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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三刻,縣衙停屍房的銅盆裏蒸騰著艾草香氣。許昭將綠蕪的屍體平放在驗屍台上,銀鑷子夾起一撮香灰撒在死者手臂,屏息觀察皮膚變化。當香灰觸及梅花烙印時,蒼白的皮膚上竟浮現出細密的墨色紋路,宛如用針尖在真皮層刻就的往生經。
    "大人,這是......"小衙役握緊火把的手直顫,火光照得往生經文字忽明忽暗,每個筆畫都與花魁案的人皮經文走向一致。
    "是用鶴頂紅混合人血寫的。"許昭用驗屍刀輕輕刮取紋路,刀刃接觸皮膚時發出細碎的"滋滋"聲,與防腐油活屍的反應相同,"人血做墨,毒粉定形,死後七日才會顯形。"
    他忽然想起人皮地圖,那些用受害者皮膚製作的地圖也是用類似手法書寫。綠蕪的指甲縫裏嵌著胭脂殘粉,許昭取出瓷瓶倒出清水,將粉末溶於水中——水麵浮起一層油狀物,正是之前提到的"人熊油脂"。
    "胭脂裏摻人脂,"許昭皺眉,"難怪她的皮膚死後不腐。"
    小衙役突然指向死者胸口:"大人!經文在動!"
    許昭定睛看去,往生經的文字竟順著鎖骨向心髒蔓延,最終在膻中穴聚成"長生"二字。與"舌根刺字"形成呼應,卻比預想中更詭異——文字移動軌跡竟與人熊的馴化路徑完全吻合。
    驗屍刀劃開死者胸腔,許昭瞳孔驟縮:綠蕪的心髒被剜去,取而代之的是個金絲編織的籠狀物,裏麵裝著三十六顆牙齒,每顆牙上都刻著不同的符號。他想起灰燼中的金牙,取出懷中的半枚比對,赫然發現這些牙齒竟來自所有失蹤的孌童。
    "這是經文詛咒的載體。"琴師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她不知何時已坐在停屍房角落,琵琶弦上纏著與綠蕪相同的金絲,"每顆牙對應一個字,每個字對應一名死者。"
    許昭注意到她腕間的二段碎鐲換成了三段,與林秋娘替身標記一致。碎鐲輕觸金絲籠,牙齒竟發出清脆的顫音,與人熊壁畫的音律符號共鳴。
    "綠蕪姑娘舌根的"長生","琴師撥弄琴弦,牙齒隨節奏輕晃,"是用她自己的血刻的,血幹之時,就是詛咒生效之日。"
    許昭忽然想起綠蕪指間的金絲,上麵的往生經文字正是用她的血寫成。當金絲纏上琴師脖頸時,其實是詛咒的轉移儀式,而琴師用童謠旋律破解,證明她早知詛咒的存在。
    "接生婆蘇嬤嬤......"許昭取出卷宗,"十五年前失蹤,是不是與綠蕪姑娘有關?"
    琴師的盲眼轉向卷宗,指尖在琵琶上撥出個哀婉的調子:"蘇嬤嬤是綠蕪姑娘的生母,也是當年替林夫人接生的穩婆。"她掀開袖口,露出與綠蕪相同的梅花烙印,"我們都戴著同一個人的標記。"
    停屍房的油燈突然爆芯,照亮了琴師腰間的錦囊。許昭眼尖地看見錦囊邊緣露出的繈褓碎片,繡紋與林秋娘的繈褓完全一致。當他伸手去拿時,琴師突然按住他的手腕:"許大人該關心的,是綠蕪姑娘的真實身份。"
    她取下綠蕪的假發,露出耳後細小的喉結——這竟是具男屍。許昭想起"調包計識破",驗屍刀劃開死者衣襟,平坦的胸膛上沒有女性特征,取而代之的是與管家相同的鋸齒形胎記,邊緣還殘留著香灰抑製結痂痕跡。
    "他是孌童市場的中間人,"琴師取出馴獸鞭,鞭身刻著的梅花數正好是三十六道,"用女裝扮相接近權貴,再用胭脂中的鶴頂紅控製他們。"
    許昭想王屠夫的藥瓶,瓶中粉末與綠蕪胭脂成分相同。當他用銀哨吹出《安魂曲》時,死者腳踝的梅花烙印竟滲出香灰,在地麵畫出指向"長生殿"的箭頭。
    醜時初刻,紙人巷的燈籠在雨中明明滅滅。許昭跟著琴師穿過陰森的巷道,聽見暗處傳來孩童的啼哭聲,與嬰啼驚夢如出一轍。琴師停在具紙人攤位前,攤位上的傀儡穿著與綠蕪相同的服飾,麵皮竟是用花魁殘皮製成,正"人皮傀儡"的實證。
    "每個傀儡裏都藏著孌童的骨頭,"琴師用馴獸鞭挑起傀儡,裏麵滾落出脊椎骨,關節處的梅花烙印與骨燈籠的童骨一致,"綠蕪姑娘用他們的皮做胭脂囊,骨磨粉做定妝散。"
    許昭握緊驗屍刀,刀刃反射出傀儡眼中的金粉——那是之前提到的"金絲項圈熔金"。當他用刀刮取金粉時,發現粉末中混著細小的牙齒碎片,與綠蕪心髒裏的籠中牙成分相同。
    "長生殿的"長生","琴師指向攤位後的暗門,門上刻著梅花紋,"是讓活人永不超生,讓死人永不腐爛。"
    暗門突然打開,衝出個戴鬥笠的身影,腕間三段碎鐲閃著寒光。許昭認出那是之前的神秘黑影,揮刀砍去時,鬥笠落地——裏麵空無一人,唯有半幅繈褓碎片飄落在地,碎片上的"長生"繡字與他懷中的碎片嚴絲合縫。
    琴師撿起碎片,繡紋下顯露出狼血寫的"秋"字:"許大人,這是最後一塊拚圖。"
    許昭看著碎片與自己的繈褓拚接完整,露出底下的地圖標記——正是人皮地圖核心。他忽然想起卷宗記錄,琴師的真名"蘇秋容"與林秋娘的"秋"字形成鏡像,而眼前的碎片,正是她們主仆二人複仇的信物。
    醜時三刻,河燈節的燈籠漂滿河麵。許昭站在橋頭,看著綠蕪的金絲籠被投入水中,三十六顆牙齒隨波逐流,每一顆都映著岸上權貴們的臉。琴師的琵琶聲從遠處傳來,這次奏的是童謠變調,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從牙齒縫裏擠出的哀嚎。
    "許大人,"小衙役舉著油紙傘跑來,"義莊的骨燈籠......每個燈籠裏都多了顆牙齒!"
    許昭握緊拳頭,後頸的胎記與水中的金絲產生共振。他知道,綠蕪的驗屍隻是開始,那些刻在皮膚下的往生經、藏在心髒裏的詛咒、漂在河中的骨燈籠,都是長生殿罪惡的冰山一角。而琴師腕間的三段碎鐲,此刻正與他懷中的繈褓碎片共鳴,引領他走向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