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融群守我 敬敵知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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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在怨氣即將將她徹底吞噬的刹那,她猛地停下了腳步!胸腔劇烈起伏,她強迫自己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混沌之氣灌入肺腑,帶來一絲刺痛般的清醒。她霍然轉身——混沌中那些扭曲的幻聽瞬間消散。
    她望向那個同樣因失言而懊惱、僵立在原地的男人。他不是那些心懷叵測的朝臣!他是楚凡!
    是那個無數次與她生死與共、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每一次“直覺”背後是無數次血淚教訓換來的敏銳洞察的楚凡!他的那句話,或許急躁,或許不妥,但根源絕非質疑她的能力,而是…擔心!是刻骨的擔憂她遭遇不測!
    想通了這一點,堵在心口的巨石轟然落地。葉昭鳳沒有猶豫,邁開腳步,一步步堅定地走回楚凡麵前。
    她抬起眼,直視著他眼中混雜著懊悔與擔憂的複雜情緒,語氣平靜得如同深潭,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坦誠:“楚凡,方才你說我‘總憑直覺冒險’,這話,我聽著很不舒服。” 她看到楚凡嘴唇微動想解釋,抬手止住他,“我知道,我知道你擔心我。但你要明白,我的‘直覺’,從來不是衝動魯莽的冒險。
    那是無數次在生死邊緣徘徊、在朝堂詭譎中沉浮、在萬世池關卡裏淬煉出的,一種近乎本能的、對危險與機遇的敏銳洞察。它救過我,也救過我們,無數次。”
    她的話語如同清泉,滌蕩了兩人之間因怨氣而生的陰霾。楚凡眼中的懊悔化為更深的動容與理解,緊繃的氣氛瞬間冰消瓦解。
    十道關卡,十重淬煉。秘守之諾,爭止之智,舍救之義,信破之堅,歉受之韌,距守之度,益伴之明,弱護之慈,言契之信,怨解之誠……如同一柄柄無形的重錘,千錘百煉。
    葉昭鳳與楚凡周身流轉的脫凡境靈力,此刻已非簡單的光華流轉,而是化作一種溫潤如玉、深邃如淵、又蘊藏著無盡生機的奇異光輪。
    那光輪之中,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符文生滅,映照著他們一路走來的所有感悟:對人性的洞察,對信任的珍視,對承諾的堅守,對邊界的尊重,對力量的敬畏,對弱小的悲憫,對爭執的超越,對怨念的化解,以及對彼此那超越生死、深入靈魂的理解與扶持。
    他們相視一笑,萬千言語皆在不言中。十指自然而然地緊緊相扣,兩人的靈力在掌心交匯、融合,再無分彼此,圓融如一,散發出一種令人心安的磅礴力量。
    這萬世池的無窮考驗,其真諦已如撥雲見日。它錘煉的,從來就不隻是一個孤高的、遺世獨立的“強者”。它鍛造的,是一個能清晰認知自我、又能與世界(包括最親密的同伴)和諧共處、在紛繁複雜的人情世故中守住本心、在生死抉擇中懂得取舍、在怨憤委屈時保有清明、並最終能與所愛之人攜手並肩、共同成長的——“人”。
    帶著這份曆經萬世磨礪、淬火重生的道心與智慧,兩人再無遲疑,攜手並肩,步伐沉穩而堅定,一步步踏入了前方更加深邃、卻也仿佛被他們心燈照亮的混沌之中。
    前路或許仍有萬道難關,然心燈已燃,道侶同行,何懼之有?這萬世之行,本身便是他們攜手證道的最恢弘篇章。
    萬世池的混沌之氣,此刻仿佛沉澱了人世間最厚重的煙火與滄桑。
    葉昭鳳與楚凡並肩而行,脫凡境的靈力在周身無聲流轉,光華內斂,沉靜如深潭古井——曆經百關淬煉,他們的道心已圓融通達,而眼前的考驗,直指立於天地間的格局與擔當,無關勝負輸贏,隻在人心取舍。
    **群融關:心係千帆不逐流**
    混沌霧氣幻化出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澤。岸邊,一群皮膚黝黑、手腳麻利的漁人虛影正吆喝著號子,撒網收網,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個整體。
    見到葉昭鳳與楚凡,他們熱情地揮手招呼:“來啊,搭把手!一起幹才熱鬧!” 漁人間的默契深入骨髓:撒網需同起同落,收網要齊聲發力,連那帶著濃厚水澤氣息的俚語腔調,都仿佛帶著統一的韻律。
    葉昭鳳微微一笑,接過遞來的漁網。她融入其中,撒網的動作卻帶著自身獨特的韻律——手腕翻轉間,力量更沉,時機更刁鑽,那網仿佛有了靈性,總是能籠罩住魚群最密集的區域。
    一網起,銀鱗跳躍,收獲遠勝旁人。漁人們起初投來詫異的目光,見她網網不空,那點不解便化作了由衷的歎服,默認了這份“不同”的卓然。
    楚凡則在整理堆積如山的漁獲時,沒有遵循漁人慣常的粗放堆疊。他指尖靈力微動,魚兒便按種類、大小自動分揀入簍,動作迅捷,條理分明,效率倍增。
    他學著漁人說話,俚語腔調學得惟妙惟肖,卻絕不會為了融入而說出違心的奉承或虛假的認同。
    當漁人們為“該先賣大魚快回本,還是先賣小魚好出手”爭得麵紅耳赤時,他平靜地插了一句:“何不將大魚小魚分作兩撥?一撥直奔城中酒樓,價高者得;一撥送往市井早集,薄利多銷?” 這主意既未盲從任何一方,又巧妙化解了爭執,讓漁人們眼前一亮。
    融入,並非消融自我,成為千篇一律的影子。合群,亦非磨平棱角,放棄獨特的光芒。
    當二人帶著滿簍的漁獲與漁人告別時,那群淳樸的虛影不再僅僅是點頭,而是齊齊躬身致意——真正的融入,是帶著獨一無二的光彩,與群體和諧共舞,彼此照亮,共同前行。千帆過盡,我自巍然。
    **敵敬關:勝敗之外有青鋒**
    一場慘烈的激戰剛剛落幕。混沌戰場上煙塵未散,碎石遍地。一個身著殘破黑衣的劍客虛影,拄著半截斷裂的殘劍,單膝跪地,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翻卷的傷口,滲出縷縷黑氣。
    然而,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卻死死盯著葉昭鳳與楚凡,眼神中沒有半分敗者的怯懦或祈求,隻有燃燒到極致的、未熄的戰意。
    “我…敗了!技不如人,無話可說!”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鐵鏽般的血腥氣,“但若爾等敢言我劍道粗鄙、不堪一擊…我縱死…亦不認!” 他的劍招狠厲刁鑽,尤其是那招“破風式”,劍勢之快,撕裂空氣發出鬼泣般的尖嘯,曾在葉昭鳳肩頭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創痕。
    葉昭鳳收劍入鞘,清越的劍鳴餘音未絕。她目光落在黑衣劍客身上,沒有勝利者的倨傲,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戰火硝煙的敬意:“你的劍,快、狠、絕。尤其是第三式‘破風’之後那記變招‘逆鱗’,於不可能處遞劍,險峻奇詭,若非我鳳氣護體本能相抗,早已飲恨。” 她精準地道出了對方劍法的精髓與威脅。
    楚凡亦上前一步,目光掃過劍客微微顫抖、舊傷崩裂的左臂,沉聲道:“你左臂舊傷深及筋骨,靈力運轉至此遲滯三息。若非此傷掣肘,今日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他的話語,點明了非戰之罪,更是對對手實力的另一種認可。
    黑衣劍客虛影猛地抬頭,布滿血汙的臉上寫滿了錯愕。他似乎從未想過,在勝利者的口中,竟能得到如此精準而公正的評價。
    那燃燒的戰意微微一滯,隨即化作一聲複雜難辨的低哼,卻終究沒有再反駁。他的身形開始化作點點幽暗的星芒消散,在徹底歸於混沌前,一句帶著不屈與約定的低語清晰地傳入二人耳中:“…待我劍傷痊愈…再來…定勝負!” 承認對手的強大,正視其長處,從不是示弱。
    真正的強大,始於看清對手的鋒芒,更始於對自身與對手的清醒認知。勝敗之外,是對“道”的尊重。
    **離惜關:歧路各生菩提枝**
    同行闖過五道險關的藥農虛影,在一處三岔路口停下了腳步。他背著他那裝滿了奇花異草的藥簍,指向一條被淡淡瘴氣籠罩、蜿蜒向下的幽徑,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留戀,卻又異常堅定:“二位恩人,前路珍重。我要走這邊了,去尋一味隻在‘蝕骨澗’生長的‘九死還魂草’。”
    葉昭鳳看著他眼中對草藥的執著光芒,那光芒裏有孤注一擲的決絕,也有對某種信念的執拗,像極了曾為尋一味救命藥草,在昆侖冰崖上凍得失去知覺的自己。她沒有多問緣由——有些路,本就是要獨自踏遍荊棘的。
    隻是她指尖微動,解下腰間那個用冰蠶絲織就的精巧藥囊。囊身繡著半朵含苞的鳳穿牡丹,是巧雲親手所繡,針腳細密,帶著尋常人家的暖意。“裏麵是‘止血藤’和‘護心草’,”她將藥囊輕輕塞進藥農粗糙的掌心,那掌心還沾著新鮮的泥土與草汁,“前幾日在迷霧穀采的,剛用靈火焙好。蝕骨澗瘴氣霸道,若是不慎被毒蟲所傷,這藥能緩一緩。”
    藥農握著溫熱的藥囊,指腹摩挲著那細膩的繡紋,喉結動了動,想說什麽,最終隻化作一聲沙啞的“多謝”。
    楚凡這時走上前,目光落在藥農被瘴氣熏得微微發紅的眼角,以及褲腳處被荊棘劃破的口子。他沒有多言,隻是執起藥農布滿老繭的手掌——那雙手上布滿裂口,有的還滲著血珠,卻穩穩托住過無數瀕死的藥草。
    楚凡指尖凝聚起淡金色的靈力,如同最精妙的刻刀,在他掌心迅速勾勒起來。靈力遊走間,留下一道道玄奧的紋路,很快便組成一個巴掌大的微型防護陣圖。陣眼處是一點流轉的綠意,像極了破土而出的新芽。“此陣以‘青木靈力’為基,”他用指腹點了點那處陣眼,“可辟百瘴。若遇毒蟲侵襲,將靈力注入這裏,陣圖自會張開護罩,雖不能保你萬全,護一時周全總是夠的。”
    藥農看著掌心那漸漸隱去、隻留一絲餘溫的陣圖,眼眶忽然有些發熱。他背著藥簍,對著兩人深深鞠了一躬,轉身踏入那片彌漫著瘴氣的幽徑,背影很快被濃霧吞沒,隻留下一串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堅定而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