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心下怒火起：喵的，這兩個丫頭是不是瞎？
    黛玉若想出風頭，她又何必給皇帝歌功頌德？她直接拍元春美若天人，豈不效果更直接？
    黛玉這是在幫整個賈家！在這樣的時候，她自己跟寶釵那點子女孩兒之間的小心結還有什麽值得一提的？
    行，你倆作為丫鬟，沒這個高度可以，但是可不可以裝啞巴，別胡咧咧？
    賈璉正想擰身過去瞧瞧是哪兩個丫頭，卻還沒等邁開步，就被人給叫住了。
    “璉二爺~”
    賈璉扭頭看去，來人是抱琴——當初元春帶進宮去的貼身大丫鬟。
    賈璉便知道是元春有事，隻得暫時放了那兩個欠嘴的小丫頭去，微微躬身，輕聲問：“貴妃娘娘有何吩咐？”
    抱琴眸光閃爍，左右看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道，“貴妃娘娘要見璉二爺。可是奴婢不便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引導璉二爺過去，璉二爺過一盞茶的工夫，自行到大觀園側殿旁等候，屆時貴妃娘娘回宮之前，會赴彼處更衣，可與璉二爺一見。”
    賈璉點頭，“好。”
    一時間正好聽上頭太監傳諭，說做完了詩，叫拿戲單子。
    緊接著就是鑼鼓敲響，粉墨登場，那動靜轟轟隆隆的，正好將抱琴與賈璉的對話全都掩蓋了個結結實實。
    賈璉站在原處，遠遠也瞧了一會子戲，趁著眾人皆沉醉戲中，他冷靜抽身，先往大觀園的配殿去了。
    .
    配殿此時安靜無人，瞧著正殿那邊的熱鬧紛紛，恍若兩個世界。
    這像是一個暗喻，不僅僅是說元春不幾刻之後就要回宮，省親前後的巨大落差會讓她更覺落寞；也預示著賈府的命運也到了拐點，從之前的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從這裏就開始走向衰落，最後崩塌。
    賈璉心下也不由得唏噓。
    不多時，遠遠地果然傳來動靜。
    這省親別墅內內外外的工程，都是賈璉實地監造的，於是沒人比他更了解各處的結構。
    他隨便推開一扇屏風，便穩穩妥妥藏在後麵。
    他聽見門口處傳來抱琴清清靈靈的聲音，“貴妃娘娘更衣，我伺候就是，你們都退下吧。”
    少頃，隻有兩人簌簌的腳步聲傳來。
    賈璉不敢造次，還是小心翼翼從屏風後出來，向元春行禮，壓低聲音請安。
    今日元春省親，便是賈政這本生父親都不得見麵，賈政請安都是隔著簾子。元春唯獨見的一個外男也隻有她以長姐為母的身份照拂過的寶玉一人。
    於是以賈璉這堂兄弟的身份，私下相見已經是越禮，自然要避開所有耳目才好。
    元春示意賈璉隨她進內室，抱琴回身將厚重的紅漆大門關嚴。
    元春這才悄然鬆了口氣，垂眸望著賈璉，眼底已是起了淚光。
    “一別數載，璉兄弟也長大了。”
    賈璉不想叫元春感傷，便故意輕聲一笑：“瞧大姐姐說的，倒好像我也是寶玉那麽大似的。我早就長大了，大姐姐難道忘了？”
    元春便也笑了，“也是。若你當初還是寶玉的年紀，又怎會知道帶了那本好冊子陪我進宮，助我宮鬥？”
    賈璉定定凝視元春，“那冊子可曾幫上大姐姐？大姐姐與我說句實話：大姐姐得到今日貴妃位分，究竟是皇上莫名賞給的，還是大姐姐果然在宮中已經地位穩固？”
    元春靜靜看著賈璉，“怎麽，你竟不信我能憑自己的本事，賺得今日的地位？”
    是，賈璉是輕易不敢相信。畢竟《紅樓》原書裏，元春封貴妃，不過是皇帝應付勳貴舊臣集團的一個手腕而已。
    賈璉便也實話實說，“天威難測。大姐姐是皇上枕邊人，說的話才更準確。否則我在外頭就算花銀子買通太監，可我卻也擔心他們了解得並不詳實。”
    元春緩緩勾起唇角：“好，那我就與你實話實說。原本我剛進宮時，的確並不得寵。我不願意進那樣的地方，我在皇上眼裏並不出挑，皇上對我也無甚興致。”
    “我為了尋得依靠，也為了避寵，我索性每日都去老太妃宮裏伺候，以此來避免侍寢。”
    賈璉便是皺眉頭。元春此舉，頗為不智。
    新嬪妃進宮去攀附老太妃，這法子雖然可行，但問題是這位老太妃卻是江南甄家人，於是元春與老太妃走得太近，反倒會叫皇帝覺得是賈家與甄家更為抱團兒。
    幸好元春歎了口氣，“可是我後來又想起你的冊子，我忽然明白，我那樣做是不對的。”
    “我又想起你當日千叮嚀萬囑咐我的話，說這宮裏隻有一個主子，就是皇上。我不可以認錯了方向。”
    賈璉這才悄然鬆了口氣，“於是，大姐姐自己設法邀寵了？”
    元春點頭，“不僅如此，我還自己一點點拉遠了與老太妃的距離。”
    “尤其是在林姑父身故，賈雨村忽然就奉旨進京授官時，我便知道江南甄家怕是有事了，於是我開始有意無意將老太妃從前與我說過的話，揀些不那麽要緊的，說給皇上。”
    賈璉倏然揚眉，“大姐姐也意識到江南甄家要出事了？”
    元春輕哂一聲，“如何能不知道呢。皇上派在江南幾個大員之間，彼此也是互相牽製的。林姑父突然身故，與林姑父私交莫逆的賈雨村忽然就升官進京，那自然就是說問題是出在了江南甄家。”
    “你不知道，那些日子老太妃自己也有預感，於是時常給皇上賜下吃的、穿的，想要勾起的就是死舊日的情誼。皇上表麵看不出來什麽，可是我卻親眼瞧見他將老太妃給的東西，隨手撂在一旁罷了。”
    賈璉這便終於放下心來，含笑挑大拇指：“大姐姐在宮中，已是活得通透了。”
    元春又抬眸看他，“我叫你來，不是叫你誇讚我的。因為我知道，宮中的路還長。”
    “正好相反，我是來叫你指摘我的。以你瞧著，這次省親，我可有何處不對，回宮之後又要留意什麽？”
    賈璉含笑道，“大姐姐覺得這省親，是皇家的隆恩？”
    元春便眯了眯眼，“表麵看起來的確是的。你覺得不妥？”
    賈璉點頭，反問，“既然是太上皇和皇上兩位都下旨，令後宮省親。可是太上皇的那些太妃裏頭，有人省親了麽？”
    元春便是一怔，“沒有。”
    賈璉又問：“那皇後又省親了麽？”
    元春柳眉倏然挑起，“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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