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時雨一開始無法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撒伯裏烏舊時代貴族中爵位最高的那位，除了他的穿衣品味非常特立獨行外，現在他的身邊竟一個騎士、護衛或保鏢都沒有，就他一個人站在這裏，真不怕遇到危險嗎。
    身懷巨大身家的貴族怎會有如此待遇？
    直到阿洛伊修斯衝著不遠處空無一物的角落喊道“準備車馬，即刻返回府邸。”
    浩浩蕩蕩的隊伍從角落拐出來，李時雨待在原地。
    陣仗好大！
    騎著馬的護衛們將最中心一輛黑色車子重重包圍起來，整齊朝這邊走來。
    李時雨認出中間是魯塞爾公國前幾年才對外公開的新型交通工具——這還是被魯塞爾公國雪藏多年曆經數代改良後才推出來的。
    它的運轉原理與蒸汽船原理類似，使用蒸汽機產生動力驅使車輪自己動的交通工具，自然被人們叫做“蒸汽車”。
    短短幾年，蒸汽車從無到有，讓其他國家的人們意識到，魯塞爾公國又從本國遺跡中解讀出了上古文明所留下的新知識，並加以利用。
    否則。
    光靠他們自己研究，是無法在這麽短時間內做到這麽完善的。
    李時雨聽說蒸汽車在魯塞爾公國本國是常見的交通工具，但在國外則是極難見到。
    魯塞爾公國產量有限，要先保證自己國家的供給，這才有餘力出口多餘的。按照這幾年的出口量來說，每個國家平均下來也才十幾輛的數量。而且這還不是光有錢就能買到的產品，還需要一定的權利地位才能優先購買，足以見得蒸汽車的稀有性。
    但阿洛伊修斯，這位舊時代的貴族。竟然自己名下就擁有一輛，光是這點就足以見得他在撒伯裏烏這個城市乃至整個塞拉諾瓦這個國家都有十足的地位。
    李時雨信了
    阿洛伊修斯就是個貴族，還是個非常有錢有權的貴族。
    現在隻能看出他的有錢。
    那麽他的“權”在哪裏，這個城市的治理權應該是市長所有才對。李時雨覺得這個問題也很有必要深究。
    架不住阿洛伊修斯的熱情，李時雨拉著莫莫奧德上了車，莫莫奧德立刻趴在車窗上看外麵的景色。
    別說莫莫奧德了，就連遊曆諸國的李時雨也是第一次坐在這種車上，柔軟的坐墊和沙發一樣令人感到舒適，讓人忍不住放鬆下來。
    這就是蒸汽車嗎……
    不對！
    李時雨差點陷進這舒適感中了，腦子本能及時提醒他先前的不合理之處。
    如果說阿洛伊修斯地位高、有權力、也有錢，一定會有很多人巴結他吧！哪怕他穿的再特殊，身上再有什麽更奇怪的癖好，也一定會有人上趕著捧他的，用各種謊言哄騙他。
    那為什麽卻說李時雨是“第一個認可他的人”？
    他身邊沒有這樣的人嗎？
    李時雨偷偷看一眼前排坐在司機旁邊副駕上的阿洛伊修斯。
    他正微笑目視前方，眼睛笑得眯成縫，心情很美。
    難道阿洛伊修斯他能分辨對方接近他是真情實意還是虛情假意嗎？
    不對啊……
    李時雨立刻否定自己的猜想。
    剛才他看見阿洛伊修斯時，心中的第一想法也沒好到哪兒去，自己光是站在那裏就被對方腦補了一堆自我安慰卻根本不存在的一係列心理活動，所以實際上阿洛伊修斯是察覺不到別人心情的。
    那麽是因為什麽變成這樣的呢？
    唔……
    李時雨想不通。
    阿洛伊修斯終於從開心中回神，他笑道“蘿卜先生，我需要給你解釋一下，我的姓氏，‘韋斯特萊克’，這是曾統治撒伯裏烏這個地區乃至整個塞拉諾瓦前身王朝的名字。”
    雖然這不是李時雨想要尋找的答案，但李時雨還是很感興趣。
    蒸汽車的車輪滾滾往前，騎馬的護衛們同步移動。
    “那時候撒伯裏烏這個地區才是王朝的王都，王城的遺址就建在伊凡湖旁。那時候撒伯裏烏不叫撒伯裏烏，它的全稱是‘韋斯特萊克及撒伯裏烏聯合王國’。在我們這裏，韋斯特萊克指的就是‘王族’，撒伯裏烏指的是‘民眾’。”
    “聽上去很有曆史淵源。現在叫撒伯裏烏是因為現在這個地區是以民眾為主導嗎。”
    “是的。五十多年前，舊日的王朝就已經解散了，部分王族和昔日貴族遷居到更靠近世界樹地區的弗洛爾，並重新組建人馬以那裏為新的國都並且徹底改革國家體係，變成了如今你們熟知的塞拉諾瓦。”
    沒有經曆流血和革命就能使國家徹底改革。
    放眼整個世界都是不可能的存在。
    “阿洛伊修斯先生，請問你的祖輩沒有跟著王族一起搬走嗎，我看你的姓氏……”
    “是的，我的祖輩也屬於舊時代王族一脈。我爺爺說他還年輕時國家就宣布解散了，但新的政權為了建立威望和信任，給我們這些貴族的後代保留了小部分權力，不過也不大，對這個國家來說無關痛癢。那個怎麽說……對！‘吉祥物’。我現在就是這個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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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洛伊修斯擺手，不願多談此類話題。
    如果阿洛伊修斯手上隻有點點權力，那麽他人不願接近他這點就稍微能說通了。
    “蘿卜先生不用在意我的身份，我現在充其量隻是個有點小錢和擁有自我審美的普通人罷了。我給你說這些事隻是想給你這個外地人順便介紹我們當地鮮為人知的曆史。”阿洛伊修斯轉頭，注視著李時雨，“你和你的朋友是來撒伯裏烏行商的，對吧？幾星期前來的。”
    他怎麽知道？！
    李時雨迅速護起莫莫奧德，警惕道道“阿洛伊修斯先生，你監視我們？”
    阿洛伊修斯笑出聲。
    “不不不，蘿卜先生，我怎麽可能會去監視你們，這太不禮貌了。我隻是擁有撒伯裏烏幾條街道的歸屬權，那都是我的資產，當然有我的人。手下的人說你們這個商隊的人到處在找合適的商鋪，所有區都去過了，又因為你們隻考察卻一直不租，免不了聽他們抱怨。尤其是你這個東方人，在我們這裏太顯眼了，想不記住你們都很困難。”
    原來是這樣。
    試問。
    幾個有錢的外地人突然來到一座城市，說著要做生意，考察許久卻沒有真的租下任何一家店鋪，然後接下來幾天依舊在外麵閑晃考察，這誰不懷疑這群外地人來這座城市的真實目的。
    抱怨他們都算好的了。
    這就有點尷尬了。
    李時雨想著之後回去提醒汪達和季阿娜稍微收斂一點，他們已經在無形中被人監視了。
    不過一直光說不租也不好，會引起對方懷疑，幹脆讓他們去租一家好了。
    李時雨大方承認“是的，阿洛伊修斯先生，我的朋友們的確是打算來撒伯裏烏做生意的。之前他們聽說好幾個商人來這兒都賺了大錢，所以也想來碰碰運氣。如果我的朋友們幹擾到你手下的人做生意了，我向他們替你抱歉，之後回去我會提醒他們的。”
    “誒！有什麽可抱歉的。蘿卜先生，現在你是我的知己好友，你們想觀察多久都沒有問題。盡管有些街道的歸屬權不在我這裏，但我在撒伯裏烏還是有幾分薄麵的，你們看上哪家盡管給我說就好。”
    “那真是謝謝你，阿洛伊修斯先生。”李時雨微笑，“我想我的朋友們聽到這個消息後一定相當開心。”
    莫莫奧德是小孩子，他聽不懂兩個大人之間的對話。
    他隻覺得花蝴蝶叔叔和蘿卜叔叔交流的東西好深奧，嘰裏咕嚕的聲音鑽進耳朵，是世界上最好的催眠曲，還一個勁兒的犯困打哈欠。
    想要睡覺……
    莫莫奧德最後還是抵禦不住安眠神的邀請，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副駕上的阿洛伊修斯再次回頭看見莫莫奧德閉上眼沉沉睡去，他對李時雨比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指了指莫莫奧德。
    莫莫奧德睡著了。
    李時雨沒有喚醒他，而是將他輕輕拉到自己身邊，讓他靠著自己，這樣睡得會更安穩。
    之後阿洛伊修斯和李時雨之間沒有繼續交流，他們都不想吵醒莫莫奧德。
    穿行於北區的街道上，窗外的景色疾馳而過。
    這蒸汽車真方便啊，聲音不大，坐著也很舒適，也不用吹風，而且速度很快。李時雨在想，如果蒸汽車在全世界推行的話，駝獸車和馬車會不會淘汰呢。
    最後，蒸汽車將他們送到半山腰的一座莊園前。
    停下後，門外有侍從為他們拉開車門，李時雨沒有讓莫莫奧德醒過來，他先自己小心退至車外，再把莫莫奧德抱起來，讓他靠著自己肩膀繼續睡。
    莫莫奧德哼唧幾聲，還在睡著。
    莊園門口的侍從們見到阿洛伊修斯後紛紛行禮，李時雨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侍從，他們服裝統一，其中一個老者上前，想要從李時雨手裏接過莫莫奧德幫他抱著，李時雨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
    自己抱著更安心一些。
    他絕不能讓莫莫奧德再落入歹人手中。
    阿洛伊修斯與李時雨並排朝前走著，途中，阿洛伊修斯盡可能小聲地給李時雨介紹著沿途的東西。
    他說這裏是他家族的莊園，他在這裏出生長大，就算是閉著眼睛都能知道哪塊鋪設的地板磚下有空洞、哪株灌木有幾根枝杈、哪片土地在什麽季節會長出什麽樣的花草……
    阿洛伊修斯慢慢介紹著，李時雨趁機觀察這座莊園。
    這莊園麵積實在是太大了。
    比海拉爾大教堂占地麵積更大，光是他們現在走的這些距離，就足夠從海拉爾大教堂廣場外的長階梯下走到海拉爾大教堂最中心了。
    李時雨下意識尋找異常之處。
    沒有……
    目前來看，除了阿洛伊修斯看似孤僻的人際關係，其他什麽都沒有問題莊園就是莊園、侍從就是侍從、阿洛伊修斯就是阿洛伊修斯。
    這一切都是那麽的正常。
    或許他根本就不是幕後主使呢。
    李時雨開始質疑。
    五個嫌疑人中，除了市長維克托和下水道老大耶拉希爾，許安目前的調查結果是這幾個人的關係不算特別熟悉，彼此之間除了利益牽扯沒有更多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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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嫌疑最大的就是賽馬場老板德內布，隻有他背後的事件直接與人口失蹤有關。
    兩人跟著領路的侍從走了長長的林蔭道，終於來到一棟大宅邸前。
    有時候，真不能怪李時雨本質是個從鄉下來的少年，此前二十七年的歲月時光裏他從未見過如此奢侈偉岸的建築，雖說同樣巨大，但和巨人國胡爾德拉卡的建築不一樣那邊的建築巨大宏偉，整體立意很高，就算是再精美的細節在這棟宅邸前也是那麽微不足道。
    就連海因裏希那偌大的魔王堡在這宅邸前充其量是個“用石頭隨意堆砌起來的建築”。
    進入宅邸。
    屋內每一塊地磚和牆磚都雕刻著複雜花紋，細微的細節劃分能認出這些都是人工雕刻。
    穹頂之上永遠繪製著類似海拉爾大教堂才會有的宏偉壁畫，甚至這裏的壁畫比海拉爾大教堂的規模大出許多，壁畫與壁畫之間是相連的，各處細節很耐看，保存很精美。明明是幾百年前的繪畫技法和敘事內容，卻依舊煥發著勃勃生機，就像昨天才畫完的。
    牆上，全是價值不菲的名畫和裝飾品，李時雨還路過了一整牆金絲按照粗細程度製作而成的裝置藝術，側麵看上去就像太陽初升的朝暉，地毯極為厚實，做工質量和繁瑣工藝彰顯著它的昂貴。往往這種精美毯子在李時雨手上都是舍不得用的類型，在這個宅邸裏卻是隨意踩在腳下。
    天呐！
    李時雨開始努力克製住自己迷亂的雙眼和複雜的內心，嚐試心靜如水，一邊慶幸汪達和瑞文西斯沒有來這裏，否則他倆一定會哇哇亂叫，然後把莫莫奧德吵醒。
    跟隨侍從，阿洛伊修斯邀請李時雨進入一個房間。
    莫莫奧德沒有醒來的跡象，睡得依舊香甜。
    小孩子覺多，李時雨小時候趕路也是這樣，總是禁不住困惑，一個倒頭就會睡去。
    進入房間，發現這裏似乎是一間待客室——至少李時雨是這麽認為的——所有的陳列物和冒險者公會會長辦公室類似，除了沒有那個大大的堆滿文件的辦公桌，其餘的一切都是辦公室的奢華放大版。
    就連待客室都這麽精致嗎……
    “蘿卜先生，你可以將小朋友放在這裏。”
    阿洛伊修斯指揮侍從臨時在角落迅速鋪設一個柔軟的地鋪，李時雨想著人家費心準備了，讓莫莫奧德睡沙發也不好，就依照主人家的意思將莫莫奧德放在地鋪上睡覺。
    說是地鋪，上麵鋪設的毯子柔軟到都快把李時雨的手都給吸進去了。李時雨趕緊收回手，他怕再晚一點他自己也想躺進去睡覺了。
    “蘿卜先生，請隨意坐吧。不用客氣，想要什麽盡管和我說，我這裏應有盡有。”
    阿洛伊修斯雖然說話語氣和禮儀神態都能證明他是貴族，但是身上的衣服無論怎麽看都與這裏格格不入。
    蠻違和的。
    接下來李時雨還想給莫莫奧德拿到鞋子，就必須要和阿洛伊修斯好好探討那所謂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服裝品味了。
    李時雨實在不知道該怎麽交談這“品味”，隻好心懷“要給汪達選禮物”的品味和對方進行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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