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時雨抬頭，看向身後呆呆朝這邊望的麋鹿。
    所有人類種族中，唯有獸人和精靈的五感最為強大，李時雨覺得剛才麋鹿一定聽到了汪達說的話。
    可麋鹿對此沒有任何反應。
    李時雨對他微笑，麋鹿點頭致意。
    李時雨回頭繼續低語“我想這位獸人沒有冒險經驗，肯定是因為他之前一直待在艾爾卡索尼亞。現在我們有一點能肯定，他絕非偷渡出國的獸人，偷渡的獸人無法通過正常渠道在任何世界性組織內注冊登記個人信息，防止被人抓回去。現在他能公共場合露麵、登記，他是正常出國的獸人，足以證明他絕非等閑之輩。”
    “‘等閑之輩？’”
    汪達聽不懂這個東方詞匯。
    “就是平淡無奇的普通人。”李時雨換了個汪達能聽懂的說法，“我的意思是這人不普通，很有能力。”
    “哦哦！”
    汪達扭頭瞧瞧麋鹿。
    麋鹿端正地坐著，從坐下起就沒有任何動作。
    汪達“時雨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考慮考慮這個人入隊，但還是要先問問這個人的具體情況，對吧？”
    “是這個意思。”
    “好，我再去問問。”
    汪達和李時雨坐回來。
    汪達朝麋鹿伸出一隻手，微笑。
    “你好，麋鹿先生。請你盡管放心，我本人以及目前隊伍所有隊友沒有一人會有種族偏見，你完全不需要擔心你與我之間的交流是不平等的。自我介紹一下，我名為‘汪達·希爾達’，就是奎雷薩本國人，正如你在資料上看見的那樣，是這個隊伍的隊長，我擅長使用使用劍盾，定位是突破手。”
    麋鹿握手“你好。汪達·希爾達先生。”
    汪達又向麋鹿展示李時雨。
    “這位東方人長相的是我發小，他叫‘李時雨’，和我一樣是奎雷薩人，我們從小一塊長大，定位是負責探查情報的斥候。”
    李時雨微微點頭“你好。”
    “你好。李時雨先生。”
    汪達收回手“我們隊伍目前還有兩個隊員，一位魔法使和一位弓箭手。不過她們現在因為各自有事不在公會這裏。如果你確定要加入我們的隊伍，傍晚就能見到她們。”
    “這個隊伍配置裏沒有治療師？”麋鹿問。
    治療師是每個隊伍的標配。
    可以沒有近身攻手，也可以沒有遠程攻手，但不能沒有治療師。
    汪達搖頭“目前我們隊伍沒有治療師。原本計劃是想招募一位的，但換個思路想想，招募一位實力強大的隊員，效果也一樣。隻要隊伍整體能力足夠強大就不會受傷，這樣一來就用不上治療師。不過你放心，隊伍裏的魔法使和斥候都會煉製治療魔法藥劑，隻要不是特別嚴重的傷勢都是可以自己治療的。”
    “這樣。”
    麋鹿很快接受了這一看似荒唐的解釋。
    良久。
    他指著自己“我想我滿足你們招募中要求的‘實力強大’的條件。”
    這麽自信！？
    汪達好奇“請問你有什麽方法證明你的實力嗎。”
    麋鹿二話不說，將腰間的佩劍連同劍鞘一起取下擺在桌上。
    第一把。
    汪達先入為主以為麋鹿和自己一樣是使用劍盾的家夥。
    第二把。
    汪達是一位劍型武器的狂熱愛好者，他已然看出這兩把劍做工上乘，並非普通鍛造工坊能鍛造出來的劍。
    太完美了！
    這兩把劍自成一體，光是用來收納的劍鞘，其外紋繁複程度就足以向旁觀者彰顯雙劍擁有者的身份地位，汪達很肯定，這是鍛造大師專門為使用者打造的神兵利器！
    麋鹿將劍身緩緩抽出，隻露出一點。
    “不久前我還是艾爾卡索尼亞騎士團騎士，直屬於王族，現已退役。使用的武器是雙劍，服役期間單獨執行過上千件秘密任務，全部完美完成。服役期間，王族曾賜予我‘聖角守護者’的榮譽封號，但民間更多人稱呼我為‘王國第一騎士’。”
    汪達摸摸鼻子。
    “王國第一騎士”……
    聽上去似乎是個非常狂妄的稱號，就連世界上最強大的劍術大師也不一定會用“第一”稱呼自己。
    但。
    麋鹿也說了。
    “民間很多人”是這麽叫他的，說明這不是他自我誇大的稱呼，反而是人們對他的客觀評價。
    艾爾卡索尼亞王國第一騎士。
    “天呐。”汪達埋頭喃喃，“第一啊……”
    這種能力的大人物真的會像個普通人一樣坐在自己麵前嗎，而且還說要加入自己的隊伍。
    這根本不現實吧！
    李時雨察覺到汪達知曉麋鹿自身身份後的出神，他自然替代汪達繼續詢問麋鹿“所以沒有冒險經驗的原因是你之前一直在騎士團服役，做著上麵派發給你的任務？”
    “是的。”
    “麋鹿先生，其實你在注冊登記時完全不必說沒有冒險經驗。”李時雨向麋鹿解釋，“你完全可以把你曾經在騎士團的經曆全部寫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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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麋鹿想想，搖頭“或許不行。”
    “不行？”
    “這些任務的確是我本人做的，也都是我帶隊或者我一人完成的，但我是獸人，最後功勞都會被貴族搶走。”
    麋鹿冷靜的態度，好像他嘴中說的不是自己利益受到侵害，而是與自己一個毫不相幹的家夥的日常瑣事。
    “如果冒險者公會要追溯我在騎士團服役經曆的證據，就算去了騎士團本部，恐怕也無法找到任何與之相關的資料，甚至可能會背上‘偽造事實’的罪名被遣返回國。”
    李時雨無法想象麋鹿在艾爾卡索尼亞這個滿是壓迫的國家是怎麽生存下去的。
    汪達抬頭。
    他已經做好決定。
    嗙！
    他一拍桌子，著實把李時雨和麋鹿都嚇一跳，麋鹿的毛全豎起來，手已經搭上了桌上的劍鞘。
    李時雨指責“你在幹什麽，汪達。”
    汪達猛然站起來，大聲對麋鹿說道“作為隊長，我同意你的入隊申請。麋鹿先生。”
    嗯？
    怎麽突然就同意了？李時雨不懂。
    麋鹿的毛重新軟回去，偏頭“不需要再進行能力測試嗎。”
    “不用了，我相信你的實力。”汪達看著桌上的兩把劍，“光是這兩把劍所傳達出來的信息都足以證明你沒有說任何一句謊言。你就是一名實力強大的騎士。”
    麋鹿從下而上仰視汪達。
    灰色的鹿眼帶著探究，接著是釋然。
    他做出了第一個表情——輕笑“看來你很懂武器。”
    “也就對劍型武器稍微有些涉獵罷了，其他武器我是看不出門道的。”汪達謙虛笑笑，指著桌麵，“光是你的劍擺在這裏，就足夠了。我看得出來。如果提到往事會讓你傷心的話，之後可以不用再提。”
    “謝謝。”
    “不客氣。”
    “不。我的‘謝謝’是指我很高興你把我當作正常人對待進行平等的對話，設身處地為我著想，並沒有因為我的種族而對我感到厭惡。我能感受到。”
    “可我們都是人類的一份子啊。”
    汪達反而困惑起來。
    他指指麋鹿，又指指自己和李時雨。
    “我們隻是外表長得不一樣而已，其他地方根本沒有任何區別。你是人，我也是人，人與人之間的正常對話，為什麽要將一件本該做到的事情看作值得感謝的點？”
    汪達開放和包容的性格令麋鹿內心欣喜，但情緒外露出來也隻是搖搖他的鹿尾巴。
    盡管隊伍裏沒個像樣的治療師，往後的旅途中必定會遇到各種各樣未知情境，甚至還會處於危險之中。按照麋鹿謹慎處事的性格，他是萬不敢加入這種隊伍的。
    可是現在的麋鹿還是願意加入這個從一開始看到招募要求就覺得有趣的隊伍。
    加入隊伍，就意味著他們會成為冒險者公會名下的雇傭兵，雇傭兵都是一群為錢奔波、將自己性命放在刀口上的人，絕對沒有隊伍會在招募要求的第一句就寫“加入隊伍就可以體驗世界旅行”這句話。
    這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正經的隊伍吧。
    麋鹿的確想出去看看艾爾卡索尼亞之外的世界，在父母和弟弟的支持下，這才用近二十年的服役生涯積累下來的功績換得一個在別人看來都覺得不值的自由公民身份。
    他成為了全艾爾卡索尼亞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擁有此等身份的獸人。
    在離開艾爾卡索尼亞前，麋鹿本以為全世界的其他人種都歧視獸人種族，獸人是所有人類種族中最低微最卑劣的存在。
    可踏出國家的土地後，麋鹿才意識到根本不是這樣。
    國外沒有種族歧視，其他國家出生的獸人擁有屬於自己的合法人權，他們不會被強製服役，大家擁有各自絢爛的生活。
    獸人可以經商做買賣，可以讀書上大學，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
    起初的冒險生涯，麋鹿無法相信這樣的世界真實存在，他用鬥篷完全遮住自己，不願也不敢在他人麵前露出自己的真麵目。
    可慢慢的，他不得不接受這就是真實的世界，之前是被王室欺騙了。
    愚鈍的麋鹿後知後覺獸人生來就是人類種族的一員。
    而不是王室說的那樣“獸人與野獸長得一模一樣，也擁有野獸的能力，本身血脈帶著天然的劣根性，生來便帶著原罪。為王室效命便是贖罪”。
    國內絕大多數獸人都信奉著這一信條，沒有怨言；唯有少數人如奧芮希爾那樣的人才會覺醒自我意識，認為王族說的都是些毫無根據的無用結論。
    這是麋鹿在冒險旅途中逐漸得知的事實。
    隊伍裏另外四人都能看出麋鹿的變化，同時也能從他身上見微知著，知曉艾爾卡索尼亞王室對獸人種族的壓榨究竟到了何種非人的地步。
    時間回到現在。
    麋鹿的大衣還掛在那裏。
    汪達咂咂嘴。
    口幹舌燥。
    明天應該前往冒險者公會找會長與組織取得聯係，告訴組織麋鹿已經離隊一事。如果將這個情況上報，組織是根據隊伍的能力分配與之對應的任務。
    等等……
    汪達搖頭。
    不應該去找會長聯係組織，現在他們還在撒伯裏烏暗中調查，那樣會暴露他們的真實身份，畢竟懷恩和撒伯裏烏幾乎所有人都認識，萬一他認識會長，會長在無意中將這件事告訴給懷恩，勢必會引起懷恩懷疑，之後他們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會暴露。
    不能露餡。
    換個方法。
    “瑞文西斯。”
    汪達轉頭，看向身後的瑞文西斯。
    “之後麻煩你用魔法陣將麋鹿‘暫時離隊’的情況上報給組織。我擔心我去找公會處理這事會被有心之人看到。”
    瑞文西斯很快知曉其中深意“行。我現在就去做。”
    瑞文西斯上樓去了。
    季阿娜“汪達，你現在就去告訴李時雨麋鹿離隊的消息，還是稍後等李時雨匯報寄信人情況時再告訴他？”
    “一會兒吧。時雨正在教導莫莫奧德，擅自打擾他們會讓小朋友分心。”汪達苦笑，“還是等莫莫奧德睡著了再說。”
    “你是隊長，你決定。”
    季阿娜拍拍汪達，打算上樓看看瑞文西斯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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