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叁，睽，北方結界
    東三區時間，20490718，10:34，周日，北方聯邦，涼占州，涼占市上空（平流層）
    國際航班的頭等艙內，最後一排的三個座位，左側夏天羽一身黑色職業裝，過肩的中長黑發略帶卷曲，顯得十分高冷，一改昨夜的溫婉可人模樣。中間冉菁耘身著淺灰色休閑裝，神完氣足，徐豔萍的平安無事，令他唯一的牽掛也完全放下，雖然晚睡，卻睡了幾乎整個白天，權當預先倒了時差。右邊風間佑吉裹在淡黃色勁裝裏，竟還戴著帽子，一臉頹廢，兩眼無神，燕京的夏夜十分涼爽，他竟感冒了，本來打算服用氨基酚類藥物，卻被冉菁耘和夏天羽堅決製止，剛剛喝過蓮花清瘟的他正努力地建立著屬於他自己的抵抗力。這使得冉菁耘原訂要和他暢聊的打算落空。好在智能眼鏡擁有全角度機外視角的功能，仿佛乘客懸浮於高空之中般，腳下北國風光無限，美景盡收眼底，風吹過連綿的針葉林，耳麥中竟是屏蔽了飛機聲音後的鬆濤聲，冉菁耘頓感心曠神怡。
    一個巨大的泡狀物映入視野，“風間，戴上智，智能眼鏡，看下麵。”盡管知道風間佑吉尚不精神，卻不忍他錯過眼下的奇觀。雖然沒去看另一邊，他也知道，夏天羽在這種情況下，一般會閉上眼睛，她大可不必通過頭部的那兩個可見光采集器去收集信息。風間佑吉一掃頹然，急忙戴上智能眼鏡，低頭向下望去。
    眼下，涼占市被扣在一個透明的罩子下方。這個罩子並不顯眼，如非三人早知道它就在那裏，幾乎就不會看到。它與地麵接觸的位置，其直徑大約二十千米，高度大約四千米，近似於將一個球沿其北緯四十五度的位置切開，然後將其頂部扣在地上。從飛機現在所在的約萬米高空，完全看不出它的細節。轉瞬間，飛機已飛過了涼占市，需要回頭才能看到。
    當兩人依然不舍地回頭張望時，夏天羽忽然道：“看前麵吧，不用低頭。”
    兩人轉回頭，前方除了藍天別無他物。仔細辨認下，他們終於在視野外圍看到了它的輪廓。仍然是一個僅有北緯四十五度以上部分的球缺，與地麵接觸位置處的直徑卻足有約一百五十千米，高度不少於三十千米，伸入平流層至少二十千米。在這麽大的尺度下，光線的偏折已十分明顯，相當於五十度遠視眼鏡的效果。兩人為眼前的壯觀所震懾，冉軍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風間佑吉微微出汗，感冒症狀全無。
    不止兩人，此刻機艙內的其他非北方聯邦人員，也紛紛驚呼。飛機前方的，正是有史以來最大單一人造物，基於碳半透膜技術建造的——環千頂城城市圈氣候限製膜。
    【氣候限製膜技術，為北方聯邦所獨有。於二零三二年由北方聯邦科學院院士謝爾蓋·米哈伊爾耶維奇·庫利科夫的團隊研發成功。此種膜能有效限製二氧化碳分子在膜兩側的自由滲透，其基本原理類似細胞膜中的生物泵，可使物質從濃度低的一側向濃度高的一側轉移。膜分三層，外層和內層是濃度不同的大分子酚類、醛類以及酶的混合物，厚度通常為幾毫米；中層為氮氣，厚度通常為幾厘米。通過調節內外兩層的酚類與醛類比例，即可調節二氧化碳的滲透壓差，從而控製二氧化碳在膜兩側的平衡濃度差。
    直到二零四三年，才完成了第一次實驗性的部署，第一座限製膜與地麵的接觸部分直徑僅五百米，在堅持了一周後發生破裂。這顯然與膜能承受的張力有關。此技術的實用性部署的難點主要有四個方麵。一是膜所能承受的張力，進一步細致的要求包括：一、膜的揮發速度在大尺度下仍是可忽略不計的；二、無論內層與外層膜，在承壓變形後，兩層不能接觸。二是膜中酚類與醛類的比例調節，進一步細致的要求包括：一、在加注酚或醛時，需回收等量混合物，留在膜中的物質在局部濃度變化時，仍能保持膜的體積且能保證張力；二、回收的酚醛混合物需以極低的成本進行有效分離。三是膜的建立與回收，建立與回收的過程類似於拉泡泡，主要手段為通過無人機陣列控製拉環進行穹頂形膜的建立與回收，先建立內層膜，再建立外層膜，而後置換中間的空氣為氮氣。相比於建立，回收的過程難度極大，這是因為在穩定的膜中刺入拉環要難於在形成膜後從其中抽出拉環，基於此種情況，膜建立後便幾乎不再進行回收，其維護成本不高，又何必承擔膜破裂的風險呢。四是要有效防風防水，經過北方聯邦的反複計算，這些膜部署後，發生大風的概率會顯著降低，事實也是如此，部署區域周邊從未發生過四級以上的大風，這是限製膜可以承受的。由於膜的成分為酚醛等有機物，暴雨以下的水滴可穿過雙層膜，而不對其造成影響，暴雨以上的降水及冰雹，可通過其它手段人工幹預。隻是雪花不能穿過，會滑落到膜以外區域的地麵。五是要防止武器打擊，實驗證明除爆炸產生的熱量和氣流擾動造成膜破裂，直徑不超過兩米的物體穿越膜是不會造成膜破裂的。也就是說，除非核彈或氫彈的空中引爆，一般的導彈、火箭彈、炮彈是不會對膜產生影響的，但發生前者的情況下，膜本身是否破裂也就不重要了。
    北方聯邦人最終以金屬及矽基材料完成了膜發生裝置的製造，以極低的成本部署在全國上千個城鎮上方，膜的內部空間，匯集了全球大氣中的約百分之四十的二氧化碳。部署及維護運行限製膜的成本僅相當於使所覆蓋地區溫度升高從而減少冬季采暖年成本的五倍，即五年即可收回成本。並且限製膜的作用不止於此，還會帶來其它方麵的收益。北方聯邦的第二步計劃，是嚐試在森林區域部署氣候限製膜，從而增加木材的產量。】
    眼前的景象，另冉菁耘和風間佑吉驚詫不已，這種規模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這是真正的溫室，甚至可以說是“結界”了。
    他們本以為這座環千頂城城市圈氣候限製膜至少不會覆蓋飛機場，可這規模——難道需要在其它機場降落嗎？思索間，飛機稍稍向左轉向，巨大的限製膜展現在了飛機的右邊。看來是了，飛機根本就不在千頂城降落，他們應該會通過陸路到達千頂城。
    東三區時間，20490718，11:03，周日，北方聯邦，卡魯嘉州，卡魯嘉市上空（對流層）
    在之前的近半個小時，飛機環繞著限製膜飛行了大約四分之一圈，已從其東南來到了西南方的卡魯嘉市上空。飛機緩慢地右轉了約九十度，在此過程中，飛機的高度也從萬米高空下降到了約六千米的高度。換了角度，兩人又看到了另一個物體。
    那是一個橢圓形的灰色環狀物，長軸約五千米，呈西南東北走向，短軸約一千米，正貼在限製膜的西南方位的表麵上，長軸上恰是一道豎線。飛機正向著這個橢圓的中心飛去。冉菁耘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他仿佛想到了什麽。
    飛機距離橢圓大約十千米時，橢圓長軸上的那道豎線一分為二，仿佛簾幕般，向左右分開，隻不過十餘秒的時間，便消失在橢圓短軸的盡頭。半分鍾後，飛機便進入了這個橢圓環，隨後便置身於一個直徑約一千米的管道內，機後的橢圓環也迅速關閉。
    “單層膜？”風間佑吉道。
    “可以快速地拉扯，萬一破，破了，影響也，也不大。”冉菁耘道。
    “恰到好處呀！”風間佑吉道。
    “東北方向，也，也應該有個出，出城的管道吧？”冉菁耘道。“
    即便如此，這種調度得多麽精細呀！”風間佑吉道。
    “由我國的璿璣衛星係統提供定位與授時服務，以北方聯邦的自動化水平，還是不難做到的。”夏天羽為其解惑。
    說話間，飛機離開了這段約十千米管道，同樣在管道盡頭又經曆了一次的膜態門的開啟與關閉過程。
    “每分鍾一架次，這大約是管道承載能力的極限了，也幾乎是北方聯邦六座機場的總吞吐能力，難道這種門不會磨損也不用檢修嗎？”風間佑吉再次疑惑。
    “不會吧？”冉菁耘拍了一下他的頭，“西北方，和，東北方，我們不是還，還沒看到嘛。”
    “啊……”風間佑吉恍然大悟，十分尷尬地撓了撓頭。是呀，三個管道，一進一出一備用，自己怎麽就沒想到呢？一定是感冒造成的，一定是感冒造成的，非不讓我吃西藥！
    東三區時間，20490718，11:31，周日，北方聯邦，千頂城，謝梅國際機場T2航站樓
    阿芙樂爾·阿列克謝耶夫娜·沃爾科娃（АврораАлексеевнаВолкова），女，白羅斯族，三十九歲，二零一零年一月十三日出生，北方聯邦斯維德州葉琳堡人，二零二七年龍騰共和國與北方聯邦高三學生交流計劃成員，冰城工業大學材料工程係二零三二屆材料科學與工程專業學士，並於二零三零至二零三一學年擔任學生會宣傳部部長，冰城工業大學二零三五屆材料科學與工程專業碩士，北方聯邦聖彼德理工大學二零三八屆材料學博士，北方聯邦國家納米實驗室成員，北方聯邦聖彼德大學二零四二屆物理學博士，北方聯邦新材料項目組副總負責人。統一北方聯邦黨黨員。阿芙樂爾的意思是極光女神，因此在龍騰共和國讀大學期間，同學尤其是女同學習慣當麵叫她“極光”或“北極光”；而因此高冷的性格，男生們背地裏更願意稱她為“清冷女神”。
    在動用一些手段，提前準確獲知了冉軍華一行所在航班的離機通道，提前在航站樓等候著她的這個老同學。當他看到隨冉菁耘同行的另外兩人時，不免有些驚訝。作為同行，她自然認識風間佑吉，卻沒有想到冉菁耘會與他同行；而那個女子？
    “菁耘，這裏。”一聲純正的漢語普通話從阿芙樂爾口中發出，將三人的目光引向了自己。
    “阿芙樂爾。”冉菁耘在說出這個名字時，絕對不會停頓。眼前的她，一襲黑色連衣百褶裙盡顯她窈窕的身材，黑色涼帽下白皙的臉頰略施粉黛，皮膚間沒有一絲皺紋，已經十餘年沒有見麵，她卻沒有任何變化，歲月仿佛不存在一般。看著她，冉菁耘竟有些癡了。正是這個她，令他多年魂牽夢繞，時時掛念的，曾經的初戀。
    “我來介，介紹，一下吧。”為了緩解尷尬，冉菁耘發現自己失態後，急忙說道。
    “噢，不必了，”風間佑吉直接了當，“沃爾科娃女士，初次見麵，倍感榮幸。”
    “你好，風間先生，”阿芙樂爾回道：“歡迎來到北方聯邦。”
    “姐姐好，”夏天羽接過話頭，“我叫夏天羽，你叫我天羽就可以，我是冉先生的秘書。
    ”東三區時間，20490718，13:04，周日，北方聯邦，千頂城，雙子旅館餐廳
    由阿芙樂爾駕駛陸行車，從機場來到市中心，竟然花費了四十分鍾的時間。除了氣候限製膜，市區內唯一顯眼的，便是高度達到二千零三十四米的弗拉基米爾塔。雖然同樣建立了城域級無線載波通信設施，千頂城的其它基礎設施仿佛仍停留在上個世紀。沒有普及飛行車，市政府也沒有規劃飛行車航線，為了避免少數人隨意駕車飛行，索性禁止一切車輛啟用飛行功能，違者可能麵臨被軍警擊落的風險。
    時逢周末，街道上行人車輛熙熙攘攘，各種店輔生意興隆，盡顯人民安居樂業。自從二十餘年前的那場軍事衝突結束後，她徹底終結了來西大洋聯盟的威脅，甚至那個曾經與之發生衝突的國家，都不得不重歸於好，於是，這個國家再一次躋身世界最強國家的行列。伴隨著經濟的複蘇，社會福利日漸提高，人民生活幸福，甚至不思進取。那隔離了寒意的限製膜，似乎也將這個首都城市圈與世隔絕般——不愧為“北方結界”。
    餐廳內，阿芙樂爾選了圓桌餐位，兩男相對、兩女相對，論起親疏遠近，也隻有這樣的座位安排最為合適。令她尷尬的是，三人都與冉菁耘很熟，但三人間卻不熟。好在三人都是見過大世麵的人，社交禮儀經驗無數，冉菁耘自身口才欠佳，才沒有顯得他反客為主。幾經寒喧，一桌俄式大餐被四人一掃而光。見冉菁耘和夏天羽都沒有向阿芙樂爾說明夏天羽的真實情況，風間佑吉雖然驚奇於夏天羽如常人般飲食，卻未敢發問。
    客房早已安排妥當，北方聯邦國家科學院為每一位參加此次淨碳論壇的來賓，在這個五星級賓館都準備了一個單人間，其中也包括阿芙樂爾這個本市人。論壇明早便要舉行，阿芙樂爾建議全體休息，論壇結束後，再帶大家遊覽一番，眾人便各自回了房間。
    幾人此刻不知道的是，一場更加重大的會麵就在同一座城市，同時進行著。
    東三區時間，20490718，14:53，周日，北方聯邦，千頂城，總統府
    總統府會客廳內碩大的會議桌，北方聯邦與龍騰共和國兩國政府人員相向而坐。龍騰共和國國家主席封晚秋攜外交部長李雲峰、商務部部長關蒼海、國防部部長洪圖誌、工業與信息化部部長方玉雯、科技部部長肖一林、科學院院長張維、工程院院長高勇，以及其他人員，一行十六人，緊急出訪北方聯邦。
    另一邊，北方聯邦總統塔莉婭·米哈伊洛夫娜·庫爾布斯卡婭，攜外交部部長尼基塔·德米特裏耶維奇·紮依采夫、工業及貿易部部長阿列克謝·格列布洛維奇·洛特尼科夫、國防部部長馬克西姆·羅曼諾維奇·捷列金、極東和北極開發部部長克裏斯季娜·費奧多羅夫娜·別列科娃、科學和高等教育部部長符拉迪斯拉夫·奧列格維奇·普希金、科學院院長瓦列裏·基裏洛維奇·伊萬諾夫，以及其他人員，一行十六人，接待龍騰共和國代表團。
    這是雙方的第三次會麵。第一次會麵是二零四八年，塔莉婭當選北方聯邦總統後的第五天，即來華訪問，雙方達成了一係列合作協議。第二次乃是兩個月前，在巴拉特孟買舉行金磚國家會議時，雙方就國際熱點問題達成了多項共識。而今，一個不大的會議廳內，三十二人正嚴陣以待。
    封晚秋，女，漢族，六十二歲，一九八七年三月二日出生，東魯省龍鳳山市人，飛行器動力工程專業博士，龍騰共和國人民黨黨員，二零三零年至二零三四年任冰城工業大學校長，二零三五年至二零三八年任工業和信息化部部長，二零三八年至二零四三年任人民黨委員、書記處書記，二零四三年當選人民黨常委、國家副主席、第一書記，二零四八年當選人民黨常委、國家主席、第一書記、武裝部隊主席。龍騰共和國首位女性國家主席、龍騰共和國人民黨首位女性第一書記、龍騰共和國武裝部隊首位女性主席。32F203項目即擬真態人工智能項目第三負責人。
    塔莉婭·米哈伊洛夫娜·庫爾布斯卡婭（ТатьянаМихайловнаКурбская），女，羅斯族，六十四歲，一九八五年六月九日出生，北方聯邦新西亞州巴賓市人，經濟學博士，統一黨主席，北方聯邦國家安全局前高級特工，二零四八年當選北方聯邦總統。統一黨首位女性黨主席，北方聯邦首位女性總統。
    “尊敬的主席閣下以及龍騰共和國政府代表團，首先歡迎各位來到千頂城。”作為主方，塔莉婭首先發言，“龍騰共和國與北方聯邦長久以來就是好鄰居，也是戰略上的好夥伴。我們在很多國際重大問題上，也都具有共識。在本世紀初的前二十五年裏，兩國共同為促進世界和平、緩解人道主義危機、化解金融危機、應對自然災害，作出了巨大的貢獻。開創了國家之間，結伴不結盟的成功案例，體現了兩國曆屆元首的智慧。相信兩國政府及人民，可以繼續發揚相互之間的友誼，取長補短、互通有無，解決發展過程中的一切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