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世事千重明素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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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凡的心被深深觸動,想起楚吞嶽當年為護他被強敵重創,甘願自廢半成修為根基,從此大道有缺。他輕聲道,帶著刻骨的感念:“脫凡境的‘舍’,是悟透了‘親’之一字,不止於血脈相連。是將別人曾給予的、足以照亮生命的溫暖,化作自己此生必須償還、必須傳遞下去的……心頭之債。”
**道不同行關**
混沌之氣沉降,鋪展成一條清晰的分岔路口。塵土飛揚,兩個風塵仆仆、結伴赴京趕考的書生虛影在此駐足。左路平坦寬闊,車馬痕跡清晰,卻需繞行一大段路,且必經一位以貪婪聞名的州府大員府邸,明碼標價——“禮至則路通”。右路荊棘密布,崎嶇難行,卻能直抵考場,隻是要翻越三座陡峭險峻的大山。
“不過些許黃白之物,送他便是!省時省力,何樂不為?” 胖書生掂了掂包袱裏沉甸甸的銀兩,語氣輕鬆,眼中是對捷徑的渴望。
瘦書生卻眉頭緊鎖,望著那看似平坦卻需折腰的左路,緩緩搖頭,脊背挺得筆直:“臨行前,家父再三叮囑:‘讀書人,脊梁骨要直’。這般屈膝折腰,行賄買路,縱使考中了功名,又有何光?心不正,文章焉能正?”
兩人爭執不下,誰也說服不了誰。最終,在岔路口,一個向左,一個向右,背道而行,身影在混沌中漸行漸遠。
三個月後,貢院大門開啟。瘦書生一身布衣早已被荊棘刮得襤褸不堪,腳上的草鞋也磨穿了底,帶著滿身的疲憊與塵土走進考場。然而當他提筆蘸墨,落於紙上的文章,卻字字如刀,力透紙背,帶著一路行來的風骨與不屈!而那位早早就抵達京城、走通門路的胖書生,卻因替貪官傳遞密信,卷入一樁驚天舞弊大案,不僅功名被革,更身陷囹圄。
葉昭鳳的目光掃過混沌中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左路光滑如鏡,卻透著油膩的汙濁;右路布滿碎石和隱約的血痕,卻有一種不屈的清氣。她輕聲道,帶著洞悉世事的了然:“道不同行的‘不同’,從來不是意氣用事的爭執,而是你汲汲以求的那個‘結果’,與他誓死守護的那份‘體麵’與‘脊梁’,從根源上……就不在一條路上。”
楚凡心中微動,眼前浮現出當年那個風雪漫天的夜晚,他與楚凜在王府書房中的最後一次長談。對方眼中是對權柄巔峰的灼熱渴望,而他心中裝著的,是邊關冷月下戍卒的臉龐,是黎民百姓的炊煙。他唇角勾起一抹釋然又略帶蒼涼的弧度:“脫凡境的‘離’,是終於明白,有些路,注定隻能獨行。不是因為孤僻,而是因為害怕並肩而行時,彼此心中那截然不同的‘道’,會在碰撞中……互相玷汙。”
**知難不退關**
混沌翻騰,凝聚成一處令人望之膽寒的絕地!一座殘破不堪的吊橋,僅靠幾根鏽跡斑斑、嘎吱作響的鐵鏈維係,懸掛在萬丈深淵之上。橋身木板朽壞斷裂,山風呼嘯而過,整座橋便如同垂死巨獸的枯骨般劇烈搖晃。橋的對麵,峭壁之上,幾株散發著奇異清香的藥草在風中搖曳——那是能救活身後整個被瘟疫籠罩村莊的唯一希望!
一個郎中虛影背著沉重的藥箱,站在斷橋邊緣。他回頭望去,身後是聚集在崖邊、麵黃肌瘦、眼中隻剩下絕望與最後一絲期盼的村民。瘟疫的黑霧仿佛已經扼住了他們的喉嚨。前是死路,退亦是絕境。
郎中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他毅然踏上了那仿佛隨時會徹底崩解的吊橋!
“嘎吱——轟!” 腳剛落下,一塊腐朽的木板應聲斷裂,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暗!身體瞬間失衡!郎中驚出一身冷汗,死死抓住旁邊冰冷刺骨的鐵鏈!鐵鏈劇烈搖晃,將他甩向深淵邊緣!手心瞬間被粗糙鏽蝕的鐵鏈磨得皮開肉綻,鮮血染紅了冰冷的金屬。
“郎中!回來!太危險了!” “別去了!我們認命了!” 村民們哭喊著,聲音被山風吹得破碎。
郎中艱難地穩住身體,半邊身子懸在深淵之上。他回頭,望向那些絕望的麵孔,用盡力氣嘶吼,聲音在峽穀中回蕩,蓋過了風聲:“再退?!再退就真的一點活路都沒了!!” 吼完,他不再看身後,咬著牙,忍受著掌心鑽心的劇痛和刺骨的寒風,用盡全身力氣,一寸、一寸地向著對岸挪去。每一次移動,都像是在鬼門關前跳舞。
當他最終捧著那幾株沾著他自己鮮血的救命藥草,從對岸爬回崖邊時,半邊身體已被冰冷的鐵鏈勒得血肉模糊,幾乎不成人形。藥箱滾落在地,染血的草藥卻被他緊緊護在懷中。
“知難不退的‘難’,” 葉昭鳳望著那染血的藥箱和郎中虛影消失的方向,鳳眸銳利如劍,仿佛穿透時空,看到了自己初登大寶、獨坐深宮的那個冰冷夜晚——朝堂之上暗流洶湧,外戚虎視眈眈,邊關烽火連天,每一份奏章都重若千鈞。她握著冰冷的玉璽,熬過無數個通宵,與此刻那用命去搏一線生機的郎中,身影何其重疊!“從來不是匹夫之勇,逞強好勝。隻因為身後有必須守護的人,退一步,便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楚凡指尖一縷靈力拂過吊橋斷裂處殘留的一塊朽木。令人動容的是,木板上那斑駁暗沉的血痕,在靈光映照下,竟隱隱顯現出兩個鐵畫銀鉤、帶著不屈意誌的大字——**不退!** 他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脫凡境的‘進’,是終於懂得,‘難’字本身並非路的盡頭。那是老天爺在你耳邊喝問:‘你心中所求,究竟有多重要?’——重要到敢用性命去交換,這‘難’……便不再是難!”
**得隴望蜀關**
混沌中顯化出一片寧靜的田野。一個勤懇的農夫虛影,正對著自己精心侍弄的三畝良田露出滿足的笑容。田裏稻穗飽滿,金黃一片,在陽光下閃爍著豐收的光澤,足以養活他一家老小,略有盈餘。
然而,他的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鄰家那更為廣闊的十畝田地。看著鄰家忙碌的身影,看著那似乎更加豐厚的收成,他心底漸漸滋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和不甘。“若我也有十畝地……” 這個念頭如同藤蔓,纏繞住他的心。
終於,他做出了決定。用自己那三畝上好的良田,換了鄰家尚未開墾、看似廣袤卻貧瘠的十畝荒地。他憧憬著開墾出更多的土地,獲得更大的豐收。
然而,荒地貧瘠,灌溉艱難,遠非他想的那般容易。任憑他如何揮汗如雨,那十畝荒地依舊如同吝嗇的鐵公雞,顆粒無收!更雪上加霜的是,他失去了原本賴以生存的三畝良田。秋收時節,鄰家田裏金黃滿目,他的荒地卻一片枯黃死寂。
“唉,人心不足啊……” 鄰居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搖頭歎息,卻還是默默給他送來了一筐救命的糧食。
農夫捧著那筐沉甸甸的糧食,望著自家那片荒蕪死寂的土地,再看看鄰家豐收的景象,巨大的悔恨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再也忍不住,像個孩子般蹲在田埂上,嚎啕大哭:“我原來的田……我原來的田……夠吃了啊!夠吃了啊!!” 混沌光影流轉,農夫的身影在悔恨的淚水中漸漸變得透明、消散。唯有那片被他親手舍棄的三畝良田虛影,始終長滿著象征富足與安穩的金黃稻穗,成為一道無聲的警示。
“得隴望蜀的‘望’,” 葉昭鳳望著那片象征貪婪與愚蠢的荒蕪之地,鳳眸中閃過一絲冷冽的鋒芒,她想起朝堂上那些總將目光投向鄰國沃土、鼓噪開疆拓土,卻對境內流民遍地、災荒四起視若無睹的貪婪大臣,“從來不是上進的雄心,而是被欲望蒙蔽了雙眼,看不見自己手中緊握的‘隴’是何等珍貴!總覺得別人碗裏的‘蜀’,才是更好的。”
楚凡的思緒飄回北疆,耳邊仿佛響起鎮北王楚吞嶽那沉穩如磐石的聲音:“小子,記住了!守好自己手裏的一畝三分地,讓它年年豐收,比去貪圖別人十畝長滿荊棘、澆不上水的荒地,強百倍!” 他輕聲道,帶著曆經滄桑的智慧:“脫凡境的‘止’,是明白了‘夠了’這兩個字,並非懦弱與懈怠。是懂得了珍惜手中已有的珍寶,才能守住安身立命的……根本!”
**知足常樂關**
混沌光影變得柔和,顯出一間依山傍水的簡陋茅屋。屋主人是個樵夫虛影,每日上山砍一擔柴,換回兩文銅錢,買些米麵油鹽。日子清貧,他卻總愛哼著不知名的小曲,聲音洪亮,透著由衷的歡快。
有人不解,問他:“你身強力壯,為何不多砍些柴?多攢些錢,蓋座遮風擋雨的瓦房,豈不更好?”
樵夫聞言,放下柴刀,指著茅屋前一株開得正盛的桃樹,笑容憨厚而滿足:“瓦房是好,遮風擋雨。可你看我這桃樹,春天一樹粉花,香得很!秋天結滿果子,又甜又解饞!砍柴換的銅錢,夠我買米買鹽,身上有衣,肚裏有食,夜裏聽著蟲鳴睡個安穩覺。何必為了那瓦房,把自己累得跟拉磨的驢一樣,連看花吃果的功夫都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