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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上知道了什麽想到了什麽,這些可以家去再細細思量。

    林海有二十個上過戰場見過血的家丁拱衛,直到北靜王水溶親自到來,喝退了那一眾“兵痞”老爺,林海的家丁們才緩緩散開,讓自家老爺與北靜王說話。

    彼此見禮後,北靜王言簡意賅,“聖上要整兵,從陝西開始,屯田更是重中之重。”

    至於更詳細的,要麽去衙門,要麽就去二人的書房繼續說才是。

    與北靜王分別,林海繼續帶人巡視周圍田地,因為出了剛才的“岔子”,他微服不成,還招來了本地縣令與一眾胥吏。

    有父母官領路也好,林海幹脆走到一處,便請來當地裏長仔細詢問田地產出已經耕種人手的情況。

    這位領路的父母官不僅盡職,也挺問心無愧。問出的情況,林海自知已經很接近實情了:這裏民屯和軍屯界限時不時地混亂一回,而耕種的那群人如何跋扈,林海也已經親自領教過了。

    不說是否真出什麽事兒,一個陝西都指揮使麾下,負責屯田的官員都能帶人堵截二品布政使……可見一斑。

    林海也打定主意,回去得找史鼐聊聊了:當然,他沒有抱怨或者為難的意思,剛剛到任能把基本情況,譬如各個~派~係內成員以及~派~係之間的關係弄清楚已經挺不簡單了。

    林海就這麽把幾大邊關附近的土地都轉了一圈,等回到長安城小年都過了。

    林海多年為官,當得起清廉愛民四個字,那份功德惠及妻女尚不好說,但護住他自己的小命卻已足夠。

    賈敏聽說老爺回來,領著一女三兒一起在大門處迎接:果然,就見下鄉轉了小一個月的林海……都沒瘦,就是因為沒睡好眼圈兒有點黑……

    進了家門,林海坐等兒女挨個兒見禮,之後便仰麵一倒,“敏敏,凍死我啦。”陝西還算好一點,甘肅和寧夏的冬天才是真難熬。而且陝西的百姓也能吃得上飯,在大冬天也不至於凍著。

    自家過年,賈敏總要比平時要忙碌一點,但要執掌比起下人一大堆,親戚不比下人少的娘家庶務的嫂子們,她還是挺輕鬆的。

    反正她把兩個侄兒都弄離了京,兩個哥哥也沒了官職,剩個空架子的國公府,也就隨他們折騰去吧。至於母親……更是看得明白,有孫子在,她也不在意兒子胡鬧。

    這一日管事們剛剛離去,賈敏正想歇個午覺,丫頭撩了簾子,外麵一疊聲的“見過姑娘”。

    黛玉這天又跟著表哥出門,去那修好水渠的莊子逛了逛:畢竟是自己親自做過的“大事”,她不會這麽快便丟在一邊——借著水渠和新井也許能讓不少百姓吃得飽飯,這的確不算小事。

    卻說黛玉笑盈盈地進門,先把手爐遞給了紅紋,自己還搓了搓手,覺得不大涼,才貼到母親身邊,“女兒去瞧了瞧,一切都挺好的。”頓了頓又微微紅了臉,“不瞞母親,女兒見到了北靜王。”

    女兒這態度異於往常!她向來不怎麽對男兒多留心。心裏這麽想,賈敏依舊笑容滿麵,“北靜王也是咱家舊識,比旁人親近些也是應該。”

    母親的態度頓時讓黛玉輕鬆下來,她想了想才老實道,“北靜王懂得真多。打過招呼,他便在馬車外和表哥便行便聊。女兒頗得啟發,便忍不住向他多請教了幾句。”

    女兒愛才……兩輩子都一樣。隻是前世愛寶玉的文采,這輩子就對北靜王的務實感起了興趣。

    黛玉又誇了北靜王幾句,才細細說起今日見聞。

    等女兒回房,賈敏剛想靜下來思量思量,老爺便裹著身冷氣進門。賈敏直接扔過去兩個手爐,林海抱著手爐嘿嘿直笑。

    賈敏笑問,“可有好事?”

    “薛桓的調任吏部準了,他……要去跟賈雨村做鄰居。”

    賈敏一聽便忍不住讚道:“老爺高明。”

    “賈雨村不能如何,卻終究留在那兒煩人。畢竟他是由王子騰舉薦……”林海話鋒一轉,“對了,王子騰一直謀求巡撫之位,如今也得了準信兒,他得了寧夏巡撫。”

    賈敏這次真是樂開了:寧夏以前劃在甘肅省內的,但因為西狄時常來犯,為防止~官~兵勾結,陝甘總督權力過大,聖上才把寧夏單獨成省。

    相比甘肅和陝西,寧夏麵積廣大,但田地……不多,百姓自然也不多。比起其餘巡撫,這個寧夏巡撫底氣總是略少一點兒的。

    沒讓王子騰做陝西或是甘肅巡撫,聖上也是存了防備容家的心思:總督與巡撫一條心,隻要數年經營,不管聖上樂不樂意,這二位就能實際上列土封疆了……

    賈敏想到這裏,忽然福至心靈:這一世因為老爺在,“奪”了王子騰許多機緣。

    其實是因為有林海時常作比較,王子騰不容易耐下心來搞~政~績,而是把許多精力都放在了鑽營之上。

    為了廣撒網多拉人,連賈雨村這等人物,王子騰也一直照拂……賈敏想看好他都難,雖然他的才幹乃是賈王史薛四家這一代之中當之無愧的佼佼者。

    感慨少許,賈敏便問,“老爺見過史家表哥了?”史鼐正是陝西都指揮使。

    “他正愁無處立威。”

    賈敏又笑了,“容家手伸得真長。”

    林海笑道:“他是總督,想往指揮使司伸手也是尋常。”

    順帶一提,六皇子乃是駐守西北幾大關的邊軍大將軍,邊軍不歸兵部管,也不歸陝甘總督調動,若是尋常的邊軍大將軍則受樞密院節製,至於六皇子……他當然隻需要聽他爹的。如今北靜王也領了個將軍之職,入主邊軍,同時給六皇子做副手。

    而都指揮使司上下則屬於守軍,與邊軍不同,他們要聽命於總督巡撫,亦要聽兵部號令。

    容敬身為陝甘總督,有六皇子和北靜王聯手坐鎮,再想控製邊軍基本已是空談,但即便如此,陝西甘肅兩省指揮使司十來萬軍士則的確是歸他掌控的。

    顯而易見,陝西都指揮使司之中容家的人手不少。將來容敬能控製多少陝西守軍,就看史鼐的本事了。實際上,容老爺真正的“家底兒”和“本錢”都在甘肅。

    如今林海已經把賈敏徹底當成了軍師,還是個時不時有高見,又絕不會背叛的寶貝軍師。

    他便慨然道:“有珠哥兒和黛玉的賬目做底,若是抓得嚴些,陝西還是能拿出不少糧餉。”

    黛玉對水利感興趣,林海樂見其成。就目前來看,黛玉在算學水利農事上還真有天分,年紀這麽點,見解比珠哥兒更勝一籌。

    話說,女兒和侄子到自家田莊興修水渠的功夫,這兩個孩子不僅摸清了陝西大致的糧食產量,還有修整水渠需要的時間人手和花費……總之都是些十分靠得住的數據和資料。

    靠著這些,林海也就對整個陝西的農事有所了解,明年春耕之後就召集下屬們大興土木,因為有了底,也不擔心下屬貪汙而他一無所知。

    總而言之,陝西有兵有糧,縱然容敬和西狄勾結,聯手來攻,陝西腹背受敵也能撐上挺長一段時間。蓋因江南亂局隻怕一兩年內無法完全收場,那麽江南的夏稅秋稅拖延,導致兵餉拖欠也不稀奇,於是大家都得早作準備。

    聽說西狄新任大汗上位,正雄心勃勃地想要“搶上一回”。

    話說回來了,認定容家要反,還是敏敏說的。林海隻是覺得敏敏說得有理……就算沒有這麽一天,有備無患又有哪裏不好?

    卻說這個新年林海是在忙碌中度過,而年後賈珠提前回京準備趕考,而新任陝西巡撫也“姍姍來遲”:又是老麵孔老上司,曾經的浙江巡撫薑大人是也。

    原本功成身退,薑大人該進京撈個尚書當當。林海也沒料到,他就從浙江平調到了陝西,但薑大人已經過了六十五,陝西巡撫任滿也該致仕了……老爺子大概是希望在西北搏些功勳,蔭及子孫。

    薑大人再見林海,一樣坦誠,“首輔準備致仕。”都是聰明人,忽悠不住,自然就實話實說了。

    難怪薑大人會來陝西……隻是次輔和排行第三的閣老都看好太子。這二位一起護佑太子的話,隻怕聖上也頗為“不自在”。

    隨著薑大人一起到任的,還有林海在浙江救下的同科施平,以及黛玉的老師方大人……這兩人一個知府,一個縣令,都成了林海的下屬。

    方大人,也就是曾經的方解元赴任,自然要帶著家小,黛玉也終於又跟幼時的手帕交重逢……

    兩個小姑娘激動得每天見麵……賈敏見這兩個嬌俏的姑娘在自己眼前嘰嘰咕咕,也是賞心悅目:珠哥兒回京,珝哥兒也開蒙正式讀書,黛玉也跟著寂寞了不少。

    結果兩個姑娘嘰嘰咕咕了兩天,就一起去長安郊外的莊子踏青去了——自然是經過賈敏同意的,隻是女兒愛往外跑,雖然氣色極好,身材也比前世圓潤了整整一圈兒,賈敏這個當娘的自是樂見其成。

    前世女兒就是被憋壞了,憋癡了!

    不過老爺開春收到戶部送來的銀子,便帶著一大堆人專銀專用,改進灌溉順便修路去了。老爺公事繁忙,她就把心思多往老爺身上放一放吧……女大不由娘啊,黛玉也無需她仔細照顧了。

    話說林家的田莊距離邊軍的軍屯田和民屯田都不大遠——那邊的軍屯有時要由指揮使司負責,有時則是邊軍自己耕種,全看大軍糧食夠不夠吃,以及邊軍戰事忙不忙。

    於是她倆時常能遇見前來巡視的邊軍高官和將軍……反正黛玉跟表哥一起出門的時候,就遇見過六皇子與北靜王數次,身邊換了方家姐姐,該遇見的還是會遇見。

    黛玉和方家小姑娘迅速習以為常。北靜王因為博學給她留下了個好印象,於是撞見他們也不會特地回避……她哪兒知道人家有好幾次都是為了遇見她,而特地出營的呢。

    隻是以前愛頻繁巡視田地的隻北靜王一個,現在嗎……連六皇子也愛“四處走走”,理由是見到翠綠田野心情總是特別的好。

    寧王嫡長子尹鴻看在眼裏,嗬嗬一笑: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們也就欺負人家小姑娘年紀小。

    不過北靜王府和林家……還真是門好親。六皇子這麽多年膝下荒涼,後院也挺空曠……縱然是進士之女,聖上也會指婚的。

    卻說從去年年底到開春,賈敏帶著女兒走動時一次都沒見到寶釵:以前六皇子還許寶釵出門透透風呢。

    她正遲疑,就聽丫頭來報信兒,“薛家姨太太打發人來,說薛姨娘有喜了。”

    薛姨娘說的就是寶釵……難怪寶釵這些日子見不著人。

    重生許多年之後的今天,前世那些讓她如鯁在喉的人物,她已經能安然俯視,於是她也越發心平氣和起來。

    二嫂王夫人便是其一,她如今連官太太都不算,正為寶玉婚事頭疼不已,賈敏早就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卻說薛家來報信兒的婆子進門便恭敬道:“回太太的話,我們姨娘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子。我們太太打發老奴前來報喜。”

    報喜是真,希望賈敏多看顧一下也是真。不過皇子的後宅……薛姨媽還真高看她,倒是可憐她一派“慈母”之心。

    六皇子的府邸離邊軍駐紮的大營極進,賈敏一個布政使夫人除非六皇子召喚,不然她哪裏去得成?

    話說回來,其實寶釵過得很不錯。山高皇帝遠,遠離王妃,六皇子在西北的宅子裏她頗為自在,如今又有身孕……在宅子裏真是六皇子第一,她第二。

    寶釵輕撫小腹,滿麵微笑:若是一舉得男,六皇子會不會為她請封呢。

    六皇子也快三十的人了,隻有一個病歪歪的嫡子,說他不急怎麽可能?!這回雖然是侍妾有孕,孩子的出身差了些,他還是很高興。

    除此以外,他見到了一個姑娘,這麽多年了,他頭一次感覺身邊的春風能吹進了他的心坎裏。

    至於賈敏,在知道方姑娘見過六皇子之後,早就做好準備:該來的總是會來。

    平心而論,為人處世外加~邀~寵,寶釵都不如元春。方姑娘入宮後,那是皇後都要避其鋒芒的帝王心尖子,更別提前世的元春了。

    這輩子的寶釵因為父親不曾早逝,眼界稍微寬了些,也如願以償地伺候皇子,但妄想跟方姑娘比……寶釵一定會狠狠摔個跟頭。

    即使六皇子與方姑娘現在還隻是打過照麵。

    反正一切順其自然,賈敏自認寶釵她真是愛莫能助,再說人家也不需要她多管閑事。

    於是這一年裏,林海的精力大半放在了農事上,賈敏除了照顧老爺,也暗中早早背下糧食,為了將來運輸便利,她還買了一支走南闖北,足足有二十輛大車的商隊,以及能在長江上縱橫的小船隊。

    話說這一年裏出了件大事,首輔果然致仕:老人家活到七十,位極人臣如今功成身退,至少聖上和那些閣老尚書們都得暗中讚上一句誥命。

    首輔回鄉之前,把自己看好的人手都悄悄交給了林海的座師周老大人,至於薑大人這樣的老人,也托周大人照拂一二……雖然稱呼為周老大人,其實他才五十多。

    於是周閣老雖然依舊排位最後,但勢力人手卻不比其他幾位差多少。

    話說首輔致仕之後,次輔循例成為首輔,而聖上也沒及時遞補一位新的內閣大學士。這個做法,惹得~朝~廷上下議論紛紛。

    西南私販鐵礦一案,查來查去查到了五皇子身上……可聖上心腹奏報,五皇子這麽多年沒有太多花銀子的地方,走~私~鐵礦石獲得的巨額銀兩究竟去了哪兒?

    又花了小半個月,聖上的心腹來稟報時臉色就頗為蒼白。

    聖上見狀,心裏也咯噔一下,他最不願意相信的情況怕是已經成了現實:五皇子背後,真正從私~販~鐵礦之中牟取暴利的是……太子,以及容家。

    事關儲君,聖上再次派了兩撥人去西南詳查,結果依舊一樣。

    聖上先是暴怒,隨即便是深深的悲哀:沒了孫家這錢罐子,太子就把心思動在這兒了?我一心愛護,居然愛護出了個坦然資敵的太子!

    聖上深受打擊,當晚就發起燒來。貴妃守在聖上身邊,守了一整夜。

    聖上睜眼便是見到了憔悴的貴妃,聖上此時也有點脆弱,他便問,“深負我望,如之奈何?”

    貴妃答道:“先看看是不是有苦衷,若有苦衷不妨罰得輕些。”她心中感慨萬千,終於還是等到了這麽一天!

    聖上則心中一動。

    容敬在西北紮根多年,如果真與西狄交情不淺,那麽也的確不可輕動。若西狄從甘肅入關,一路襲殺下來,京師威矣。

    於是這一年看似風平浪靜地過完了。順便一提,這一年裏,二皇子、五皇子與六皇子,全都得了個兒子。

    至於鳳姐兒也在西南,親姑媽薛姨媽的照看下,順利產下一子。

    賈璉因為自己被人擄走過,傷好了便跟著大軍~操~練了一陣子,又親自跑去報了仇,如今身上自然帶了幾分殺伐之氣,鳳姐兒得了兒子也不敢在賈璉麵前逞威風。

    卻說薛姨媽多年未見,見到賈璉也實在是嚇了一跳。原本也是紈絝的侄女婿變化如此巨大,想起她依舊沒什麽長進的兒子,薛姨媽難免傷心失落。

    她回去便跟老爺薛桓嘀咕,“不然也把蟠兒送入營中,做個將……校尉?”她本想說花銀子買個將軍呢。

    因為寶釵生了個大胖小子而心情不錯的薛桓盯著媳婦瞧了半晌,“寶釵生了兒子,蟠兒也該娶親了。”

    趁著自己還能動,正該早早教導孫子,至於兒子……也就是個能生孫子的“玩意兒”。

    橫豎薛桓活著,薛家出不了圈兒。寶釵抱著兒子,聽鶯兒念信,心裏十分慰貼。這就是不在王府的好處,自己的兒子自己帶。

    做了母親,寶釵的想法也迅速掉了個個兒,原先她願意護著哥哥,因為那也是護著自己的顏麵,現在……她隻希望父親能看住哥哥,別給她的兒子拖後腿。

    聽說父親要給哥哥娶親,寶釵也笑道,“這才是喜事兒呢。”

    薛桓行事也是雷厲風行,寶釵生了兒子,薛桓給薛蟠挑選媳婦的餘地也更大了。他沒花多少工夫,就挑了個落魄秀才的女兒,有幾分姿色,更重要的是這女孩兒父親母親都不中用,她年紀輕輕卻還能撐起整個家。

    薛桓很欣賞這女孩兒,於是請了官媒上門,許了婚事之後更是重禮下聘。

    薛姨媽有點瞧不上兒媳婦的出身,想著老爺怎麽也不挑個官家女,小官兒也成啊。薛桓沒搭理她,反正薛姨媽也就是瞎嘀咕,實際上做不得主。

    寶釵在千裏之外聽說自己多了個嫂子,還打發人送了重禮過來:這個嫂子她很滿意。自從她生了兒子,連父親行事也會問問她的意思。寶釵笑了笑,摸了摸兒子的小臉,以後聽她話的人會越來越多。

    話說,賈珠回到京城,先是出門見過親戚朋友,再回家休養了幾天,便尋了個好天,跑到老祖宗賈母眼前,屏退眾人祖孫倆正經聊了一個下午。

    賈珠把自己在西北西南的見聞都一一說給祖母,尤其是容家在西北的勢力,以及諸多皇子在這幾年間隔空鬥法一一說了個明白。

    說實在話,林海肯把賈珠“放出來”,也是肯定賈珠的本事可以勝任知府,而不會下屬、師爺,尤其是被積年的胥吏糊弄和架空。

    賈母安於享樂這麽多年,腦子還不糊塗:寶玉生帶異象,原本指望這孩子能重振家業,可如今寶玉都十五了,文不成武不就……連說個像樣的親事都有些為難。

    不說她徹底對寶玉失望,但也對這個孩子平常多了,光憑那張酷似丈夫的臉,不能讓她始終護著他。

    眼前的大孫子才是整個榮府的依靠。

    老爺賈代善還在的時候,也曾經跟著聖上闖過奪嫡這一關。

    據珠哥兒所說,聖上的心思已經變了,自家也沒必要早早下注或是死活都守著一棵樹。

    再想想兩個兒子為奉承太子的花銷……如今兩個兒子,一個隻有爵位,一個連官兒都丟了,府裏已經入不敷出,一直在吃老本。

    孫兒告辭之後,賈母琢磨了一整晚,還是決心依照孫兒所說,分家!

    然後就分了……賈赦和邢夫人挺樂意小叔子一家子分出去,能省多少銀子?現在大房的銀錢都握在邢夫人手裏,十好幾萬兩的銀子呢,縱然老爺隔三差五找她要銀子,她過得依舊無比滋潤。

    聽說分家,賈政尚且沒什麽……再不順暢,他還有賈珠。但王夫人險些氣得倒仰,分家後就隻能徹底守著那點子田產鋪子過日子,而且寶玉……還沒結親!

    賈母召集兒子兒媳婦來說話,王夫人那臉青得……脂粉都壓不住。看著曆來都要壓她一頭的弟妹,邢夫人真是通身暢快!

    甭管心裏怎麽想,但全家還是都同意分家。尤其是賈珠、賈赦和元春兄妹三個,聽說分家定準了全都鬆了口氣。

    開了宗祠,請了賈珍與京城的族老們,賈敏聽說也趕了回來,和元春夫婦一起做見證。

    賈赦作為襲爵的長房長子,按道理該拿大頭,但因為賈母要跟著二兒子一起過,於是整個榮國府幾十萬的家底,除去祭田,六~四~分作兩分,賈赦拿了六,賈政拿了四——賈赦依舊要負擔賈母的花銷。

    榮國府正院東西正好一分為二。賈赦住東邊,賈政住西邊。兄弟倆自此便是徹底關起門來單過了。

    其實按照賈珠的心意,他很想帶著祖母和父母媳婦一起出去另買院子單過。而李紈壓根不知道賈珠手裏還有一份豐厚的家產……常年跟在姑父身邊,姑媽便給他在林家的買賣裏入了一股,每年的紅利都是上萬兩銀子。

    榮府兩房早就銀錢上各用各的了,李紈管了二房中饋多年,有個去官後總是愛宴請門口吃酒閑談的公公,還有個奢侈不減的小叔子,不省心的婆婆也總是要這要那……

    賈珠回來就分了家,李紈滿心委屈和苦楚也拉著賈珠吐了個痛快。

    賈珠頗為體諒李紈,深知她在家中十分不易,自然要替她撐腰,把父母弟弟和妹妹一起請到一處,合家吃了個飯,賈珠便“發作”了一回。

    他拿了所有的賬目和餘錢給父母弟妹看。別看榮府家底幾十萬,其實這裏麵包括大量的土地和房產,以及經營得普普通通的鋪子,現銀不多。

    二房分得的現銀也不過幾萬兩。

    賈珠平靜道:“父親母親定要好生瞧瞧。”跟在姑父身邊越久,他越對自己的父母沒耐心,榮府眼見著都要倒了,還心安理得的享樂,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呢,想到這裏,他就一點麵子都沒留,“咱們二房如今無品無級,父親母親還有弟弟妹妹,究竟每月裏想要何等花銷才肯滿意?”

    賈政連個舉人都不是,也就是說他連讓佃戶帶著土地投效,以免去稅賦的資格都沒有。非要投效,這些佃戶也會投效到賈珠身上。

    賈政……現在真是個吃白飯的,而他媳婦眼皮子再淺,卻會處置庶務,會看賬本。

    別看賈政對寶玉毫不客氣,要打要罵並不含糊,但麵對賈珠……他不願意承認他其實有點害怕這個兒子。

    在王夫人這兒……別說珠哥兒,就連元春她都怵頭,而珠哥兒不怒自威的樣子她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兩句話把老爺太太全鎮住了,寶玉更是垂下頭。

    賈環和探春倒無可無不可,這姐弟倆虧得是嫂子當家,沒短了他們吃喝用度,比起璉二嫂子管家那會兒,他們更有餘裕。不過一來二去,這姐弟也徹底明白如今誰才是一家之主。

    賈政和王夫人再不甘再尷尬,甚至還隱隱惱怒,卻誰也不敢跟賈珠翻臉:原因無他,兒子注定出息,他們夫婦的將來又全落在這個兒子身上。

    他們不能把兒子怎麽樣,可兒子卻能把他們怎麽樣。

    正堂裏一派靜默,賈珠坐在他父親的下手,實際上他卻是所有人的中心。太子與容家不知什麽時候會發動,這個當口手軟,容忍爹娘的糊塗與任性,絕對是滅家之禍!

    知道賈珍比大伯和父親更直接,親身參與了私販鐵器的買賣,賈珠如今幹脆不搭理賈珍。

    敲打過父母,賈珠果斷把用度削了三分之一,包括他自己的院子,而弟弟寶玉那裏則是直接砍了一半兒,整個二房隻有賈母那裏月例一點兒沒動。

    大刀闊斧的節流之後,賈珠悄悄給媳婦李紈三萬銀子,更沒隱瞞來源,“姑父姑媽給的。”

    就這一句話,李紈就知道將來如何對待姑父姑媽一家了。

    大棒之後,也有安撫。賈珠把探春賈環姐弟叫來,很直接地告訴他們,“你們的婚娶銀子已經預備下了,不用瞎想。”

    當然,大哥厚道也是有前提的,賈珠不僅自己讀書還盯著弟弟妹妹們讀書。

    賈環還算聽話,自從元春拘著他不許總和趙姨娘見麵之後,他總算一腳邁到了正路上——反過來說,榮府兩房全都有點落魄,他連寶玉也不大嫉妒得起來。

    至於寶玉還想著偷偷逃課,出門會一會秦鍾和蔣玉菡……被賈珠堵了個正著。

    賈珠不打不罵,直接把寶玉屋裏的丫頭削得隻剩襲人和晴雯,扣掉三月月例,再當著寶玉的小廝長隨的麵兒道,“再有下次,一家子就領了工錢求去吧。”

    至於那些富得流油的家生“二祖宗”,賈珠手裏捏足了證據,一個一個的收拾。送官的,挨打的,被趕出去的……簡直“絡繹不絕”。

    賈珠這套粗~暴~的手段使下來,二房上下風氣為之一肅。元春得空回家來誇了他大哥好幾回……不過最近的這次回娘家,元春不止有丈夫和丫頭左右“護法”,她自己幹脆已經扶著腰緩步走了。

    她一進門家裏便是片片道喜聲。賈母欣慰得不得了,元春留在祖母等一眾女眷這邊說話,賈珠則把妹夫拉進了書房。

    這二人擔負著往西北送消息的重任,寫信之間他們還是會“串~供”一下的,其實是核對一下,盡量把一件事兒說得周全些。

    總之賈珠回來這一年,寶玉見到父親賈政未必跑,但見到大哥卻是隻想溜的。

    而王夫人為寶玉說親,依舊四處碰壁:她看得上的人家根本不搭理她。她原本跟賈珠抱怨過幾次,不僅不管用,賈政還很不耐煩,但跟兒子賈珠抱怨一下……

    賈珠問道:“寶玉與史家表妹不是自小一起長大,感情親厚嗎?”

    王夫人急道:“湘雲父母雙亡……”

    賈珠輕聲道:“但史家兩位表叔一個二品一個三品。母親替寶玉相看,可有官家太太與母親攀談?”論拔除爹娘的幻想,賈珠絕對是把好手。

    王夫人無語。

    賈珠明年春闈中了進士,寶玉的行情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因為所謂出身看的是父祖,沒有看哥哥的。

    王夫人無可奈何,隻得求助於元春。元春早讓大哥說服,深覺寶玉湘雲也是良配。

    王夫人猶不甘心再找上賈母,賈母比兒媳婦務實得多,話裏話外不過是“知根知底才有好處”。

    林海夫婦安心在西北“種田”,一年多下來成果斐然,收成比前年增長不到兩成!說起心得不過兩件,多幹活,少貪錢……

    有個盡職盡責又明智勤奮的上司,一眾官員未必開心,但結果喜人,每人的資曆都添了厚重一筆,這個時候總算有點皆大歡喜的意思。

    於是林海在春闈之前便被聖上叫回京城,擔任戶部侍郎……這時林海已經四十出頭了,這個二品侍郎就不再惹眼。

    林海這一路~官~途,其實也就是從道台升任暫代布政使靠了點運氣,但他在放倒孫家的過程中立下足夠功勞,又有二位欽差皇子和兩位座師背後出力,自然坐穩了布政使之位。

    浙江加陝西布政使一共坐了小六年,這才回京做官,算起來這叫穩妥,而跟幸進一點關係都沒有。真要說官運亨通,王子騰才算。別看這麽多年,跟林海幾番暗鬥沒占上便宜,但他在許多人眼裏也是簡在帝心的典型人物。

    要說戶部侍郎目前來說……也挺棘手,因為戶部如今正在次輔,也就是昔日排名第三的那位閣老手中。

    聖上把林海放進戶部,不用他跟次輔對著幹,隻要該幹什麽幹什麽,戶部的動靜多聽多看而已。

    等林海到戶部衙門上任,春闈也要開始了。賈珠趕考,賈敏帶了黛玉和珝哥兒姐弟四個一起相送。

    元春挺著大肚子也來了——她在婆家也會受點繼妃的氣,不過她都不放在心上,隻關心入口的飲食和貼身的衣著。尹澤從郊外大營回來,隻會更愛元春幾分。

    寶玉賈環探春此時跟抱著蘭哥兒的大嫂李紈一起,坐在大姐的馬車裏,遙遙望著大哥踏入禮部貢院大門。

    賈政和王夫人倒是沒來。賈敏微微一笑:大約是羞於見到她這個妹妹吧。

    春闈一共三場,每場三天,一連九天下來,考完出來的賈珠蓬頭垢麵,回家倒頭就睡。醒來的賈珠也不忙去向長輩們請安,而是先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

    換了衣裳梳好頭,才依次拜見賈母,父母,又去隔壁大伯出轉了一圈兒,然後就精神抖擻地叫上媳婦兒子一起往姑父姑媽家趕。

    看著賈珠意氣風發的模樣,林海和賈敏也徹底放下心來。

    林海在戶部還算舒坦,領著聖上和座師給他的任務,先翻了翻這些年賦稅的賬目,尤其在江南那一目多看了好幾天。

    四月,賈珠進宮殿試……結果出來得了個二甲第七,入閣要看老天的意思,但至少這成績夠他做到二品封疆大吏了。隨後賈珠考入翰林院,準備先用心學習一年再謀求外放。

    順帶一提,賈珠的座師也是周閣老這一係,不然林海也不許他考這一科。

    之後日子過得依舊挺順意,偶爾不快也是些許小事。

    第二年春,黛玉及笄……本想請方家姐姐做她的讚者,無奈一紙聖命,方姑娘就要嫁給六皇子為側妃了。

    即便如此,方姑娘也說雖然備嫁,但時間來得及,她還是會來做這個讚者。

    消息傳來,六皇子妃倒穩得住,但已經回到京城的寶釵卻大失所望,她生了兒子,也沒等來誥封!以前相處的姐妹進門……還壓了她一頭……但寶釵終究不敢抱怨。

    其實這個時代,幼兒又有多少能長成年?寶釵家世不顯,寵愛也一般,縱然得子想得誥封也得等孩子再長大一點,最起碼也得是孩子讀書的時候。

    賈敏也因著黛玉及笄,又見到了前世幾乎獨寵~後~宮的方妃,小姑娘麵色不錯,但賈敏隱隱發覺,她對做側室,哪怕是皇子的側室,也都不大情願。

    總之黛玉及笄禮剛過去,妙玉的信就到了,半車的禮物,然後……她說她定親了。

    這可有點突然。

    妙玉她娘也給賈敏寫信,上封信裏真是一點口風都沒露。黛玉把信遞給母親,“竟是……姓水。”妙玉姐姐還說過要跟她做妯娌……

    賈敏接過信來一瞧,妙玉的未婚夫婿竟是北靜王的堂兄。

    黛玉還解釋道:“以前妙玉姐姐還跟我說過為個人煩惱……”

    賈敏笑道:“你如今有沒有為誰煩惱啊?”

    黛玉回京,繼續她在水利和農事上的興趣,自家在京城的田莊因為依山傍水,丈量過土地,又悶頭在家算了兩天,黛玉才畫了圖紙,最終在莊子邊上修了個水壩,還借著莊裏的地熱泉眼修了個溫泉莊子。

    不過黛玉既然出門,總是要遇到些相識……剛到西北的那一年是例外,隨後六皇子和北靜王每年年底都要趕回京中過年。於是今年春天可不又……遇上了。

    林海和賈敏冷眼瞧著,女兒雖沒明說,但她心裏應該樂意。北靜王不止在兵事上有見解,對農事算學也頗有建樹。

    兩個人很容易就能聊到一處。

    如今黛玉及笄,他們夫婦也要看看北靜王府的態度。於是三天後,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又恰逢林海休沐,北靜王府的親戚,太常寺少卿的夫人主動山門。

    這位太太將門出身,保媒也是幹脆利落,問起黛玉並無定下親事,鬆了口氣又立即道,“北靜太妃前兒把我叫了去……我這不就來問問您這邊的意思。太妃和王爺全都滿意得不得了。”

    賈敏倒是有心推諉一下:女兒這就要嫁人了!她還想多留女兒幾年。可想起前世婚事上黛玉吃了多少苦頭,賈敏也痛快道,“我可不好立即給您準信兒。得回頭問問我們老爺。”也問問我們黛玉。

    午後黛玉還沒回來,林海先到家了。

    他邊擦臉邊道:“北靜王竟然央求了我一路。”

    賈敏聞言頓時失笑,把太常寺少卿太太那番話說給老爺,還感慨,“這是雙管齊下。”

    夫妻倆說笑一會兒,黛玉歸來。等黛玉梳洗妥當,再來請安,賈敏便問,“北靜王府打發了人過來,先跟娘說合,再跟你爹歪纏……你究竟是什麽心思?”

    黛玉默然半晌,直到臉色緋紅地點了點頭。

    於是這門婚事就這樣成了。隻是先定親,想成親怎麽也得黛玉十八~九了。但當晚,北靜王還是興奮得一夜沒睡。

    卻說黛玉這邊定親,也徹底打消了榮府那一絲幻想。沒過多久,寶玉也訂了親,未婚妻正是常年在榮府借住的湘雲。

    這也算皆大歡喜了。

    卻說林海還以為容家怎麽也得再積攢些力量再“行險”,怎知陝西邊軍例行查驗商隊貨物時,發覺車轍遠比其他馬車要深,正抽刀劃開遮蓋貨物的油布時,十餘把機弩和數十長~刀~長~槍對準了這支邊軍……

    這支小隊幾乎全滅,隻剩了個小兵渾身是傷地回到大營報信兒。

    第二日晚上,容敬的堂弟直接跪在了哥哥麵前,隻交代了一半就挨了哥哥的窩心腳:那商隊拿著的路引可是容家辦下來的。

    走私鐵礦石都不至於讓聖上不顧一切的剿滅,西南之事即使聖上已經查到了太子身上,也依舊隱忍不發;但走私機弩……這回真是不反都不行了,因為聖上隻要腦子還能動,就絕不會姑息。

    參照一下孫家的下場……容敬自然是果斷之輩,一不做二不休。甘肅已經讓他經營成了個小鐵桶,身後的寧夏巡撫王子騰也是自己人,西狄大汗又與他早有約定,西南的幾位族長也能用銀子收買……怎麽算這勢頭都不錯。

    當然在此之前,他得把太子的旗號打出來。話說容敬在京兆尹和禁軍之中都安插了人手,出其不意把太子帶出京城……跟上輩子一樣,容敬的手下做得十分完美。

    太子在馬車上悠悠醒來,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那愛好果然害人——太子不止宮中女子無數,宮外亦有數位知己,他就是在某位知己的住處忽然昏迷不醒的。太子被人從關外繞了一圈兒,才來到甘肅容敬的大營之中。

    此刻京城自然已經鬧開了鍋,太子失蹤虧得太子妃遮掩,否則聖上至少在太子失蹤當天都能得知。

    太子被人拐了,而容敬已經反了……聖上急命六皇子與北靜王回山西帶兵,隻求邊軍能守住一段時日。

    聖上明白,容敬敢反,自然是拉了西狄一起進攻。等聖上這邊召集重臣,對此事有了初步的章程,容敬的檄文也發了出來:舉~國~一片嘩然。

    因為太子站出來,他要清君側……因為對出入關口,包括陸路與海路都要仔細查驗,且收取商稅……太子說這是與民爭利,讓百姓艱難。

    而當初處置修改稅法的正是如今的首輔和次輔。這兩位閣老恰恰還給太子做過許多年的老師……

    不管是教徒無方,還是名字被寫在了檄文上,都夠二位老人家安黯然致仕的了。隻是如今情況緊急,聖上必須安撫住著二位老人家,致仕也得平定亂局之後。

    林海為籌備軍餉而忙得腳不沾地。

    賈敏雖然為老爺擔心,卻心裏十分有譜,容敬並不扛打,因為他們糧食不富裕,更別提他還有個背後插刀的好夥伴……真正難對付的還是虎視眈眈的西狄~騎~兵。

    不過這場~內~亂看著緊急,實則隻花了一年便被平定。

    這一世……似乎要更快一點。容敬可不想自己出多少力,隻是讓西狄人衝在前頭。西狄人缺糧,不搶就別提進一步壯大了。再說親征的西狄大汗也想試試六皇子的“成色”……

    結果短兵相接了幾句,互有勝負。

    六皇子不是會為一時意氣失了分寸之人,發覺西狄人的確不好啃,他便下令閉門死守。於是西狄人再如何在關外叫罵,大梁邊軍也無動於衷。

    因為林海在陝西存滿了各地穀倉,六皇子收到林海密信,裏麵還留下了幾個林海的後手……總之都是糧食。俗話說手有糧食心不慌,叛~軍~也是自己人,六皇子不願行太多殺戮之事,便想著先磨一磨對方再說。

    然而不管是容敬還是太子都想著先拿一場大勝壓住對方銳氣,想逼六皇子出戰其實也不難,派人糟蹋陝西正鬱鬱蔥蔥的田地就成……

    與此同時,拿了銀子的西南土司族長們也帶著自家兒郎攻向縣城:西南多山,找塊廣大的平地不容易,而一般的平地都建成了縣城。

    麵對城下叫陣的三千手持長刀的~甲~兵,賈雨村看看身後百來個衙役,他果斷逃了。至於臨縣,薛桓亦是寡不敵眾,但他卻打開縣城中倉庫,還動用自家存下的糧食,動員百姓,誓與縣城共存亡……真不至於,但本縣裏都指揮使司不遠,撐一撐很快便能等來援軍。

    卻說賈璉此時已經升遷,成了個貨真價實的千戶,正帶兵巡邏之際得了緊急~軍~報和命令,他……先去救他媳婦的姑父一家。

    賈璉手中騎兵占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二都是步卒,騎兵遠比步卒快,趕到縣城城下,他氣血上湧,帶兵就是一個衝陣……

    賈璉見了血,總是會莫名武勇。城牆上的薛桓見他到來,也來個個裏應外合……趕跑了那群蠻兵,薛桓與賈璉相視而笑。

    唯一的缺憾,大約就是薛蟠再驚嚇間摔斷了腿。不過薛蟠她媳婦已然有孕,兒子如何薛桓也不那麽在意了。

    於是容敬早先“熱熱鬧鬧”的計劃實施至今,恐怕也隻得他硬著頭皮親自上陣了。

    容敬手中原本的甘肅~守~軍論戰鬥力和精銳必然不如六皇子指揮的邊軍,得了命令,邊糟蹋莊稼邊搶奪百姓簡直樂此不疲,須知村落之中亦有士紳與大戶的莊子和家園……於是短短一個月弄得陝西與甘肅交界之處民不聊生。

    不得不承認,兵勇放縱起來,比異族為禍更甚。

    到這時候,容敬發現失策已經收不住了。

    而六皇子在忍無可忍,終於可以出兵的時候,也等來了聖上的密令:把太子帶回去。沒說死活。

    這可真棘手!

    常年刀頭舔血的邊軍與不常上陣的守軍終究不同,即使容敬手下頗有些真正見過血的精銳。

    也許是因為事發突然,容敬沒有細細考慮清楚便不得不反……實則做個無冕西北王無疑更適合他。

    以前因為是同胞,六皇子不願下狠手,但劫掠、危害一方的前甘肅若幹守軍真地激怒了他。

    騎兵槍兵刀兵輪番上陣,容敬的前鋒就隻剩下一半了,這一半是人數,但減員五成,士氣必然崩潰,於是戰場上就見將兵猶如沒頭的蒼蠅四散奔逃。

    六皇子把這番景象收入眼底,也隻能長歎一聲。就在六皇子決心硬碰硬殺下去的時候,他收到了二哥的信,信裏神奇地告訴他容敬和太子都各自躲在何處,大致布防如何……

    六皇子由衷讚歎,“二哥神機妙算!”

    什麽神機妙算啊?

    容敬反了,當然有真心實意跟著容敬反了的將領官員,但也有不少人是不得已,還有人……想著反戈一擊。

    而知道容敬和太子大帳所在,以及周邊布防……當然不是一般人。此時此刻,二皇子倚在榻上,女兒枕著他的腿,兒子則歪在他懷裏,陽光灑在身上,一切都是美妙極了。

    他微微笑著,手裏還捏著封短信:王子騰的投誠信。

    孫家、容家、再到二皇子,不得不說王子騰每次都在危急時刻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如此一來,這場透著倉促和莫名其妙的反叛,隨著容敬自盡和太子被押解回京而徹底落幕。

    六皇子沒回京城,而是帶著徹底騰出手的邊軍追擊西狄~騎~兵……西狄沒搶成大梁,但六皇子圍剿容家的時候,趁機從甘肅境內的關口襲殺而入,撈了不少糧食和金銀便迅速遠遁……

    六皇子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讓西狄人賠個底兒掉。靠著林海早就準備下的補給,六皇子一路北上,讓西狄的王帳不得不撤後將近一千裏。

    戰果卓著,同時傷亡不小……邊軍之中的精銳~騎~兵傷亡超過三成,但至少換得了西北數年的安定。

    大軍凱旋,便是盛大的慶功宴。聖上看著精神奕奕,但整個人還是瘦了一圈兒。

    六皇子回到家裏,王妃、方側妃和三個人各自抱著或者領著兒子迎他回府。六皇子先抱過方側妃的兒子,又伸手領住長子的小手。至於寶釵的兒子,他也不忘騰出手捏捏兒子的臉。

    但終歸比不得其餘兩個,一個在父親懷裏紮根,另一個隨意地靠住父親的腿邊。

    話說太子……當時改叫廢太子,再回京城父子相見,不知他們之間說了什麽……總之聖上之後的幾天就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勢必人強,太子遇到比自己強的人和勢,都會順從。順從他這個父親,後來自然也會順從他那個嶽父。

    聖上考慮了許久,還是沒有再立儲,卻不再讓六皇子離京,而是跟著他處理政務。

    聖上的意思誰又看不出來?

    因為太子容敬~造~反,二位閣老黯然致仕。戶部尚書的吏部尚書全部空了出來,林海任勞任怨苦哈哈地籌措兵餉之中,當了兩年多戶部侍郎,如今又一躍成為戶部尚書。

    林海剛好四十五歲。其實工部尚書年紀比林海還小兩歲,但那是鮮少能入閣的工部尚書。

    正是因為升任戶部尚書,林海便由聖上欽點入閣。此時周閣老也往前挪了兩位,直接成為了首輔:誰讓原本排名第三和第四的兩位老大人在該表態的時候,一個傾向於五皇子,而另一個則一直在看熱鬧。

    那麽論功行賞的時候,自然也輪不到這二位。敘功完畢,就該清算一下了。

    隻說寧府因為涉及鐵~礦~走私生意,賈珍被除了爵。一家子不得不搬離已經居住了數十年的寧府,至於賈赦則因為心向廢太子而被勒令把爵位傳給兒子……如今赦老爺也成了白身。賈政當年不曾科舉便蔭封做官,去官後便也無甚功名,於是隻判他交一筆銀子贖罪。

    最後這筆銀子還是賈珠出的——當時賈珠已經要帶著家小啟程,到江南做官,這個官兒他挺熟悉:泰興縣令。

    榮府的老對頭忠順王府也曾被波及,如今沒了官職隻能關起門來過日子,比起賈赦賈政兄弟,也不好說究竟哪個更為鬱悶。

    立下“大功”的王子騰也如願以償地調離寧夏,而……轉任甘肅巡撫。個中悲苦與無奈無須細表,王子騰也有自知自明,三易其主,聖上會喜歡他才怪。隻是這一生縱然到此為止也不冤枉。沒了上輩子的順風順水,王子騰倒也挺知足。

    該賞的賞,該罰的罰,等到局勢徹底平定,已是兩年之後。聖上感於自己不知何時要去見先帝,便退位把皇位傳給了六皇子。

    就在新帝登基,普天同慶的那一年,水溶終於在一個吉日迎娶了如意嬌娘。

    林珝背著姐姐出門,望向臉和衣裳一樣紅彤彤的北靜王,覺得姐姐嫁得良人的同時又覺得姐夫這張無懈可擊的喜滋滋容顏,有點讓人莫名厭煩。

    林海與賈敏目送女兒上轎,賈敏忍不住邊笑邊落淚。林海還勸道:“雖然舍不得,可是黛玉可以常回來。女婿保證過呢。”

    賈敏聞言也不由讚了一聲,“老爺考慮得可真周到。”

    而新婚第二日,黛玉便發現水溶身邊那些鶯鶯燕燕已經早就被他打發出去。

    黛玉很欣慰:至少不用為那些“姐妹”再花心思。“人少,省心。”黛玉扭過頭望向水溶,“王爺有心了。”

    嬌妻的喜色水溶看在眼裏,他不由湊得近了,“我不是有心,我隻是總想把你放在心上。”

    實話實說,新君尹灝對於~政~務和人事上並不那麽擅長,可他有跟他幾乎一條心的二哥在,用人正是二哥的長處。

    不過有太上皇在,更有值得信任的二哥以及幾位老臣輔佐,尹灝徹底摸清上下情況,對~政~務有所心得,也花了約莫兩半年的時間。

    這時首輔周閣老滿了六十五,上折子乞骸骨……他早早致仕也是因為位極人臣,幾乎無欲無求,而人老成精的他早看出學生林海如今更為“簡在帝心”。

    老人家果斷決定讓出位子,這份香火情值不得哪天就能得到豐厚回報。

    周閣老回鄉,內閣空出了首輔。

    本該由當初看好五皇子的那位閣老遞補,怎知~攥~住~了兵權,足能震懾住群臣的聖上忽然開口,直接點了林海。

    這一年林海不到五十,但也差不多了。

    昔日的五皇子如今的平親王不服:太子被廢,親近太子又並無可追究的過錯的臣子有相當一份投靠了他。用心經營至今,他的勢力也不容小覷,雖然無法跟聖上叫板,但他說話總是有些分量的。

    須知就算輪流和排資曆,也該是那位當年一時失策看了許久熱鬧的閣老。這位當年或許不妥,但如今已然公允了數年……再做不到首輔,這輩子也就徹底沒戲了。

    哪怕出於邀買人心,這位攝政的平親王也開口替這位閣老說了幾句好話。

    聖上沉默片刻,方道,“陝西關外的商隊。五哥,你有沒有什麽可說的?”

    平親王立時閉嘴。

    曾經的二皇子笑得雲淡風輕,“聖上已然抓過一位兄弟,並不想再抓第二個。”

    當年導致容敬謀反的起因,正是平親王的傑出手筆。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林海也不謙虛,他也終於在知天命之前拿到了自己的“天命”。

    成為首輔,林海鎮定依舊,回到家裏……他就破功了。

    因為女兒見他歸來,滿麵紅光地撲上來抱住他的胳膊。林海瞄向屋裏坐著或欣喜,或興奮,或滿足的媳婦女婿以及三個兒子,比了個口型,“有喜?”

    黛玉立即說道:“爹爹,女兒就是有喜啦!”

    林海笑得合不攏嘴,“太好了!”嫁入北靜王府三年,女兒終於有了好消息。

    成為首輔和添丁之喜,兩大喜事迎門,這一頓飯自是吃得盡興和樂。

    晚上,女兒女婿回府之後,賈敏忽然拉住林海,“老爺可知道咱們這些年為何能如此順遂?”

    當然是老爺在陝西的所作所為!

    也許對林海而言,他隻是盡職和多為未來準備而已,但他此舉的確讓無數百姓獲益。前世因為陝西糧草不足,江南又不安穩,對付容敬雖然依舊隻花了一年多,但代價可比這一世大了許多。

    正因為這場~叛~亂,不曾讓大梁傷筋動骨,聖上登基初期的太平景象也是順理成章。

    林海見媳婦問得認真,他略一思量,便正色道,“帶人在陝西興許水利,鋪路修橋,好生種地?”

    夫妻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