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抑鬱拯救計劃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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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公交車格外擁擠,座位滿滿當當,連空餘的拉環和扶手都沒有。
    陸之樾投完幣,過道沒位置了,他站在靠近駕駛座的地方。
    司機時不時地看向後視鏡,目光中似乎帶著某種焦慮,直到有人嚷嚷著坐過站了,從人群中擠過來,要求立馬停車,那種焦慮又變成了“看吧,我就知道”的坦然。
    乘客氣勢洶洶地指責司機不懂變通,司機同樣大著嗓門與他對罵,即便陸之樾戴了耳機,也擋不住高分貝的音量往耳朵裏鑽。
    手機震了震,齊鈞發來了短信:“跟你說,你爸去了趟機場,把你親媽帶回來了。”
    陸之樾低眸看了一眼 ,沒有回複,公交車再次駛過一個站台,那名與司機爭吵的乘客卻沒有下車,喝了口水緩解口幹舌燥,繼續猛烈地輸出。
    也許隻是為了享受吵架的感覺。
    司機漸漸落了下風,嘟囔著“我還要開車沒空跟你吵”,駕駛公交車拐向一座大橋。
    乘客又說了幾句什麽,陸之樾沒有聽清,他正盯著窗玻璃上的一塊年檢標識,看著它在眼前動起來,旋轉和交織。
    突然間,一陣急促的鳴笛響起,伴隨著司機的“再動方向盤我報警了”,陸之樾回過神,發現耳機線已經在混亂中掉下去,乘客皺巴巴的衣領正攥在自己手中。
    “你……做什麽……”那人強撐著氣勢地說。
    麵前的座位剛好有了空缺,陸之樾手腕用力,那名乘客像是瞬間化成了棉花般的材質,順著這股動作躬身坐了下去。
    “不做什麽。”陸之樾鬆開他,彎腰撿起已經被踩得髒汙的耳機,“你想死,但我還不想。”
    司機仍舊心有餘悸地表示自己要報警,後排的人紛紛附和,有人舉起了手機拍攝,車門忽一打開,那名乘客想要逃跑,立馬被兩邊的熱心市民按住。
    陸之樾繞開他們,下了車。
    耳機已經不能用了,連通手機隻能發出“刺啦刺啦”的噪音,也可能是手機出了問題——為了籌錢,他把新手機連同電腦和相機一起賣掉,換了個老式翻蓋機。
    其實本不需要走到這樣的地步。
    齊鈞說他清高,自尊心旺盛,軸的要死,強的像頭驢一樣……這麽一看,他和陸興州沒什麽兩樣,都是為了麵子買單。
    齊鈞的消息再次彈出來,實時匯報似的:“現在兩個人正坐在沙發上,你親媽在哭,你爸在旁邊好聲好氣地勸著,嘖嘖嘖,感情真好。”
    感情好,也是。陸之樾漠然看著那行字,心中平靜地想。
    畢竟他們兩個才是家人,血濃於水的親兄妹。
    早該猜到的。
    和“媽媽”無比相像的“小姨”,同樣姓氏為“陸”,每逢過節她發來的親昵問候,毫無緣由的喜歡。
    原來那不是毫無緣由,那也不是喜歡,而是愧疚。
    那個“夢想成為一名音樂家”、將鋼琴視作生命的溫婉形象如同幻夢一樣被擊碎,繈褓中病弱的母親的擁抱也是虛假,包括每一年除夕夜陸之樾都會前往的海邊都是謊言。
    現實是他的“媽媽”還活著,她根本沒有葬在海裏,“小姨”才是他的媽媽,她將他送給陸興州撫養長大,當作一個慰藉,或者禮物,或者什麽都不是,僅僅是送出去罷了。
    陸之樾並不在乎被送出去的理由。
    他隻是想知道自己為何不曾得知真相,為什麽真相明擺在他們麵前,卻要用這通邏輯缺失、處處漏洞的謊話來欺騙他。
    陸興州實際上是很擅長撒謊的人吧,不然怎麽會在與齊莉莉日複一日的相處中誠信盡失。
    真正說起來,這件事情的真相並非陸之樾主動探尋,而是源於一場信任崩塌的吵架。
    戰火燒到他身上,僅僅是因為辯論雙方都將他視為證據,卻發現證據沒有乖乖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而已。
    “我打電話問過樂團的人,今年的演出名單上根本沒有小樹的名字!七月十號和七月十一號那兩天他人都不在樺海,可你是怎麽跟我說的?”齊莉莉的聲音裏帶著哭腔,以及濃重的失望,“你說他演出差點出了岔子,你接到他的電話趕過去安慰,你現在告訴我,你趕過去安慰的到底是誰?”
    陸興州安慰的到底是誰,陸之樾不得而知,那天他剛走進門,抬起頭,兩張神情各異的麵孔齊刷刷朝他看來。
    “小樹,你告訴阿姨,你今年是不是沒有參加樂團的演出?”齊莉莉的眼神裏帶著祈求。
    “這個暑假你不在樂團,那你去哪裏了?”陸興州的口吻則是一如既往的詰問。
    陸之樾承認自己爭取到了夏令營的名額,也承認自己正在計劃著別的打算,他馬上就要高三了,遲早有一天要和陸興州攤牌,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他這時候還有幾分事不關己的態度,婚姻經營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成年人的事情應該由成年人來解決。
    所以,即便陸興州的變心很可能是事實,他也沒有立馬站在道德的製高點譴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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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齊莉莉在得知答案後崩潰了,她緊接著想起這些年來陸興州不回家的無數個借口,有時候是酒局應酬,有時候是工作出差,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陸之樾。
    她提起某個除夕夜,稱陸興州放著家裏不管,和陸之樾“遵循舊俗”去了海邊。
    “我記得非常清楚,小樹和魯先生約定了排練時間,他大年初一就回來了,可你卻在那邊一直待著,你告訴我……你到底和誰待在一塊?”
    齊莉莉的聲音引來了保姆的頻頻側目,這時候,齊鈞也塞著耳機走進門,邊吹泡泡糖邊走上樓梯:“今天不要做我的飯啊,有約了。”
    陸興州像是覺得在大廳裏吵架實在荒唐,低聲說了句“我們回房間,不要讓孩子聽見”。
    齊莉莉一把甩開他的手:“你還打算拿祭奠前妻的理由糊弄我是嗎?你每次說起這個自己不覺得可笑嗎?你那個所謂的前妻要是真的被埋在海裏,長裕也有海,你為什麽不到那裏去祭拜,反而不嫌路遠地跑到樺海,還不是因為你在那裏養了小三!”
    各種照片從她手中揚起,落了一地,像是塵埃落定了。
    齊鈞一無所知,戴著耳機走進了房間,陸之樾垂眼片刻,也回到樓上。
    他在琴房坐著,過了不知多久,樓下變得安靜。
    關於婚姻的爭吵告一段落,陸興州的怒火卻沒有平息,蔓延到琴房這裏。
    陸之樾平靜地看著他:“我媽媽在哪裏?”
    陸興州沒有正麵回答,在追問下才含糊其辭地說了句“在榕城”。
    那一瞬間,漂浮在陸之樾過往記憶中的種種疑點仿佛都匯聚成線,它們牽動著搖擺,指向同一個方向。
    寧縣閣樓裏的舊照片為何從未出現過“媽媽”的身影;懷抱小嬰兒的那個年輕女人為什麽是“小姨”,她和“媽媽”的長相無比相似,和陸興州也有著相像的地方……
    甚至,他回想起一個本不該被記住的晚上,在那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前來探望他的“小姨”給他講完睡前故事,充滿希冀地問:“小樹,能不能聽你叫一聲媽媽?”
    年幼的陸之樾閉上眼睛,裝作睡著了的模樣,嚴格遵守著約定,即便那個從未見過的形象早早離開了他,他也會永遠為她保留一塊位置,絕對不讓任何人取代。
    琴房的門被關上了,陸興州的問責還沒有結束,驚愕於一向態度良好的陸之樾居然也有叛逆的一天,竟敢說起謊來,更令人感到難以置信的是陸之樾的師父:“你不懂事就罷了,那個魯先生怎麽也整天縱容你胡來!”
    先是外婆,再是師父,在陸興州看來,誰都能跟縱容掛上鉤了,隻要那個人稍微在意一點他的感受。陸之樾無端想笑:“因為他把我當成人,不是機器。”
    陸興州的額角一跳一跳地顫動:“你說誰把你當成機器?機器有你這樣的待遇嗎?我這麽多年來辛辛苦苦地供你吃供你穿,忙工作忙得找不著北,就為了讓你學鋼琴,讓你進名校……”
    他視線銳利地劃過櫥櫃裏擺滿的獎杯和獎章:“這麽多人一輩子都觸不到的殿堂演出,你輕而易舉就參與了,你現在卻反過來埋怨我?”
    “我中考的成績是全市第二名,就算沒有你打點關係,我自己也能考進那所學校。”陸之樾微微掀起了唇角 ,“至於鋼琴,你是不是說謊太多,忘記了我一開始學鋼琴的原因?”
    陸興州麵色不虞地看著他。
    “是因為你告訴了我,媽媽的遺言。”陸之樾說。
    此刻,手底那些黑白的色塊像是融合在了一起,變成了讓人分辨不清的淤泥,他感到窒息,卻愈發地冷靜:“小姨會彈鋼琴嗎?她不會,會彈鋼琴的是齊阿姨。既然當初為了和她在一起,能拿媽媽的遺言來欺騙我,聘請她當我的鋼琴老師,方便你們培養感情。”
    “那現在,你為什麽要變?”
    話音落地的同時,鋼琴發出巨大的“轟隆”聲,砸到琴鍵上的水晶杯碎成了渣,玻璃飛濺,劃過陸之樾的眼角。
    琴房中陷入數秒鍾的寂靜,陸興州盯著他,臉色極其難看,猶如被撕開最後一道遮羞布,伸手指了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陸之樾感覺不到報複的快意,他像是麻木了一般,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地和他對視。
    “你但凡有點良心,就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陸興州忍無可忍了般地道,“ 我看我平時還是對你太好了!讓你養成現在的性格,不知好壞,年紀不大卻懂得忤逆長輩了!”
    “是我從小到大太過尊敬你。”陸之樾淡淡地說,“讓你以為隻要拿出父親的威壓,我就不配擁有自己的想法和人格。”
    陸興州怒極反笑,在琴房裏踱步幾圈,揚起手砸掉了所有能夠砸碎的獎杯,將獎章和證書一股腦地掃砸地上。
    陸之樾眼睛都沒眨一下,仿佛看不見一樣。
    陸興州連說了好幾個“好”字,冷笑著道:“我現在是管教不了你了,既然你覺得這個家對你來說什麽都不是,我在你身上花的心血下的投資都是弄虛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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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指了指那台還處於震顫中的鋼琴:“光是鋼琴就花了七十多萬,你想自由,把這些年來我養育你的錢還回來,大門開著,你隨便走!”
    “鋼琴是你砸壞的,我隻承擔自己使用的部分。”陸之樾掠過滿地的狼藉走出門,回頭看了一眼那道背影,“而且,我不是生下來就虧欠你。”
    剩下的半句他沒有說出口,或許即便說出來也毫無意義。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屋子裏的東西大多是裝修時置辦的,他帶走了隻屬於自己的東西,把它們裝進一個簡易的行李箱和一隻書包裏麵。
    走下樓的時候路過了沙發,齊莉莉站起來看向他,眼眶通紅,囁嚅著喊了句“小樹”,她居然用勸說的口吻:“你爸爸隻是在說氣話,不是非要你走。”
    這一幕顯得有些滑稽,並且詭異,她和陸興州的婚姻由他而起,又在他這裏破裂,可最先走出那扇門的人卻是陸之樾。
    他在外麵重新租了房子,將存款拿出來打到陸興州的銀行卡裏,眼角的傷口痊愈以後,他找到新的兼職,齊鈞卻在短信裏疑惑地問他:“他們兩個怎麽因為你吵起來了?”
    隔了幾天,齊鈞說:“又和好了,你爸莫名其妙地帶我媽去療養院,當著我外公的麵跟她又是發誓又是道歉的,嗬嗬嗬,我外公又記不住,兩個人腦子都有坑。”
    危機密布的婚姻就這樣迅速地和好,僅僅是因為發誓和道歉。而陸之樾不肯道歉,拒絕低頭,以至於他路過琴行,隔著玻璃看向沐浴在鎂光燈下的鋼琴,隻剩下頭暈和反胃。
    他向師父那邊請了長假,用來調整自己的狀態,必須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密不透風地排滿接下來的時間,繼續和夏令營的老師溝通,新學期的費用即將收繳,開學典禮上需要進行演出,優秀學生代表的演講稿也要寫……
    此外,還有贖金——齊鈞是這麽形容的,七十萬,即便減半折舊,陸之樾身上的錢也隻是杯水車薪,他給齊鈞打了電話,讓他幫忙借點錢。
    “我沒聽錯吧,你說的是讓我幫你借點錢,不是‘你借我點錢’?”齊鈞不可思議道 ,聽完數字以後更是吃驚,“你被人賣進青樓了,要給自己贖身啊?那都是你應得的好吧,被人虐待還要有精神損失費呢!”
    陸之樾當然清楚這樣的道理,但他就是說服不了自己,就像陸興州真的給他發來了賬單一樣,數字分明,尷尬到有零有整。
    他用這種方式,要陸之樾放下自尊,強迫他低頭。
    可是,憑什麽?明明是陸興州自己在離開那座小城之後,就忘記“隻要平安快樂地長大就好”的願望,好像陸之樾年幼時過早的懂事和沉默都是理所應該的那樣。
    明明是他自己變了。
    …
    陸之樾走到一個十字路口,調轉方向,站在了馬路對麵的公交站牌底下。
    “我不回去了。”他發短信給齊鈞,“麻煩你幫我收一下東西,兩封信件,估計掉在抽屜的縫隙裏了,我上次沒來得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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