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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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裹著米西亞省四處都有的風信子,在廢棄礦場的營地上空打著旋。
    查理的腰間三玄劍的紋路,沾著這些天不斷廝殺留下來的血痂,早已被風沙磨成暗沉的褐色。
    從溶洞救人那天算起,他們已在這片被蠻族侵占的土地上奔波了三個多月,終於將散落在四處的殘兵收攏到一起,唯有第五處駐軍,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他們循著魔法卷軸標識出來的當年的駐軍位置,翻遍了鷹嘴山下的隱秘山洞,搜過了月牙河穀的蘆葦蕩,甚至潛入過哥爾特人廢棄的戰俘營,可連一片繡著帝國軍徽的鎧甲碎片都沒找到。
    是被蠻族轉移到了更深處的要塞?還是在某個深夜裏,整支隊伍都倒在了屠刀下?
    沒人敢說破這個答案,查理隻能在清點人數時,默默把那支隊伍的番號劃上一道淺痕。
    “原本三萬二的駐軍……” 崔比特站在查理身邊,手裏攥著張泛黃的名冊,指尖反複摩挲著名冊上的數字,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現在攏共才一萬三千七百人。”
    他抬起頭,眼裏是化不開的沉重。
    這些活著的人裏,有很多甚至出現了殘肢斷臂的現象。
    有些人手臂纏著浸血的布條,連握劍的力氣都欠奉,能撐到現在,全靠當年在軍營裏練出的那點底子。
    可就算是這一萬三千多人,也像困在籠中的鳥,飛不回帝國的疆域。
    查理艱難的思索著接下來該如何暗指這些潰兵。
    他們二十人小隊,憑著老法師的靜音結界、戰士們的暗殺技巧,還有他的靈魂幻境,能像影子般在哥爾特人的封鎖線裏穿梭。
    可現在要帶著這麽一支隊伍轉移?光是每天的糧草消耗,就夠讓他們暴露行蹤。
    更別說隊伍裏還有傷兵,行軍速度慢得像蝸牛,不出三天,就得被蠻族的輕騎兵追上。
    “隻能留在米西亞。” 查理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這話像塊石頭,砸在周圍人的心上 。
    留在敵後,意味著要靠劫掠蠻族的糧草過活,要在山林裏躲躲藏藏,要每天麵對死亡的威脅,可除此之外,他們別無選擇。
    這樣的決定太過於殘酷了,但是似乎卻沒有辦法,隻能接受。
    沒人比查理更清楚,把這些人聚到一起有多難。
    上個月在紅石峽穀,他們找到一支藏在岩縫裏的殘兵,那些人餓了幾個月,見了他們先舉著生鏽的刀嘶吼,直到崔比特亮出軍徽,才有個老兵哭著放下武器。
    還有一次,為了掩護兩百個傷兵穿過哥爾特人的哨卡,凱爾的肩甲被戰斧劈出個大豁口,鮮血浸透了鎧甲,卻硬是咬著牙把最後一個傷兵推進了密道。
    最凶險的那次,他們在黑鬆林遇到蠻族的搜山隊,查理為了拖延時間,硬生生用靈魂魔法護住全部隊友,扛了對方祭司三記血脈詛咒,直到現在,偶爾還會覺得觀想世界之中冥冥中隱隱作痛。
    “救人難,聚人更難。”
    老法師佝僂著腰,用法杖頭撥弄著地上的篝火,火星濺起又落下。
    “救個人,拚一場殺出去就好;可把這些散成沙子的人攏到一起,得哄著、護著、拚著命地擋著,一步都錯不得。”
    查理望著遠處操練的隊伍 ,風漸漸小了,篝火的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映著那些帶著傷痕卻依舊堅定的眼神。
    聚齊殘兵隻是第一步,接下來的路,會比之前更難走,但他們已經沒有退路,隻能咬著牙,在這片被蠻族侵占的土地上,為自己、為帝國,拚出一條活下去的路。
    礦場的篝火在夜色中劈啪作響,火星濺到查理身邊的草地上,又迅速熄滅。
    他望著營地深處那些蜷縮在篝火旁的士兵。
    有人在給同伴包紮新添的傷口,有人正用石頭磨著生鏽的劍刃,還有人捧著半碗稀粥,小口小口地喝著,眼裏滿是對安穩的渴望。可查理知道,他不能再留在這裏了。
    這些天,士兵們看他的眼神裏,早已沒了最初的懷疑,隻剩全然的信賴 。
    吃飯時會主動把僅有的肉幹遞給他,連崔比特這位老長官,幾乎是事事都會第一時間來找他商量。
    可聚齊殘兵隻是伯爵交給他們的第一個任務,後續還有多少指令在等著?
    與主力部隊失聯的這些日子裏,前線戰場又是什麽模樣?他不敢想,卻也不能再耗。
    趁著夜色,查理把崔比特叫到了礦場深處的石屋裏。石桌上的油燈忽明忽暗,映得兩人的影子在牆上晃蕩。
    “崔比特長官。”
    查理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回避的鄭重,“我得帶小隊回帝國複命了。”
    崔比特手裏的茶杯 “哐當” 一聲撞在石桌上,茶水濺了滿桌。
    他猛地抬頭,眼裏滿是慌亂,連聲音都發顫:“你要走?那…… 那這些人怎麽辦?”
    他雖是當年米西亞駐軍的小將軍,可以前帶兵,上頭有將軍的命令,身邊有副官的輔佐,從未獨自扛過這麽大的擔子。
    如今要把一萬三千多人的性命交到他手上,還要在敵後這片狼窩裏活下去,他光是想想,就覺得胸口發悶。
    “您當時在我們不再的時候能帶兵守住鷹嘴山三個月,就有能力帶他們活下去。”
    查理看著他,語氣平靜卻帶著力量。他知道崔比特的顧慮, 不是沒能力,是沒底氣。這些年被關押的日子,早已磨掉了他當年的銳氣,如今突然要獨當一麵,難免會慌。
    “可不一樣!” 崔比特急得站起來,石椅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以前有糧草、有援軍,現在什麽都沒有!而且…… 而且沒有上官的命令,我怎麽敢擅自行動?”
    查理沉默了片刻,從懷裏掏出塊刻著帝國軍徽的令牌 。
    這是出發前,將軍親手交給他的,說若遇到緊急情況,可憑此令牌暫代指揮權。
    他把令牌推到崔比特麵前,指尖在令牌上輕輕一點:“現在,我以偵察隊隊長的名義,奉將軍密令,正式任命你為米西亞敵後駐守的最高指揮官。”
    崔比特的目光落在令牌上,喉結滾動了兩下,手伸到半空,又遲遲不敢落下。
    “您不用怕。” 查理繼續道:“我們已經幫你們摸清了周圍的地形,黑鬆林的暗河能提供水源,紅石峽穀的廢棄堡壘可以做糧倉,還有 ——”
    他從懷裏掏出張折疊的地圖,攤開在石桌上,上麵用紅筆標出了哥爾特人的哨卡位置、糧草運輸路線。
    “這些是我們三個月來摸查的情報,您按上麵的標記行動,至少能撐到下次援軍到來。”
    石屋裏的油燈突然 “劈啪” 響了一聲,火光亮了些,映得崔比特的臉漸漸有了血色。他看著桌上的令牌和地圖,又看了看查理堅定的眼神,終於深吸一口氣,伸手拿起了令牌 —— 令牌入手冰涼,卻像給了他一股莫名的力量。
    “我…… 我會帶他們活下去。” 崔比特的聲音依舊有些發顫,卻多了幾分堅定,“等你們下次來,我一定把這一萬三千多人,一個不少地交給你。”
    查理點點頭,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他知道,自己該走了。營地外的夜色正濃,適合潛行,他們必須在天亮前穿過哥爾特人的第一道封鎖線,盡快回到帝國,複命,也為這些敵後的殘兵,爭取更多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