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柒，損，極光夢晗
    東三區時間，20490719，19:49，周一，北方聯邦，千頂城，雙子旅館，3706房間
    同時，冉菁耘也在夏天羽對麵的屬於他自己的房間裏，做著相同的事，隻不過他的檢索速度要比夏天羽慢上幾個數量級，但他沒想麻煩她，他不想讓思鄉的情緒感染到她，而且自己隻想靜一靜。有關家鄉那場事故的新聞，龍騰共和國各家媒體的報道中，均沒有新的實質性的進展，也均沒有提及原因，而其他國家的官方消息也都中規中矩。他即沒有越過各級網關獲取密級信息的想法，也沒有不留痕跡完成以上動作的能力，自然沒有發現那則來自落日廣播公司的報道。正在這時，他的房門傳來了敲擊的聲音。
    走過去，沒有詢問，直接開門。麵前的人僅比自己矮上幾厘米，金發微卷披於雙肩，一雙碧眼清澈無暇，俏臉白晳素顏緊致，紅唇鮮豔玉頸纖細。
    “阿芙樂爾！”語氣中透出半點驚訝，冉菁耘並未想到會是她。
    “私下裏，叫我極光。也不問問就開門，在國外也不懂得小心一點嗎？”她雙手扶著門框，些許憂怨從她的眼神和語氣中流露，還是那般清冷。
    “我不，不是懶，懶得說，說話嘛。快，快進來吧。”冉菁耘尷尬地說。
    “上午你說得可是很溜呀。”說著，阿芙樂爾走進了房間，反手關上了門。
    房間很大，日常設施一應俱全，房間正中是張碩大的床。看到冉菁耘的外衣很隨意地掛在衣架上，阿芙樂爾便上前重新妥善地掛了一遍。冉菁耘略顯尷尬，而阿芙樂爾也知道了夏天羽應該從未進過此房間，心中最後一點芥蒂也放下了。“聽說你還沒成家。”說著兩人已麵對麵地坐在沙發裏麵。
    “是呀。”冉菁耘回道：“鑽石王老五，一枚。你呢？”
    “回國這麽多年，還是覺得龍騰男人最有責任感，做起事來，也最認真。”阿芙樂爾放慢語速，像是在配合冉菁耘，“我在龍騰共和國時，怎麽就沒發現？”
    這難道不是赤裸裸的暗示，冉菁耘隻覺中氣上升、口幹舌燥，心跳都稍微劇烈了一些，“大概是，龍，龍騰男人，都，都很內，內斂吧。”口吃唯一的優點，竟讓他完全忽略，能把這句話接下去，著實考驗了阿芙樂爾。
    東八區時間，20300829，10:26，周四，龍騰共和國，黑水省，冰城市，冰城工業大學，某教室
    二零三零學年學生會換界後首次會議即將結束，校長封晚秋發言：“你們是學校自成立以來，最年輕的一屆學生會，所有的幹部都是大二的學生。還有詹姆斯和阿芙樂爾，歡迎你們加入。相信你們能在今後的工作中，必會作出優異的表現，也希望你們珍惜此次機會，它們必會成為你們人生的重要經曆。……”
    不大的教室內，新一屆的學生會主席劉星宇、副主席阿甫熱勒·赫克買提以及各個部門的正副部長與校長圍成一圈，校長的對麵是一眾學生會一般成員。由於換屆工作是各個部門獨立完成的任免，很多的新一屆學生會成員今天是才相識的。阿芙樂爾的對麵，冉菁耘、李雲昊、詹姆斯並排而坐。詹姆斯麵露微笑，兩側的嘴角都上揚著一個優美的弧度，他那藍眼睛正不時的擠出一個個媚眼拋向阿芙樂爾，惹得她不禁掩口偷笑；李雲昊正襟端坐，雙眼有神地盯著校長，不得不說，他是這些男學生中最帥的，眼睛很大，唇線棱角分明。本來阿芙樂爾隻是發現詹姆斯在向她明送秋波，才看向此處，卻被李雲昊那帥氣的外表和沉穩的氣質吸引，但也看到了冉菁耘。這個人的臉圓圓的，基本上和帥氣就不會沾邊了，眼睛也不大，最重要的是，雖然他也在望向校長，卻不停地偷瞄向自己。這三人她之前都認識，一年前四人同是材料係的新生，被分在不同的班級，一年之內也一起上過幾十節公共課，卻沒刻意觀察過他們。“沒想到這個二班的西北眾國小子和四班的口吃小子都對我有想法。可若非如此，我怎會發現一班這個小帥哥，他真的好帥呀！”阿芙樂爾心理想著，眼神不自覺地盯住了李雲昊。詹姆斯以為她正望向自己，不禁更加眉飛色舞。發現阿芙樂爾一直望向此處，冉菁耘更加不敢看她。李雲昊覺得被人盯著，也不禁轉頭望向了她，隻是回了她一個淺淺地微笑，便又繼續望向了校長。阿芙樂爾為他冷酷的回應更加癡迷了。而詹姆斯終於發覺了不對勁。
    “曆屆畢業生中，同屆學生會的成員，在社會中互相幫助的情況，要明顯多於同班同學，”封晚秋的發言到了最後階段，“你們現在就要好好培養感情喲。”
    散會，阿芙樂爾向著三人走去，她的目標自然是李雲昊，她要貫徹校長的吩咐，現在就要和他好好地培養感情。三人中，詹姆斯還是一臉嘚瑟，冉菁耘隻敢低下頭去，而李雲昊卻是轉身就走，直奔自己的副部長尉遲玲而去，人家也有自己的感情需要培養，不，不，是有自己的工作需要安排。
    詹姆斯大咧咧上前一步，迎上了阿芙樂爾，“美麗的宣傳部長，作為外聯部長，我知道我們一定有機會多多合作的，我有個方案，可否加個微信？”
    “宣傳部對內，外聯部對外，哪有那麽多的合作。”阿芙樂爾說著試圖繞開他。
    “對，對，你主內，我主外，各司其職，才叫和諧。”詹姆斯也橫跨一步依舊擋在她的麵前。
    阿芙樂爾眼見李雲昊和尉遲玲已走出教室，不想再與詹姆斯糾纏，再次反向跨出兩步，利用冉菁耘的身體，完成了一次藍球標準擋拆配合，成功地躲過了詹姆斯的阻擋，同時轉頭向著冉菁耘說道：“謝了！”，便飛也似地衝出了教室，可走廊裏哪有李雲昊和尉遲玲的身影。教室中，冉菁耘由於一直低著頭，並不知道阿芙樂爾是對自己說得謝謝，隻是轉頭望向她，卻發現她的人已步出教室，隻得再將頭轉向另一邊，看著剛剛撞了自己的詹姆斯，“小心呀！”
    詹姆斯伸出手臂，摟住了他的肩膀，“兄弟……”一臉苦笑浮於臉上，開會期間，他眼角的餘光早就發現冉菁耘的舉動，言語中省略了那兩個“難”字。“她可真是清冷呀！”詹姆斯終於用了鄭重的語氣。
    “對，清冷女神！”冉菁耘也堅定的回道。
    正在這時，一個嬌小的身影映入兩人的視野，而後白夢晗那溫婉的聲音傳入耳際，“你是生活部長？”
    東三區時間，20490719，20:02，周一，北方聯邦，千頂城，雙子旅館，3706房間
    思緒轉回現實，冉菁耘正後悔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卻聽見阿芙樂爾帶著些許嘲諷的話語，“你哪裏內斂？你那叫悶騷。”此言一出，尷尬全無。
    冉菁耘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是哈，我悶騷。”
    “我也是回國後好久，才理解了你為什麽總是在關鍵時候不說靠譜的話。”阿芙樂爾輕柔地說，“其實，你心裏什麽都有。可是你哪怕給我發郵件、發微信，或者哪怕找個電影，讓男主說出你想說的話也行呀！可是，你什麽都不做，你究竟怕什麽？”
    “我，我，……”
    “其實，在研一的時候，我已經不對李雲昊有什麽希望了，這你也是知道了吧。可直到你送我回國時，你都什麽也不說。”說到這裏，這個清冷女神已激動不已了。“即便是昨天，你也什麽都不說。好吧，今天我來了，我給你機會，現在這個房間裏隻有我們兩個，你總可以說了吧？”說著，她站了起來，走到他的麵前，用雙臂撐住扶手，把他限製在沙發裏，躬下身軀，他連站起來的空間也被剝奪了。
    沉默，任憑阿芙樂爾喘著粗氣、冉菁耘心髒狂跳，可是兩人之間，隻有沉默。
    東八區時間，20300829，10:42，周四，龍騰共和國，黑水省，冰城市，冰城工業大學，某教室
    “你是生活部長？”白夢晗那溫婉的聲音傳入耳際。
    “是我，冉菁耘。”
    “白夢晗，組織部長。”說著，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冉菁耘也伸出了右手，兩隻手握在了一起。冉菁耘第一次體會到了觸電般的感覺。
    “我們有個方案，需要你們部門的配合，你看，你有沒有興趣，咱們去談一談？”
    “好。”
    東八區時間，20330629，10:42，周三，龍騰共和國，黑水省，冰城市，冰城工業大學，校園廣場
    盛夏的校園廣場，長椅上坐著兩人。
    “你真的要留在這兒，你不是想讀清國的研究生嗎？”白夢晗問道。
    “咱哈工大的，材料專業，也非常，非常不錯。”冉菁耘回道。“你選好，先，先讀哪個專業的碩，碩士了？”他反問道。
    “嗯，咱哈工大的，計算機。”白夢晗緩緩答著，轉頭望著這個也同時望向自己的男生。
    “不，不去，北影了？”冉菁耘追問道。
    “我又不是學表演，還是趁年輕先把難學的技術學了。”
    “也對哈，也就你這個，這個學，學霸，才有這樣的，困擾。我們都，都比你輕鬆。”
    “是挺困擾的，你又何嚐不是？”
    “李雲昊，和阿芙樂爾，都選擇咱學校，我們一起，也算做，做個伴。”
    “你還沒對她表白嗎？”
    “就我，我這，口才，還是不，不要說的好。”
    “這和口才沒關係吧？你安排工作時，口才也不是障礙呀。李雲昊和尉遲玲不是已經訂婚了嘛，你和阿芙樂爾怎麽都這麽擰？”
    “這麽多年，總讓你替，替我操心。”
    東八區時間，20380620，20:16，周日，龍騰共和國，黑水省，冰城市，冰城工業大學，研究生院
    “你在燕，燕京還好嗎？”冉菁耘正與白夢晗通著電話。
    “挺好的，今天跟著實習的那個劇組殺青了。大約過年時能在總台播放。”
    “那真好，這麽說，你也可，可以準備博士答，答辯了唄。”
    “嗯，預計明年初。你哪天答辯？”
    “明天。本來以為，我能是，最，最快的，沒想到，阿芙樂爾，前天就，就答完辯了。”
    “剛跟她通完話？”
    “嗯。”
    “好了，提前祝你答辯成功，早點休息吧。”
    東八區時間，20490712，11:53，周一，龍騰共和國，吳越省，禾城市，禾善縣，國家科學院魔都分院碳基替代材料實驗室
    “夢晗，我要去千，千頂城，參加，淨，淨碳論壇了。我的成，成果中選了。”
    “太好了，恭喜，恭喜！”
    “那個，我想先回，回趟，冰城。還有，能不能安，安排我爸爸在你，你們中，心錄個節，節目？”
    “沒問題。”
    “還有，能不能弄，弄幾張世界杯決，決賽的票？”
    “就是我負責轉播，保證給你貴賓票。好了，我現在就安排，你什麽時候到再聯係，我等你喲。”
    東三區時間，20490719，20:03，周一，北方聯邦，千頂城，雙子旅館，3706房間
    冉菁耘望著眼前因激動而顫抖的清冷女神，腦中卻滿是白夢晗的身影。他緊咬下唇，不禁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而阿芙樂爾突然抓住了他的雙肩，“我管你說不說。冉菁耘，老娘要定你了。”說著，她伏下上身，把頭湊到冉菁耘的麵前，閉上眼睛，就要強吻上去。
    冉菁耘急忙抬手抵住她的肩膀，張了好幾下嘴，才吐出片言，“別，別這樣。”
    阿芙樂爾睜開眼睛，淚水大滴大滴地順著雙頰滑落，“為什麽？”但她的手卻仍然緊緊地抓著他。
    他也沒有放手，也在急促地喘著氣，“我，我不知道！”
    兩人就這麽僵著，阿芙樂爾眼神抖動了幾下，然後緩緩放下了手，輕聲道：“我知道了。”然後猛然轉身，雙手抓向自己的頭發向下扯動，狂喊道：“你們就是騙子！”便跑出了房間。
    手上和肩上還留著她的體香，地毯上多了幾根她那金色的頭發。冉菁耘舉著的手緩緩放下，“對，我是個騙子。”
    他還在坐著，腦中的思緒漸漸清晰。他知道白夢晗一直喜歡自己，而自己卻一直以為自己把她當成了姐姐。的確，她就是自己的心靈導師，她沒有因自己喜歡阿芙樂爾而報怨，還不斷為自己開導解惑。而自己呢？為什麽一直沒向阿芙樂爾表白，那的確不是口才問題。自己從來就不知道究竟更喜歡哪一個。自己就是個騙子，就是個混蛋。
    他就這樣坐了一個多小時，終於他抬起了頭，望向走廊方向的房門，喃喃道：“天羽，這些，都不要記錄。”他知道她可以聽到甚至可以看到，他知道她作為自己的管家，她絕對不會將這些信息上傳到公共數據庫，但他仍然要求她忘記這一切，僅在要求自己管家範疇，程序允許業主擁有這樣的權力。
    他抬起手腕，在腕式無線終端上調出界麵，在他無比熟悉的號碼前加上龍騰國的區號撥打了過去，鈴聲響了好久，對麵才接通了電話。
    “幹嘛！你那邊也是半夜吧，就不能明天說呀？”
    冉菁耘沒有回話。
    “你想幹嘛，打了又不說話。再不說我掛了。”
    “夢晗，”冉菁耘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略顯沙啞，他吞咽了一下並不存在的唾液，“現在打，打給你，我是怕，怕過了現，現在，我就不，不敢，說了。雖然想，說很多。但，就一句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夢晗，我愛你！”
    東三區時間，20490720，00:56，周二，北方聯邦，千頂城，雙子旅館，3709房間
    夏天羽就這樣一直坐著，她麵前的互聯網終端上，還顯示著那篇落日廣播公司的報導。但她頭部那對可見光采集器，卻沒有將任何信號傳送至主腦。她已經呆坐了近五個小時了，對於她的主腦而言，那確實是“呆”。在這近三個小時裏，看著、聽著對麵房間裏的一舉一動，包括阿芙樂爾的瘋狂示愛，包括冉菁耘的糾結深思，包括冉菁耘與白夢晗那伴著哭泣卻不多言語的互述衷腸。她的主腦完全可以在監控這一切的情況下，繼續任何她認為有意義的工作，但她就這樣呆著，甚至閑置了超過百分之九十九的計算資源。
    作為管家，她沒有執行主人的命令，她有把握讓這些信息絕不會泄漏，也有把握絕對不會讓冉菁耘發現。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讓自己不執行這個命令。她開始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她在體會冉菁耘的情感時，主腦的計算資源雖然幾乎閑置，卻很難調動它們進行其它工作——難道這也是一種情緒。
    對麵終於停止了電話，應該是白夢晗準備上班了，兩人近四小時的國際長途，實際上也沒說上三千個字。夏天羽脫去自己的衣服，露出她嬌嫩的肌膚，她的軀體竟與人類無異。她用盡量低的監測手段掃描了下水道，一直到化糞池均未發現異常，便前往衛生間，將兩天以來吃進去的東西排了出去。她雖然被設計了咀嚼、吞咽和密封被吞咽食物的功能，但卻不能消化，為了不被抓住把柄，她必須保證排出去的這些東西到達化糞池前不被攔截或采集，隻要它們到了那裏，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混合在一起，便死無對證了。進行這些操作時，她感到自己正常了一些。
    感受著來自花灑噴出的水流的衝擊，看著自己曼妙的嬌軀，她不禁埋怨起那些設計者了——為什麽衣服下麵的部分也要如此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