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九二年四月份，夏樹覺得這是自己一生當中最接近死亡的時刻，他每天看著作戰圖的時候都會陷入沉思，那是一條又一條的紅杠堵住了幾乎所有的路，並且每天都在增加。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壓上了命運的天平，雖然夏樹從來不是一個相信命運的人，或者更準確點來說，他是厭惡命運。
    他曾經的一生，輝煌的一生，到頭來他卻發現隻不過是別人給他規劃的路，寫的一場劇本。
    他人的一句主角，卻是對他一生的否定。
    對此，多年以後的夏樹也隻能是無奈的笑笑：“我確實有那麽一點運氣，甚至於成功的元素是運氣多於實力，可是隻有活下來的人才能被稱為主角，不是嗎？那麽我是否可以理解成，這世間所有活著的人都是主角？”
    傍晚的到來使得森林變得更加寂靜，夏樹再一次於羊皮卷上畫下了一條紅杠，那是他的絕命路，也是求活之路。
    兩軍恐怕距離不足百裏了…
    他抬起頭，凝望著那晴朗的天空，漫天的繁星像是一個又一個的魂靈微微閃爍著，它們在對他招著手。
    這是一場好戲，隻是夏樹壓上的東西有點多。寧靜的夜他坐在篝火旁，他的思緒開始飄飛了起來。
    他忽然間的發現，上一世的記憶竟然變得越來越模糊了，他甚至有些記不清故鄉長什麽樣的。
    複盤一生，夏樹才驀然發現他的一生都在流浪，年輕的時候離開家鄉，然後就再也沒回去過。
    那是個不大的縣城，但對於夏樹來說倒也不算是小了，年輕時候的他渴望從那裏出去，年長一些的他又渴望回去。
    記憶真的像是一座圍城，裏麵的人想出來，外麵的人想進去。
    風沙有些大夏樹迷了眼，他又一次想到了柯林，然後夏樹露出了自我嘲諷的笑：“原來我一個朋友都沒有…”
    距離此地百裏開外，一個年輕人裹著一身黑色亞麻布，隻露出來一張顯得過分年輕的麵龐，冷風吹動了他的發絲。
    他則凝望著遠方，這是一處村莊，他剛拽住了馬繩，那三兩個農戶被他嚇了一跳。
    “嘿！老人家，打聽個事兒。”柯林從馬背上下來，從衣兜裏掏出幾枚銀幣。
    一個老頭眼底閃過了一縷不易察覺的光彩，他用手製止了柯林靠近過來：“有什麽事情就說吧，但我也就知道這周圍附近的事情，一輩子也沒離開過這片土地，也許以後也不會。”
    “這裏是否有一支軍隊？”
    “喏，就在那個方向，聽說他們要打仗，好像要死好多人。”
    老頭指了一個方向，於是柯林用手將銀幣拋了過來，隨後翻身上馬。
    “是領主呼喚您過去的嗎？聽說領主們正在和一支邪惡的軍隊打仗，是真的嗎？”
    遠遠的那老頭喊道，他這個語調真的讓柯林不熟悉，不過柯林也是學過中土通用語的，語調上的問題和語法上的問題雖然他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但就像是英語似的，單個蹦單詞英語母語者也能聽得懂。
    “不是，我去找我的朋友回家！”
    柯林笑了兩聲，策馬而去了，馬匹踐踏在泥土地麵掀起了一陣塵土。
    他的軍隊還在外麵的林子裏等他，人數倒不算多，隻有一千多人。
    十八個小時之前，那會兒正是黎明，冷風吹動樹枝沙沙作響，在因蒂斯王國的某處貴族莊園中，在這場戰爭裏這個王國保持了中立，因此戰爭沒有波及到這裏。
    至於灰石要塞，哦，那是某位貪財的君主租借給了夏樹，並且大筆一揮就是九十九年。
    莊園裏燈火隻剩隱約的幾盞了。
    閣樓，溫暖壁爐的篝火邊，少女和柯林對峙著，氣氛寂靜的像是一灘死水。
    小阿麗曼莎穿著一套黑色蕾絲的長裙，小巧的頭頂上戴著一頂小巧的網眼貝雷帽，它是酒紅色的，做工精致而細膩。
    她手上是柔軟的鹿皮手套，此刻那白嫩像是娃娃的麵上露出幾分生氣之色，她眼底一如既往的是好看冰藍。
    “我已經讓步了，你還要怎麽樣？我親愛的哥哥！”小阿麗曼莎咬著牙，最後兩個字咬得很重。
    “他不能死，他已經沒有機會再活了。”
    柯林站起了身來，轉身就要離去，然而冰冷的槍口忽然間抵住了他的後背，小阿麗曼莎櫻花色的薄唇抿成一條縫，輕巧的睫毛微眨著。
    “你敢動，我就敢開槍。”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像是唱出來的一樣。
    柯林轉過了身來，他也看到了那把槍，那是一柄做工精致的燧發槍。
    “你根本就不是先知！你在撒謊！”
    小阿麗曼莎眼簾一下紅了，她的牙齒咬得很緊，透露出不容置疑和絕不退讓。
    “哦！我早就應該猜到的，你是個欺詐師！先知者的手段是你通過序列七演員的非凡力量偽裝出來的！”
    柯林抿著嘴不說話，他注視著那黑洞洞的槍口，沉默了好久。
    “你的槍裏根本就沒有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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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可以賭一賭！我親愛的哥哥…”
    “那讓我猜一猜，我親愛的妹妹，哦不，榮譽貴族協會會長小姐，你如果不是另一名欺詐師，那就一定是空想家，對嗎？而我們之間走了相近途徑…”
    小阿麗曼莎顯得有些崩潰了，她的眼底氤氳起了水霧：“你是個騙子！謊言家！你今天哪兒也不準去！要麽我開槍打死你，要麽你開槍打死我！”
    她握著槍的手有些顫抖了起來，小阿麗曼莎像是稚氣一樣，將燧發槍一把塞入了柯林的手中。
    “打死我吧！我親愛的哥哥！你就是一個謊言家！我要看看你為了野心能做到什麽地步？嗬，我現在就是要殺掉你的一顆棋子！一個朋友！”
    小阿麗曼莎胸膛劇烈的起伏了起來，她像是哮喘一樣的喘息著，露出病態的笑：“反正我也要死了，開槍打死我吧，我再也上不了線了…”
    柯林深吸了一口氣：“你這簡直是鬧脾氣，聽話…”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話！就憑你把我撿了回來？！”小阿麗曼莎緊咬著嘴唇，“我就是要一點一點摧毀你所有重視的！最後再摧毀我自己！”
    “你憑什麽總是透過我的眼睛看到另一個人？！難道我就隻是一個虛假的幻影嗎？”
    “一…一個…一個劣質的替代品？一個…一個暫時…暫時填補空曠的心的玩具？”
    在柯林的凝望中，女孩的淚水一下子就決堤了，她不停的擦，不停的擦，說起話來也是上氣不接下氣。
    “我卑微的祈求你，愛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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