喝。
    大塊的肉,油汪汪的酸菜,噴香的小雞,瞬間吃得滿嘴流油,直呼過癮。
    柴有慶坐在男人那桌的角落,悶頭扒拉著碗裏的飯,隻偶爾夾一筷子眼前的鹹菜。
    劉誌敬用胳膊肘碰碰他:“叔,吃啊!愣著幹啥?你家柴米這手藝,趕上國營飯店大師傅了!”
    柴有慶“嗯”了一聲,夾了塊雞肉,放進嘴裏慢慢嚼著,食不知味。
    他心裏還惦記著王慧蓉那檔子事,堵得慌。
    柴米端著碗,心思也不全在吃飯上。
    她看宋家兄弟吃得差不多了,給宋秋水使了個眼色。
    宋秋水會意,立刻進屋拿出來一盆炸得金黃酥脆的雞腿——這是柴米特意提前炸好一批當樣品。
    宋秋水說道:“給你們加個菜,大家夥嚐嚐這個!柴米新研究的,炸雞腿!看看味兒咋樣?”
    眾人接過來,一口咬下去,“哢嚓”一聲脆響。
    “這玩意兒好吃!比集上賣的燒雞強!柴米姐,你這手藝絕了!”
    幾個小夥子一人分了一個,吃得讚不絕口:“真行!這味兒正!”
    “多少錢一個?指定好賣!”
    柴米笑了,順勢問道:“你們說,三塊錢一個,這要是中午擱學校門口賣,學生娃下課那會兒,拿著就走,邊走邊啃,方便不?”
    “那太方便了!”劉誌敬抹了把嘴上的油,“比啃幹饃強百倍!三塊錢…省省零花錢也夠買一個解饞了!”
    柴米心裏更有底了,扒拉了一口飯,腦子裏飛快地盤算:提前炸個七八分熟,複炸快,撒料也快…薄利多銷,走量……
    柴秀在一邊聽著,小眼睛也亮亮的,插嘴道:“姐,那雞架、雞脖啥的咋整?也炸了賣?”
    “雞架鹵著賣,當零嘴。”柴米早有打算,“雞脖炸了撒料,雞頭雞爪子便宜處理。拆開了賣,不浪費。”
    宋秋水興奮地一拍桌子:“幹!咱明天就試試水!”
    柴米點點頭,正要再說,眼角餘光瞥見柴有慶放下了碗,蔫蔫地站起身,也沒跟誰打招呼,就縮著肩膀往院外走。
    柴米皺了皺眉,沒叫住他。
    柴有慶沒去宋家工地,也沒回家,一個人溜達到河套邊,蹲在土坡上,看著牤牛河水發呆。
    家裏,幫忙的小夥子們吃飽喝足,打著飽嗝告辭去工地了。宋秋水幫著收拾碗筷。蘇婉抱著老三回屋哄睡。柴秀正要把剩菜端進灶房,柴米叫住了她。
    “秀兒。”
    “啊?”柴秀回頭。
    柴米下巴朝堆在牆角、明顯空了一截的糧袋子揚了揚,聲音不高:“下不為例。再有下次,你跟你奶一塊兒滾出去喝西北風。”
    柴秀端著碗的手一僵:“知道了,姐。”
    柴米歎了口氣:村子不大,事真特麽多。
    第二天,天還黑黲黲的,柴米就起來了。
    結果發現柴有慶起來的更早,之後也沒喂牛,人沒了。
    等柴米做完飯了,還沒回來。
    柴米皺著眉頭問柴秀:“你看著你爹去哪了沒?”
    “起了,蹲外頭抽煙呢。”柴秀撇撇嘴,“我看他那樣子,還琢磨昨天大樹林子的事兒呢。”
    柴米冷哼了一聲:“讓他琢磨去。腦子不轉圈的人,琢磨到天黑也琢磨不出個一二三。你看著他點,別讓他又整出啥幺蛾子。”
    正說著,柴有慶耷拉著腦袋進來了。他沒看柴米,悶頭去水缸邊舀水洗臉,水瓢碰得缸沿咣當響。
    蘇婉端著盆子往旁邊挪了挪,給他騰地方:“有慶,今兒庫房上梁,你可得精神點,你是主力。”
    柴有慶“嗯”了一聲,用濕手抹了把臉,水珠順著下巴頦往下滴。他猶豫了一下,蹭到柴米旁邊,看著已經竹筐裏堆得冒尖的炸雞塊,喉嚨動了動:“這…這真能賣三塊?”
    柴米語氣沒什麽波瀾:“賣不賣得動,試試才知道。總比爛鍋裏強。爸,庫房那邊,宋叔領著人幹活,你多聽他的,別瞎指揮。”
    “嗯,知道。”柴有慶應著,又頓了一會兒,像是下了什麽決心,“那…那檁子,大誌他們整的挺好,夠用了。柴忠明…他後來沒再……”
    “他敢?”柴米打斷他:“村長放的話,他屁都不敢放一個。你甭惦記他,他再來,你讓他找劉長貴要去。”
    柴有慶不說話了,搓著手站在一邊。
    “這幾個是給他們幹活的嚐嚐鮮的。”柴米指了指那油紙包,“中午吃飯的時候分分。我的準備走了。”
    倒騎驢已經推到了院門口,柴米把那幾袋子炸雞塊搬上去放好,又檢查了一下爐子和鍋。宋秋水也來了,拎著裝著油紙包的小籃子跳上車鬥。
    “爸,”柴米蹬上車,臨走前回頭看了柴有慶一眼,“庫房那邊,盯緊點。地基穩當,牆才砌得牢。中午的飯,媽和秀兒弄,你甭操心。”
    “哎,哎。”柴有慶趕緊點頭。
    倒騎驢吱吱呀呀地駛出院子,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宋秋水裹緊了衣服,縮在車鬥裏:“柴米,你說咱這炸雞腿,叫啥名兒好?就叫炸雞腿?有點土。”
    “就叫炸雞腿。”柴米騎著車,聲音被風吹得有點飄,“實在玩意兒,叫啥名不重要。三塊錢一個,香脆嫩,比啥名都強。等賣開了,再說。”
    到了縣城大市場,天剛亮。
    黑旋風趙小娟已經擺好了攤子,正無聊呆著,看見她們車上的東西,眼睛一亮:“喲嗬!真整出來了?夠麻利啊!”
    “哎呦大姐,你可真早,嚐嚐鮮。”柴米跳下車,遞過去一個油紙包。
    宋秋水也趕緊給旁邊幾個相熟的攤主分了分。
    黑旋風也不客氣,拿起一個還溫乎的炸雞腿,哢嚓就是一大口。
    她嚼了兩下,眼睛都眯起來了:“嗯!香!真特麽香!這味兒行!裏頭夠嫩,味兒也進去了!三塊?指定行!”
    旁邊嚐了鮮的攤主也紛紛點頭:
    “是不錯!”
    “比那燒雞店裏的炸得好!”
    “這價兒也實惠,學生娃肯定稀罕!”
    柴米心裏踏實了不少。她和宋秋水把倒騎驢推到老位置,支好攤子。大鍋裏燒上水準備煮餃子,旁邊特意騰出個小爐子,架上小油鍋。柴米把一袋子炸雞塊拿出來,倒進旁邊一個幹淨的竹簸箕裏,用塊幹淨布蓋著保溫。又拿出一個小木牌,用炭筆寫上幾個大字:炸雞腿,三塊一個!
    “開張!”柴米拍拍手。
    上午的生意和往常一樣,曲麻菜餃子依舊受歡迎。但新掛出來的“炸雞腿”牌子,也吸引了不少目光。路過的大人小孩,都忍不住往那蓋著布的簸箕瞅。
    “丫頭,這炸雞腿真三塊一個?”一個穿著工裝的中年男人停下腳步,指著牌子問。
    “嗯呐,叔,新鮮出鍋的,香脆嫩,嚐嚐?”柴米掀開布角,露出裏麵誘人的雞腿。
    那男人猶豫了一下,掏出三塊錢:“來個嚐嚐!”
    柴米麻利地夾起一個雞腿,丟進旁邊小油鍋裏複炸。也就一分鍾,雞腿複炸得外殼更加酥脆,撈出來瀝了瀝油,撒上點現磨的孜然粉和辣椒麵,用油紙一包,遞過去。
    男人接過來,吹了吹,一口咬下去,燙得直吸氣也舍不得停:“唔!香!真香!值!”
    這開了頭,後麵就順了。嚐鮮的,被香味勾來的,尤其是幾個半大小子,湊錢買一個分著嚐的,陸陸續續就來了。三塊錢一個,不算便宜,但也算不上太貴。
    宋秋水負責收錢找錢,樂得合不攏嘴:“柴米,行啊!這買賣能成!你看那幾個學生娃,眼珠子都快掉油鍋裏了!”
    柴米一邊煮著餃子,一邊盯著炸鍋的火候,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眼神亮得很:“這才哪到哪。中午放學再看。”
    快晌午的時候,餃子攤前照例排起了隊。但今天,不少人排隊的時候,眼睛都瞟著旁邊的小油鍋和簸箕裏所剩不多的炸雞塊。
    “老板,來個炸雞腿!”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擠過來,把錢拍在案板上。
    “我也要一個!”
    “給我留一個!”
    幾個學生模樣的也跟著喊。
    柴米應著,手下飛快。複炸、撒料、打包。小油鍋幾乎沒停過。一簸箕雞腿,眼瞅著見了底。
    宋秋水收錢收到手軟,一邊收一邊喊:“別急別急!還有餃子!”
    最後五個炸雞腿瞬間被搶光。中午收攤的時候,宋秋水數著錢匣子裏的票子,樂得見牙不見眼:“柴米!成了!炸雞腿賣十七個!加上餃子,流水快三千了!你今天最低賺一千三四.我的媽呀!”
    柴米收拾著東西,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還行。明天多備點料。”
    “必須的!”宋秋水把錢揣好,幫著收拾,“對了,庫房那邊,今天該上梁了吧?也不知道順不順利。”
    “有你爸盯著,應該沒事。”柴米把東西捆好,“趕緊回吧,下午還得去趟養殖場,把雞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