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實脈瀉三焦壅塞
    杭城七月的夜晚，就像一個密不透風的大蒸籠，悶熱得讓人胸口發悶，就連好不容易吹來的風，都裹挾著滾滾熱浪，仿佛能把人點燃。濟世堂醫館的急診室裏，白熾燈管“滋滋”作響，燈光忽明忽暗，時不時劇烈閃爍幾下，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給本就緊張的氛圍又添了幾分壓抑。
    蘇懷瑾正在辦公室整理病例，突然接到急診通知，得知有緊急病患送來。她的心猛地一緊，顧不上多想，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腳步匆匆，一路小跑衝進搶救間。隻見一個身穿格子襯衫的男人，正蜷縮在擔架床上，痛苦地來回翻滾。
    這個男人叫周偉，35歲，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程序員。平日裏，他對素食主義極為癡迷，覺得吃素不僅健康，還能讓自己的心靈得到淨化。此刻，他臉色蠟黃，毫無生氣，像一張破舊的黃紙。右手緊緊地掐著右肋，仿佛這樣就能減輕痛苦。額頭上的汗珠不停地滾落，如斷了線的珠子，很快就把眼鏡片糊得模糊不清，隻能看到他眼神中滿是痛苦和恐懼，嘴裏時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
    “周偉，35歲，素食五年！”護士小唐舉著平板，語速飛快地念著病曆，“！”
    蘇懷瑾快步上前，伸出三指，穩穩地搭在患者的右腕上。剛一接觸，她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這脈象硬邦邦的，跟敲緊實的鼓皮一樣，右關處更是繃得緊緊的，似乎輕輕一彈就能發出聲響，隨時都可能斷裂。蘇懷瑾掀開患者的上衣觸診，指尖剛壓到日月穴，周偉就像被高壓電擊中了一樣，整個人猛地一顫，接著殺豬似的嚎叫起來：“疼！疼死我了！這比連續熬幾個通宵加班還讓人受不了！”
    “早飯都吃啥？”蘇懷瑾一邊詢問，一邊眼神示意老陳準備電針儀。周偉疼得渾身不停地抽搐，連氣都喘不均勻：“養生app說晨起喝……喝檸檬水清腸……”說著，他顫抖著從褲兜裏摸出手機，屏幕還亮著“禪意素食”的打卡記錄——連續1825天未進葷腥。周偉心裏委屈又困惑，自己一直嚴格按照養生app的要求，堅持吃素、喝檸檬水，怎麽突然就得了這要命的病呢？
    就在這時，治療室突然響起尖銳刺耳的警報聲，打破了原本就緊張的氛圍。煎藥機的液晶屏上，紅色警告格外醒目：“檢測到大柴胡湯中枳實酸度超標！”張伯聽到警報，立刻抄起量杯，迅速取樣，將ph試紙浸入樣本中，試紙瞬間變成了血紅色：“2.3！這枳實炮製時醋加多了三成！這要是給病人喝下去，不僅治不了病，還可能出大問題！”
    “用備用庫房的枳實！”蘇懷瑾一邊快速開方子，一邊扯著嗓子大聲吼道，“記得要江蘇產酸橙，橫切片厚度2！這可關係到病人的病情，一點都不能馬虎！”她轉頭準備紮針時，不經意間瞥見周偉手機彈出一條推送——“素食網紅小鹿姐推薦膽結石自然療法”。
    “準備日月穴電針！”蘇懷瑾話音剛落，銀針便穩穩地刺入周偉的皮膚。可就在這時，周偉突然像發了瘋似的，身體劇烈抽搐，直接從床上滾了下來：“你們要害我！小鹿姐說西醫都是騙子……”他這一折騰，撞翻了旁邊的處置車，碘伏棉球灑得滿地都是，在中藥櫃的玻璃上留下一片狼藉。而對麵美容院“辟穀排石”的霓虹廣告，在這混亂的場景中，顯得格外刺眼，仿佛在無聲地嘲諷著。
    檢驗科的電話，像一道驚雷，瞬間打破了現場的混亂。電話那頭的聲音急促又嚴肅：“患者尿澱粉酶飆到2000u！結石卡膽總管了！”蘇懷瑾聽後，臉色一沉，“啪”地合上病曆本，果斷下令：“轉普外科急診手術！術後再用五金湯排殘餘結石！這情況刻不容緩，一刻都不能耽誤！”
    “我不手術！”周偉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琉璃瓶，眼神中透著一股倔強，“小鹿姐給的排石精油……”話音還沒落，瓶口飄出一股刺鼻的氣味，讓老陳猛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這他媽是煤油勾兌的！用這玩意兒，不是治病，是在要命啊！”
    手術室的紅燈亮起，一場緊張的手術即將開始。可這邊藥房又起了風波。張伯舉著剛到的快遞箱，氣得暴跳如雷，臉漲得通紅，像熟透了的番茄：“這雞內金泡過雙氧水！這些人簡直無法無天，竟敢往藥材裏摻漂白劑？這是在拿病人的生命開玩笑！”小唐掃了眼發貨單，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又是雲南邊境的虛擬倉！怎麽每次出問題，都是從這兒發貨！”
    三天後的複診室裏，彌漫著五金湯獨特的苦香。周偉掛著引流袋，有氣無力地癱在輪椅上，平板還在播放小鹿姐的直播：“家人們看這顆‘膽結石’，是咱們精油排出來的……”畫麵裏所謂的結石，仔細一看，分明是顆泡發的薏仁。周偉看著直播，心裏不禁泛起一絲疑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忽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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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真的結石長啥樣。”蘇懷瑾甩出病理報告。周偉盯著b超影像上密密麻麻的強回聲光點，又看看直播畫麵，頓時火冒三丈，“啪”的一聲，把平板摔得粉碎：“她直播間賣我八千塊的排石套餐！居然就這麽忽悠我！我真是太傻了！”
    “套餐裏有這個吧？”老陳晃著瓶褐綠色藥丸，“說是緬甸古方化石散？”他掰開藥丸，露出熒光綠的芯子，“鉻酸鉛超標五十倍！剛送檢的！這些人太黑心了，為了賺錢，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診室外突然警笛大作。兩個民警押著一個穿漢服的女人走過，女人腕上的緬甸翡翠鐲子叮當作響，還在嘴硬：“我冤枉啊！那些化石散是純天然……”張伯舉著檢測報告追出來，扯著嗓子罵道：“天然個屁！這鉛含量能毒死頭牛！別再狡辯了，事實擺在眼前！”
    周偉突然佝僂著身子，開始幹嘔起來，引流袋裏混進了幾縷血絲。蘇懷瑾掀開他上衣檢查切口，瞳孔猛地收縮——手術疤痕周圍竟布滿紫色拔罐印！
    “直播間說能促進恢複...”周偉心虛地嘀咕著，眼神躲閃，不敢直視蘇懷瑾的眼睛。小唐用酒精棉擦了下罐印，棉球瞬間染成藍色：“這是工業染料！會滲透皮膚的！太危險了，這些人太不負責任了！”
    “準備解毒湯！”蘇懷瑾刷刷寫方，“金銀花30克，甘草15克，綠豆...”話還沒說完，煎藥機又跳警報：“檢測到連翹苷含量不足！”張伯抓起藥材，對著光仔細查看：“這連翹果殼裏摻了槐樹籽！這些人連病人救命的藥都敢摻假，簡直喪心病狂！”
    混亂中，周偉的手機自動播放起直播：“家人們看這顆‘結石’...”蘇懷瑾見狀，一把奪過手機，重重地摔在診療床上，液晶屏裂痕間露出微型攝像頭——這手機竟在偷拍處方！
    “難怪最近總有人提前搶購藥材！”老陳氣得破口大罵，伸手摳出攝像頭。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程曉蔓的大嗓門：“家人們看好了！今天教你們辨認真假雞內金...”
    三個月後的河坊街，桂花開得正盛，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花香，讓人心情格外愉悅。周偉拎著ct片，推開診室門，引流袋早換成了保健腰包，整個人精神了不少，臉上也有了血色。他把“結石之家”論壇的截圖拍在桌上，滿臉自豪：“現在我是版主，見一個封一個賣假藥的！絕不讓他們再坑害其他人！”
    “別嘚瑟。”蘇懷瑾努嘴示意對麵美容院，“新來了個‘苗疆排毒師’，賣得比小鹿姐還瘋。”周偉抄起五金湯，一飲而盡，鬥誌昂揚：“讓我會會他！論壇兄弟早扒了他老底，這次絕不能讓他得逞！”
    警報聲突然炸響。急診平板彈出新病例：“男，16歲，暴食後昏迷...”蘇懷瑾抓起銀針，往外衝，白大褂帶起的風掀開周偉的ct片，影像上膽囊的陰影正對著窗外“道家辟穀”的廣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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