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七)當時年少擲春光,花馬踏蹄酒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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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魂魄篇【其七】
身軀龐大得遮天蔽日的鯤鵬在前方引路,儀仗隊沿著繁華的街道擺好了整列,木子文則站在鯤鵬後麵的迎賓車上,雪魅站在他旁邊,熱情的向民眾揮手,新亞特蘭蒂斯的居民們沿著街道的警戒線看著他,木子文能感覺他們眼神仿佛要將他吃掉。
而整座新亞特蘭蒂斯城的建築風格也是他從未見過的,既有東康古代傳統的街道風格,又有西方近代的建築風格,實在是令人費解他們的文化到底起源於何處。
瀝青路麵泛著珍珠母的光澤,木子文數著街邊懸掛的熒光海藻燈籠。那些用珊瑚雕刻的商鋪招牌下,章魚店主正用觸須擦拭玻璃櫥窗,三隻眼睛同時盯著車隊。當迎賓車碾過嵌滿貝殼的減速帶時,他聞到了空氣裏彌漫的深海腥氣——像生鏽的鐵錨混著腐爛的漁網。
木子文還注意到街邊貝殼商鋪前蜷縮著幾隻透明的水母燈。雪魅的裙擺掃過路邊一叢熒光珊瑚時,突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被撞歪的珊瑚扶正。這個動作讓她發間的珍珠流蘇輕輕晃動,折射出的碎光落在警戒線外齜牙的低階海獸臉上。
穿過城市中心街道,木子文便來到了雪魅族的皇宮。
從外表看去,整個皇宮都是由黃金打造,雖然從人類審美的角度非常單調,但是木子文還覺得怪好看的。
衛兵們鱗片狀的鎧甲隨著呼吸開合,露出下麵不斷搏動的腮狀器官。
他判斷,這海獸族應該算是春秋諸侯時期那種分封製度。
“為了顯示我們的誠意,”雪魅轉身望著他柔聲道,“從今往後,您就叫我雪兒吧。”
“雪兒······”木子文念叨了一下,覺得念著挺順口,和這個公主關係打好對和平談判也有幫助,“好,我就叫你雪兒吧。”
“那雪兒該怎麽稱呼您?”
叫我木子文就行
“以後,雪兒能叫您子文哥哥麽?”她巧笑嫣兮。
“可以。”木子文無法拒絕,因為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被她觸動了一下。
皇宮金牆上攀附著會呼吸的熒光海藤,雪魅經過時總忍不住伸手輕撫葉片。某個瞬間藤蔓突然收縮,她驚呼著向後踉蹌,本能抓住木子文衣袖才站穩。“它們隻是怕生。“她赧然一笑,耳尖泛起珊瑚粉,鬆開他衣袖時留下個潮濕的手印——方才為了安撫受驚的海藤,她悄悄用指尖滲出的治愈黏液浸濕了掌心。
進入皇宮,在主殿內見到了海獸族的皇帝,皇帝讓殿內的大臣和衛兵都退下,單獨留下木子文和雪魅。
當皇帝從皇座起身時,鑲嵌在脊椎上的珍珠串嘩啦作響。木子文盯著對方指尖的蹼膜——那上麵還沾著墨魚汁寫就的奏折批注。談判桌上的琉璃盞裏,泡著幾顆會發光的魚卵,隨聲波震動上下起伏。
“您好,朕,是海獸帝國的皇帝,也是雪兒的父親,很榮幸能見到人族的英雄,您能專程前來與吾方談判,是吾等海獸族的無上榮幸。”
“皇帝陛下,不用與我這樣的粗人客氣,我此行的目的也非常簡單,就是希望兩族能夠完全停戰,簽訂相關的和平協議,讓兩族共同發展,展望未來。”
“那麽,請問人類方麵對吾海獸一族有什麽要求嗎?”
“我簡單的考慮了一下,剛剛路過參觀了你們的城市,非常的宏偉壯觀,加上你我之間並沒有語言溝通的困難,我想你們的文化肯定和我們人類有著密切聯係,我想相關的經濟文化交流是必不可少的,但這個話題肯定得等我們商定得差不多後,再由專業人士前來商議最為穩妥,其次便是,海獸族,需要立刻退回海洋,並且不得阻撓人類在海洋的交通運輸線,詳細內容需要專業人士來敲定,再然後,便是原澳利亞洲的歸屬問題,你們如今已經建立了新亞特蘭蒂斯城,也不可能一下子撤離,我可以給你們留個回旋餘地,你們可以用海獸族的各種寶物,作為租金,來換取土地的居住權,但期限隻有五十年,五十年期間,你們需要自己想辦法將城市的一切,轉移走,至於轉移地,可以選擇大一些的海島,反正你們的老家不就是海洋麽?當然,這樣做對你我雙方都非常麻煩,也不利於兩族的未來持續發展,我有一個最佳的解決方案,那便是海獸族合並入人類,成為我們人類大家庭的一員,並服從聯合政府的管轄,這樣新亞特蘭蒂斯這樣的城市就可以完好無損的保留下來。”
“木子文閣下,你我雙方,手上都沾滿了彼此的鮮血,您不必如此絕情。”
“絕情?可笑,說的像是我們人類主動入侵你們海獸一樣,明明是你們海獸族主動入侵我們,我們人類才是受害的一方,如果你們想和平談判,那麽你們必須付出昂貴的代價!如若不肯,我不介意當場將你斬殺!別忘了,反正現在依然是戰爭時期。”
“您不必如此緊張,其實,和平協定並不是朕主要關注的。”
“哦?那您關注什麽?”木子文一時間有些困惑。
“您對朕的女兒有何看法?”
“看法?”木子文看了一眼身旁的雪魅,“我能有什麽看法,您的女兒長得很美,”
“朕希望您能和雪兒締結婚約。”
當皇帝提及聯姻時,雪魅手中的琉璃盞突然傾斜,冰鎮海葡萄汁潑灑在裙裾上。
“聯姻?婚約?“木子文突然笑出聲,指節敲得琉璃盞叮當響,“想太多了,這倒是讓我受寵若驚,很抱歉皇帝閣下,我還沒有結婚的想法,可能是兩族的文化不同,我們那裏對結婚這種事情算是比較看重的,不是隨便能做出的決定。”
“這是朕經過嚴肅思考後,對您提出的問題,您不必著急回答,等過些日子再回複也不遲。”
木子文斟酌了一下“可以。”
“其實,人類造成的核輻射危機和病毒,反倒幫助了我們海獸族的複興,輻射讓吾等古老的強大軍隊複蘇,這也是前期你們人類節節敗退的原因,當然朕也無法想象有您這樣強大的存在,幫助人類力挽狂瀾,可謂是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您不必客套,您到底想說什麽就請直說。”
“若您能與雪兒聯姻,必能讓人類與海獸和平相處,您與她將會成為兩族的和平橋梁。”
“恕我直言,您的政治觀念太幼稚,就算我真的和雪魅結婚,人類和海獸族的爭端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我這次被派來就是為了能夠與你們海獸族進行相應的談判,相當於作為一個正式談判前的鋪墊特派員罷了,醜話說在前,我並沒有和平協議的最終決定權,但是我有自衛權,當我認為你們海獸族對我或者人類再有任何的威脅,我可以當場決斷你們的生死,若是你們想耍什麽花樣,我李某不如直接來個斬首行動,把你們這些海獸族的高層全部突突了,不過俗話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因此,希望我們雙方都能在一些問題上,都能有所退讓;所以皇帝閣下,還請你不要再提雪兒的事情。”
“雪兒的血統非常高貴,加上您的力量,必然能誕生強大的後代。”
哼,血統,在我們那兒,隻有寵物講究血統,還有,別跟我講什麽後代,我猜這就是你的目的,我直話直說,我這力量無論是人類還是你們海獸,都別想得到。”
“您誤會了,並非是因為力量,這樣吧,朕還有其他公務纏身,很抱歉無法再與您溝通,和平協議的事情來日方長,我們後麵慢慢聊,接下來就請您和雪兒多多溝通交流,你們年齡也相仿,應該會有許多共同話題,”皇帝慈祥得如同老父親一樣,“雪兒,你就好好陪吾等尊貴的客人,帶他去皇宮各處參觀參觀,不必見外。”
“是,父皇,”雪魅笑了笑,她看向木子文,“子文哥哥,請您隨雪兒來。”
木子文也不好拒絕,隻好跟著她往宮裏走,一路上都有衛兵戒嚴,兩人也都無言,默默前行。
走到皇宮內部,四下無人,雪魅停下腳步,轉身望著他“雪兒能看到您眼中積蓄著厭倦與疲憊,積蓄著對某些事物的怒火,能否告訴雪兒,究竟是什麽讓您積蓄著這般怒氣?”
“你自己管好自己。”木子文撇了她一眼。
“您對雪兒如此不耐煩,是雪兒哪裏的行為招到您的反感了麽?”
“不,我不反感你,可是你終究是海獸族的,而我是人類,道不同不與為謀,你的種種行為都是為你的族群,我也是為了我的族群,我理解你,但是不代表我要向你謙讓。”
“謝謝您理解我,但雪兒願意與您親近,並非是為了您的力量。”
“那你有何目的?”
“雪兒從您的眼睛裏,看到了許多許多,”她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的臉,“您一定很累很累,如果您想休息,雪兒願意陪著您。”
“別別,我們的關係還沒有這麽親密,”木子文急忙後退一步,“雪兒,你到底要帶我參觀什麽東西?”
“我來帶您參觀的東西,是自從您到來後,便有了生機的海獸族寶物,這也是父皇希望您能和雪兒締結婚約的原因。”
“什麽原因?”
“在我等海獸族的古老傳說中,有一個關於海獸族傳承了無數代寶物的預言,那便是當那件寶物從了無生機突然變得生機盎然,那就是有一位能夠改變曆史的強者來到了寶物的附近。
她提著染色的裙擺小跑時,發梢掃過回廊兩側休眠的熒光貝,驚起一串漸次亮起的藍光。在地下室青銅門前,她突然轉身擋住木子文,從腰間錦囊掏出手帕包著的海葵軟糖“裏麵空氣不好,含著這個會舒服些。“
很快,兩人來到了一個古老的地下室,地下室的青銅門開啟時,鐵鏽如雪片般剝落。木子文用鞋尖碾碎一隻倉皇逃竄的盲眼甲蟲,看著它爆出的熒光體液在石階上拖出長長軌跡。詛咒之刃周圍的空氣泛著油膜般的漣漪,當他伸手時,整座宮殿的深海魚油燈同時暗了一瞬。
“這個地下室,是從舊亞特蘭蒂斯完整無損的轉移過來的。”雪兒解釋道。
一把黑灰色的長劍,亦然佇立在地下室中央,四周便是六個神明的雕刻,雕刻栩栩如生,仿佛活物一般。
長劍的氣息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它,當手即將觸碰到長劍的時候,長劍仿佛感應到了他的存在,一股強烈的死亡氣息從劍身冒出。
“您小心,不要碰到它。”雪兒拉住他的胳膊。
詛咒之刃嗡鳴的瞬間,雪魅本能地張開雙臂擋在木子文身前。這個毫無威懾力的保護姿勢,讓她看起來像隻試圖阻擋潮汐的珍珠貝。直到確認劍身平靜下來,她才長舒一口氣,背後輕紗已被冷汗浸透,隱約透出脊梁處未完全退化的小片鱗甲——那是海獸族皇室純淨血脈的證明。
木子文縮回手,雖然熟悉,但還是小心為妙,於是他對著雪兒點點頭“雪兒,這劍叫什麽名字?”
“此劍名為詛咒之刃,它的來源與傳承,早在曆史長河中流失,無人知曉,但雪兒知道的是,您絕不能觸碰它,因為雪兒知道,此劍對擁有神之力的生命體,一旦傷到,便是絕對的致死,沒有生還可能。”
“原來是這樣啊,謝謝你提醒,但話又說回來,”木子文果斷將劍拔出,頓時無數黑色粒子圍繞著他,濃厚的死亡氣息在整個地下室擴散,“那我不被它傷到不就好了麽?”
雪兒見狀,也沒有生氣,反倒顯得頗為驚喜,她走上前,麵對著木子文“子文哥哥,您拿起這把劍,有回憶起什麽嗎?”
“回憶?沒有,倒是感覺這劍的力量非常適合我,要不你們海獸族做個順水人情,送我得了。”
“您說笑了,此物是我海獸族的傳承寶物,不能隨意贈予,但如果子文哥哥想要,雪兒願意替您向父皇交涉······”
“算了,雪兒,你先去休息,我想在這地下室單獨待一會兒,這詛咒之刃的力量我雖然熟悉,但是還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我想研究領悟一下,可以嗎?”
“當然,您請便。”雪兒微微鞠躬,轉身走出了地下室。
“詛咒之刃?這名字真難聽,為何不取點更霸氣的名字,像什麽泰坦之劍啊,龍神之刃這種。”
“你不懂,這詛咒之刃是一把反抗命運的長劍。”
“反抗命運?這麽中二。”木子文翻轉劍身,看著刃口將燈光切割成破碎的彩虹,“我老家菜市場殺魚的刀都比它有故事。“劍柄突然傳來心跳般的震顫,他差點鬆手——這頻率竟與他的心跳頻率一樣。
“你還是太年輕了,很多東西你以後自然就懂了,這詛咒之刃正是我愛人的遺物。”
“誒,遺物?說到回憶,要不講講你跟你愛人的故事?我非常好奇你到底經曆了什麽讓你這麽蕭條。”
“歲月驅策,人事消逝,輪轉幾度,縈夢無度,記憶都模糊咯,不過再見到這詛咒之刃,倒是讓我的記憶變得清晰了許多,時間真可怕呀,多少愛恨情仇皆化為黃土,我的阿楠,再也尋不到她留存於世的痕跡了,或許我與她的緣分已盡,都是命啊。”
“什麽命不命的,你是神,泰坦之神,人類的庇佑神明,命運算雞毛,你就算死了都能長時間以這種魂魄狀態存在,說不定後麵你就恢複肉身了,命運這種玩意兒比神還玄乎,用不著理它,路是自己走的,關命運吊事。”
“我這一生漂泊過許多地方,有很多傷痛的秘密,在這個世界上,我仍然像吟遊詩人般懷揣著浪漫美夢,對人類文明有著美好的夙願,因為我曾經如此純真的愛過與被愛,但是這樣的愛,也是這詛咒之刃遺存的原因,我本該早早的將其銷毀,唉——想不到會以這種方式再度和她的遺物相見,真是世事難料啊!”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她是我的青梅竹馬,神族的公主,在相處的日子裏,我與她相互心生情愫,愛慕著彼此,當時年少擲春光,花馬踏蹄酒濺香,那會兒正是少年得意之時,神族正與我泰坦族交好,百姓生活富饒,堪稱太平盛世,我作為泰坦族的王子,本來會迎娶她,平靜的度過此生,但天有不測風雲,我的父王與母後,死於一場皇宮的叛變,而這叛變正是神族皇室與我泰坦族朝廷大臣的內應狼狽為奸,人生隻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真是命運詭譎呀!唉,罷了,你且聽我講講,好多年沒和別人訴說我的過去了,再不講講恐怕我會徹底地忘了她……”
“或許一個女孩並不適合你,但她恰好就出現在你情竇初開的那一刻,她的形象,會在你心中不斷美化,直至完美,我的愛人楠便是如此,我們深愛著彼此,可是因為彼此那特殊的身份,終究塵歸塵,土歸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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