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墉城的規模遠超李長青想象。城牆高逾十丈，通體由白玉砌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城門處人流如織，各色服飾的修士進進出出，彰顯著這座中州第一大城的繁華。
    "萬仙大會明天才開始，咱們先找個地方落腳。"老圓熟門熟路地引著兩人穿過熙攘的街道，"我在城西有熟人，能安排個清淨住處。"
    李長青卻心不在焉。自進入天墉城，他右眼的刺痛感就未停過——灰袍人或者其同夥一定在附近。更糟的是，體內冰螭血脈對城中濃鬱的靈力產生了異常反應，右手鱗片不時閃現，引得路人側目。
    "先別管住處。"他壓低聲音，"那個天機老人會在哪？"
    蘇雨璿輕觸眉心，天樞印微微發亮："天樞記憶中提到，天機老人最愛在"觀星樓"出沒，那裏是城中最高的建築。"
    老圓吹了聲口哨："觀星樓？那可是天墉城主的私產，尋常人進不去。"
    "總得試試。"李長青望向城中心那座高聳入雲的塔樓，"如果天機老人真如傳說中那麽神出鬼沒，他應該已經知道我們來了。"
    三人穿過大半個城池，來到觀星樓下。這座八角形塔樓共九層，每層簷角都掛著銅鈴，微風吹過，鈴聲清脆悅耳。入口處站著四名守衛，修為都在金丹初期，腰間掛著天墉城的令牌。
    "站住。"為首的守衛攔住他們，"觀星樓今日不對外開放。"
    老圓上前一步，堆起笑臉："這位道友，我們想拜見天機老人..."
    "天機老人？"守衛冷笑，"這半個月來找他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走走走，別在這礙事。"
    李長青正想再爭取，樓上突然傳來一陣狂笑："哈哈哈！有緣人來了也不通報，該打該打！"
    一道灰影從頂層窗口飄然而下，輕巧地落在眾人麵前。那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身穿打滿補丁的灰袍，腰間掛滿各式各樣的鈴鐺，走起路來叮當作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掛著的一麵古樸銅鏡——鏡麵朦朧如霧，邊緣刻著"玉衡"二字。
    "天機老人！"蘇雨璿脫口而出。
    老人——天機老人——眯起渾濁的雙眼打量三人，目光在李長青的右手和蘇雨璿的眉心停留片刻，突然拍手大笑："妙哉妙哉！七脈傳人湊齊四個，難怪老朽今早卜卦說"四象聚首"！"
    守衛們見狀，立刻恭敬退開。天機老人也不多言，轉身就往樓裏走："來來來，陪老朽玩個遊戲！贏了這鏡子送你，輸了嘛...嘿嘿..."
    李長青三人連忙跟上。觀星樓內部比外觀更加精致，每一寸牆壁都刻滿了星圖，樓梯扶手上鑲嵌著各色寶石，模擬星辰排列。來到頂層，整個天墉城盡收眼底，遠處山脈如龍蜿蜒，氣象萬千。
    天機老人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拍拍麵前的位置："坐坐坐！別客氣！"等三人坐下，他突然將胸前的玉衡鏡摘下，放在中央，"想拿這鏡子？容易！陪老朽玩個"窺天賭局"！"
    "什麽賭局？"李長青警惕地問。
    "簡單！"天機老人手舞足蹈，"老朽用這鏡子照你一下，你能在一刻鍾內保持神誌清醒，鏡子歸你！要是迷失了..."他咧嘴一笑，露出僅剩的三顆黃牙，"你的記憶就歸老朽了！"
    蘇雨璿立刻反對："這太危險了！"
    "危險？"天機老人嗤笑，"小丫頭，集齊七脈法器哪個環節不危險？"他轉向李長青，"怎麽樣，敢不敢賭？"
    李長青沉思片刻："為什麽選我？"
    "因為你最有趣！"天機老人興奮地指著李長青的右手，"半妖半佛，還有股子灰氣纏繞，老朽活了幾百年沒見過這麽稀奇的體質！"
    李長青與蘇雨璿交換了一個眼神。天機老人看似瘋癲，但每一句話都暗藏玄機。他提到的"灰氣"很可能就是指灰袍人的力量。
    "好，我賭。"李長青下定決心，"但若我贏了，你不僅要交出玉衡鏡，還得回答三個問題。"
    天機老人眼珠轉了轉："成交！"他舉起玉衡鏡，"準備好了？"
    李長青深吸一口氣，點頭。天機老人立刻將鏡麵對準他，口中念念有詞。鏡麵突然亮起刺目白光，將李長青完全籠罩！
    刹那間，李長青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抽離身體，墜入一個純白空間。這裏沒有上下左右之分，隻有無盡的白色。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記憶正在流失——先是最近的經曆，然後逐漸向過去蔓延...
    "不！"他拚命抵抗，運轉隱聖訣穩固神識。白色空間因此震動，但並未破碎。
    天機老人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抵抗是沒用的！這鏡子照的是你內心最深的恐懼，越抵抗越痛苦！"
    仿佛印證他的話，白色空間開始變化。李長青突然置身於青雲宗，但眼前的景象讓他肝膽俱裂——所有弟子都變成了冰雕，蘇雨璿被釘在主峰大殿的柱子上，胸口插著搖光劍體。而站在她麵前的，赫然是完全妖化的自己：全身覆蓋冰晶鱗片，背後骨翼張揚，右眼猩紅如血！
    "這就是你未來的樣子。"天機老人的聲音如同毒蛇般鑽入耳朵，"冰螭血脈徹底覺醒，吞噬人性，成為噬天族的爪牙！"
    幻象中的妖化李長青轉過頭，與真實的李長青四目相對。那一瞬間，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他"看到"自己如何在妖化失控後屠戮同門，如何親手重傷蘇雨璿...
    "不！這不可能！"李長青跪倒在地，頭痛欲裂。幻象太真實了，每一個細節都無可挑剔。難道這真是他的未來？
    就在他即將崩潰之際，右手突然傳來一陣清涼。低頭看去，變異鱗片正自主排列，形成一個佛門手印！更驚人的是，一道冰藍色的"卍"字從掌心浮現，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這是...金剛令的力量？"李長青恍然大悟。老圓說得沒錯，金剛令的佛力沒有消失，而是與冰螭血脈達成了某種平衡！
    冰藍卍字光芒所及之處，幻象如玻璃般碎裂。李長青感到神識重新穩固，記憶也不再流失。他站起身，直視虛無："天機老人，你的把戲對我沒用了！"
    外界，觀星樓頂層。
    蘇雨璿緊張地看著被白光籠罩的李長青。剛開始他痛苦掙紮，但現在突然平靜下來，右手舉起，做出一個奇特的手勢。更令人驚訝的是，他右手的鱗片竟然組成了一個完美的佛印，冰藍色的光芒與白光分庭抗禮！
    "咦？"天機老人瞪大眼睛，"這小子有點門道！"
    老圓激動地拍腿："是金剛伏魔印！他把金剛令的力量融入血脈了！"
    就在此時，李長青猛地睜開眼，白光轟然破碎！天機老人被反震力掀翻在地，玉衡鏡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我贏了。"李長青平靜地說，右手鱗片緩緩恢複原狀。
    天機老人爬起來，不但不惱，反而哈哈大笑："妙！太妙了！"他撿起玉衡鏡扔給李長青，"拿去吧！老朽說話算話！"
    蘇雨璿連忙扶住李長青："你沒事吧？看到什麽了？"
    李長青搖搖頭，沒有回答。那個幻象太真實了，他不敢告訴蘇雨璿自己看到的"未來"。
    "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他對天機老人說，"第一，灰袍人是什麽來曆？"
    天機老人眯起眼："靈傀上人，千年前的機關術大師，被七脈傳人聯手封印。現在蘇醒過來，想找你們報仇呢！"
    "靈傀上人？"老圓倒吸一口冷氣，"傳說他能把死人做成傀儡，保留生前修為！"
    李長青想起灰袍人那些石傀，恍然大悟。他繼續問："第二，七星映月何時何地出現？"
    天機老人掐指一算："七日後子時，天墉城往北三百裏的"映月湖"。"他頓了頓，"不過要小心，靈傀上人肯定也知道，必會設伏。"
    "最後一個問題。"李長青直視天機老人，"如何阻止噬天族入侵？"
    天機老人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兩種方法：永久封閉天門，需要天樞傳人獻祭；或者..."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李長青的右手，"找到"容器"，將聖祖分神引入後毀滅。"
    "容器？"
    "一個能承受聖祖力量的軀體。"天機老人壓低聲音，"比如，半妖半佛的特殊體質..."
    李長青心頭一震。難道這就是靈傀上人盯上他的原因？
    沒等他繼續追問，樓下突然傳來嘈雜聲，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天墉城守衛衝進來，滿臉驚恐："不好了！城外出現大批傀儡，正在攻擊參加萬仙大會的修士！"
    "靈傀上人動手了！"天機老人跳起來，"老朽得躲躲，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說完竟直接從窗口跳了出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長青三人顧不上吐槽，立刻下樓查看情況。來到城牆上，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數以百計的傀儡正從四麵八方湧來。有人形的，有獸形的，甚至還有半人半獸的怪胎。它們全身灰白，動作整齊劃一，眼中閃爍著詭異的紅光。更可怕的是，這些傀儡竟然都保留著生前部分修為，最弱的也有築基期，最強的甚至達到金丹大圓滿！
    "那是...赤焰門的炎燼？"蘇雨璿指著一具全身冒火的傀儡驚呼。
    李長青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度以為死去的炎燼！隻不過現在的他全身灰白，隻有右手還燃燒著火焰，但火色已經變成了詭異的灰紅。
    "靈傀上人收集了各派高手的屍體..."李長青握緊搖光劍體，"他想幹什麽？"
    老圓臉色煞白："該不會是想...組裝一具能承載聖祖分神的完美軀體吧？"
    這個猜測令人不寒而栗。如果靈傀上人真能造出這樣的傀儡，再引來噬天族聖祖的分神，後果不堪設想！
    城下已經亂成一團。趕來參加萬仙大會的各派修士倉促應戰，但傀儡數量太多，又不怕疼痛，很快就突破了第一道防線。
    "我們得幫忙！"蘇雨璿祭出離火旗。
    李長青點頭，正要躍下城牆，突然右眼刺痛——那個灰袍人正站在遠處一座小丘上，冷冷地注視著戰場。更詭異的是，李長青感到體內冰螭血脈對灰袍人產生了某種奇特的共鳴，仿佛...同類相吸？
    "你們去幫忙，我去追灰袍人！"他當機立斷，"他才是關鍵！"
    不等蘇雨璿回應，李長青已經催動無相袍，悄無聲息地滑下城牆，借著混亂向灰袍人靠近。對方似乎察覺到了，轉身就走，速度奇快。
    兩人一追一逃，很快就遠離主戰場，來到一處荒廢的礦洞前。灰袍人停下腳步，緩緩轉身。這次他沒有逃跑，而是主動摘下了麵具——
    麵具下是一張布滿裂紋的石質麵孔，如同粗製濫造的雕像。但那雙眼睛卻靈動異常，充滿智慧與惡毒。
    "李長青。"灰袍人——靈傀上人——開口了，聲音如同兩塊石頭摩擦，"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玄冰螭龍血脈，金剛佛力，還有一絲...灰靈氣息。"
    "灰靈氣息？"李長青警惕地保持距離，"那是什麽？"
    靈傀上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右手。令李長青震驚的是，那隻手竟然和他變異後的右手有七分相似——同樣的灰藍色，同樣的鱗片紋理！
    "你我本是同源。"靈傀上人低笑，"玄冰螭龍是噬天族坐騎，而灰靈是噬天族死後殘留的能量。你體內流淌著兩種力量，注定要成為聖祖的容器！"
    "胡說八道！"李長青祭出搖光劍體，"我不會成為任何人的容器！"
    靈傀上人不慌不忙："由不得你選擇。當七星映月之時，天門開啟，聖祖分神自會尋找最適合的軀體。"他指了指李長青的右手，"而你，是我精心準備的傑作。"
    李長青突然明白了什麽："那些灰袍人...是你派來故意刺激我血脈覺醒的？"
    "聰明。"靈傀上人讚許地點頭，"現在隻差最後一步——聖祖分神降臨，你將獲得無上力量！"
    "做夢！"李長青一劍斬出，冰螭之力與星辰劍氣融合，化作一道藍白相間的光弧！
    靈傀上人不閃不避，任由劍氣將自己劈成兩半。但斷麵處沒有流血，隻有灰色的能量流動。更可怕的是，兩半身體很快又粘合在一起，毫發無損！
    "沒用的。"靈傀上人冷笑，"我的本體不在這裏。這具軀殼隻是萬千傀儡之一。"他轉身走向礦洞，"七日後，映月湖畔，我們再見分曉。"
    說完，他的身體突然崩解，化作一堆普通石塊。李長青上前檢查，發現石塊內部已經被某種力量掏空，隻留下一個空殼。
    遠處傳來蘇雨璿的呼喚。李長青收起搖光劍體，心事重重地返回城牆。靈傀上人的話讓他不安——自己體內真有所謂的"灰靈氣息"？七星映月之夜會發生什麽？
    回到城牆，戰鬥已經接近尾聲。有了蘇雨璿和老圓的加入，加上各派高手陸續趕到，傀儡大軍被逐漸消滅。但每個人都麵色凝重——這顯然隻是一次試探性的攻擊，真正的危機還在後麵。
    "怎麽樣？"蘇雨璿迎上來，額頭還帶著汗珠。
    李長青搖搖頭："讓他跑了。"他沒有說出靈傀上人的那番話，不想讓蘇雨璿擔心。
    老圓拖著疲憊的步伐走來："打聽清楚了，萬仙大會提前到明天。各派都被這次襲擊嚇到了，準備聯合應對。"
    李長青點點頭，看向北方。七天後，映月湖畔，七星映月之時...一切都將在那裏見分曉。
    他下意識摸了摸懷中的玉衡鏡。鏡麵冰涼，卻給人一種奇異的安心感。無論前路多麽艱險，七脈傳人的使命都必須完成。
    隻是...那個關於自己完全妖化的幻象，還有靈傀上人說的"容器"...這些謎團如同烏雲般籠罩在李長青心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