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少奮鬥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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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榆在馮太監這裏確認了崗位後,正要離開,卻又被叫住了。
    “前陣子東廠虧空的那四百兩經費,你不退回來?”馮保問道。
    白榆強硬的頂了回去:“就是在黃公公麵前,我也隻說退回十兩,其餘的三百九十兩與我們無關!”
    憑本事騙來的錢,為什麽要退還?
    黃錦和陸炳達成協議時,可沒提到讓自己退回這四百兩。
    走到中庭,卻見陸白衣在這裏等候,白榆直接當沒看見,準備繞行。
    陸白衣卻攔住了白榆,主動問道:“你選了哪裏?”
    白榆隨口答道:“西城還能有多少選擇,三法司裏的都察院。”
    陸白衣說:“西城還有太仆寺,你怎麽不選太仆寺?能改就改了吧!”
    西城衙門確實不多,除了三法司就是太仆寺了。
    別看太仆寺似乎平平無奇,很多外行都沒聽說過這個衙門,但卻是朝廷現銀最多的衙門,傳言積存銀甚至比當今國庫還多。
    因為太仆寺主管馬政,全國征收的馬價銀都保存在太仆寺,一百年多年積累下來,起碼存了幾百萬兩,這是大明財政真正的壓艙石。
    一旦遇到戰爭之類的突發事件,太倉銀庫一時間拿不出錢時,朝廷往往都是從太仆寺征發銀兩。
    但白榆目前的主要目標很堅定,考科舉博功名,給自己的小命多加一道保險,撈錢放在第二位。
    所以白榆毫不客氣的說:“我如何行事輪不到你管,別再給我添亂就謝天謝地了!”
    陸白衣嘀咕著“狗咬呂洞賓”,罵罵咧咧的走了。
    錢千戶指著陸白衣的背影,對白榆說:“聽她的,去太仆寺也不錯,你可知她爹是幹什麽的?”
    白榆疑惑的說:“她竟然還有爹?”
    錢千戶沒好氣的說:“廢話!你還是嘴上多積德吧!誰沒有父母?”
    白榆還真沒在意過陸白衣的親爹是幹什麽的,因為她的大伯是陸炳,幹爹是黃錦,這兩門長輩實在太耀眼了,讓人已經注意不到其他人。
    錢千戶介紹道:“她爹單名一個煒字,是正經的兩榜進士,現在官居太仆寺少卿。
    如果咱們去太仆寺當坐探,說不定能多分點銀子,還能獲得關照。
    所以這次陸公子可能真是好意,你怎得一點不識趣?”
    白榆後悔了那麽一瞬間,隨即又堅定了誌向,沒有什麽比科舉更重要。
    無數個夜晚刷出的曆史資料告訴自己,未來十多年是政治最動蕩的十多年。
    如果沒有功名護體,不能混進文官集團,獲得一定“特權”,就算通過別的渠道出人頭地,也隨時有可能丟掉小命。
    不信邪的可以看看,嘉靖朝曆代最有權勢武官勳貴都是什麽結局。
    初期最牛逼的是武定侯郭勳,嘉靖二十年下獄被判死刑,暴斃;
    中期的鹹寧侯大將軍仇鸞,嘉靖三十年下獄前暴斃,被開棺戮屍;
    後期權勢最盛的太保左都督錦衣衛指揮使陸炳,在曆史上也是今年年底暴斃,黨羽全被清算。
    而文官裏,就算是公認的大奸大惡首輔嚴嵩,最後也隻是被抄家罷官,趕回老家而已。
    所以不弄一身功名,靠功名混進文官圈子,白榆真沒安全感。
    如果依靠陸炳在武官體係裏升級,就算能從小旗升到百戶千戶又如何?
    這隻能是眼前的小確幸,又宛如草葉上的朝露,根本無法長久。
    見白榆態度如此堅定,一定要去都察院那個最差的地方,錢千戶實在無可奈何。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就像是蒙上了眼後被白榆拖著一路狂奔,但卻又不知道奔向何方。
    眼看今天時間還早,白榆和錢千戶就從東城轉到西城,先去未來的工作崗位查看情概況。
    在西城偏南位置,金城坊和阜財坊交界處,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緊緊的挨在一起。
    白榆走到這裏就發現,三法司地塊距離自家很近,路程也就是二裏地左右的樣子。
    這算是一個意外之喜,錢多、事少、離家近三要素,至少占了“離家近”一項了。
    刑部和都察院比鄰而居,刑部大門前熱鬧非凡,跟市場似的,甚至還有當街談判多少錢減刑一年的。
    至於都察院門前,則就冷清多了,倒不是因為都察院比刑部權力小,而是主營業務不同。
    大多數情況下,都察院業務與普通百姓並沒有直接關係。
    到了督察院大門,白榆和錢千戶並不需要繼續深入,旁邊門房就是工作崗位。
    後世人對廠衛的印象往往隻有偵緝、抄家、陷害忠良,對廠衛大多數工作細節、崗位設置一無所知。
    比如廠衛會在各大衙門布置公開眼線,對各衙門的人員往來、事態動向進行記錄和匯總,稱之為坐記,也叫坐探。
    其實以前錢千戶在午門上直時幹的活,跟這也差不多。
    其目的是為了防範朝臣串聯造反,對皇權形成威脅,至於具體效果......應該有用吧。
    白榆和錢千戶走到門房前,卻見在一棵大樹的樹蔭下,擺放著一張竹製躺椅。
    而在躺椅上,則有一位五十多歲的老頭,正悠然自得的打盹。
    錢千戶指著老頭說:“我印象裏,好像部屬在都察院的坐探隻剩這麽一個了,其他人都因為各種原因呆不下去。”
    白榆看著滿臉皺紋的老頭,感慨道:“真踏馬的人浮於事,這種老頭能幹什麽啊,還沒退休呢?”
    錢千戶很有哲理的說:“可能就是因為他什麽也幹不了,才能在都察院安安穩穩呆著,沒有被人折騰走。”
    兩人說話的聲音有點大,把正在打盹的老頭吵醒了,睜開渾濁的老眼,迷茫的看過來。
    白榆就對老頭說:“我們是新來上崗的坐探,討教一下該如何做?”
    老頭“嗬嗬”笑著說:“做事其實也簡單,看到外衙門的官吏進來,就登記一下身份和事項。
    如果三名以上官吏結伴而行,就特別注意一下,能記錄就記錄。
    偶爾去院裏巡邏一下,聽到動靜就去看幾眼。
    如果有人在門外上訪或者鬧事,就詢問一下緣由並記錄下來。”
    “就這?”白榆總覺得這情況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老頭說:“不然呢?我從二十多歲就來這裏,一直平平穩穩的幹了三十年。
    小哥兒你若聽我的,別總想搞點大事,也能平平穩穩的做三十年。”
    臥槽!白榆聽到“三十年”這個關鍵詞,思路終於被觸發了!
    就老頭說的這情況,不就是後世號稱可以讓年輕人少奮鬥三十年的終極職業——保安嗎?
    守著門房,登記外來人員,協助處理糾紛,偶爾巡邏,這工作和後世的保安有什麽區別?
    聽起來高大上的廠衛特務坐探,實際上幹的活約等於保安?
    想到這裏,白榆突然對自己這個坐探崗位祛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