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山的輪廓在蒸騰的熱浪中扭曲成詭異的形狀，遠處的火山口噴湧著暗紅色的岩漿，像是一頭沉睡巨獸張開的血口。沙小淨的布鞋早已被炙烤得焦黑，每一步踏在龜裂的地麵上，都能聽見碎石化為齏粉的細微聲響。他握緊降魔寶杖的手掌滲出冷汗，可還未滴落便被熱浪蒸幹。玄奘的袈裟邊緣微微卷曲，朱大聰的釘耙燙得幾乎握不住，唯獨孫小聖踩著金箍棒懸浮半空，火眼金睛掃視著四周翻湧的赤色雲霧。
    “這鬼地方連風都是燙的！”朱大聰扯開衣領，露出被烤得通紅的胸膛，“俺老豬的水囊都空了三日，再這麽下去——”話音未落，腳下突然傳來劇烈震顫。地麵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暗紅色的岩漿如毒蛇般蜿蜒而出，瞬間將眾人逼退至三丈開外。沙小淨的降魔寶杖尖端觸到岩漿，竟發出“滋滋”的腐蝕聲，杖身黑氣翻湧，魔紋亮起妖異的紫光。
    孫小聖猛地俯衝而下，金箍棒在地麵重重一杵：“地脈有異！這岩漿裏混著魔氣！”
    仿佛印證他的話語，岩漿河中突然探出數十隻焦黑利爪。那些爪子像是被燒焦的人手，卻足有車輪大小，指節扭曲如枯枝，掌心裂開布滿尖牙的嘴。玄奘的佛珠驟然迸發金光，最前方的利爪被光芒灼燒，發出嬰兒啼哭般的慘叫。
    “是地火魍魎！”沙小淨的瞳孔微微收縮。他在流沙河底的古籍中見過這類魔物——生於地火與怨氣交匯處，以活人精血為食。可眼前這些魍魎的形態遠比記載中猙獰，每隻利爪的腕部都纏繞著暗紫色鎖鏈，鏈子上刻滿與降魔寶杖相似的魔紋。
    戰鬥在瞬息間爆發。朱大聰的釘耙掀起狂風，卻將岩漿卷成漫天火雨。孫小聖化作三頭六臂法相，金箍棒舞成密不透風的屏障。沙小淨正要上前助陣，突然感覺胸口一陣灼痛。低頭看去，降魔寶杖的魔紋竟如活物般蠕動，順著杖身爬上他的手腕。
    “小淨！”玄奘的驚呼被淹沒在轟鳴中。沙小淨的視野突然蒙上一層血霧，耳畔響起千萬人的哀嚎。他看到流沙河底堆積如山的白骨，看到魔化河神被佛光貫穿時扭曲的麵容，最後定格在一雙猩紅的眼睛——那是他自己的倒影，額生犄角，獠牙刺破下唇。
    “殺……”沙小淨的喉間滾出野獸般的低吼，降魔寶杖橫掃而過，竟將兩隻地火魍魎攔腰斬斷。黑血濺在臉上，非但沒有令他清醒，反而讓魔紋愈發歡快地遊走全身。孫小聖察覺不對，一棒挑開撲向玄奘的魔物，轉頭厲喝：“呆子！按住他！”
    朱大聰的釘耙還插在一隻魍魎眼眶裏，聞言抬腿踹飛另一隻魔物，肥胖身軀卻靈巧如燕，從背後死死箍住沙小淨。降魔寶杖的黑氣化作毒蛇咬向他的手臂，豬妖痛得齜牙咧嘴，仍不肯鬆勁：“小沙師弟！念經！快念師父教你的《楞嚴咒》！”
    沙小淨的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劇痛中，他恍惚看見年幼時跪在流沙河畔，玄奘將掌心貼在他天靈，溫和的佛光驅散纏繞魂魄的業障。“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破碎的經文從染血的齒縫擠出，每吐一字，魔紋便黯淡一分。降魔寶杖突然劇烈震顫，杖首骷髏張開下頜，竟將周圍魔氣盡數吸入。
    當地火魍魎盡數化作黑煙，沙小淨已虛脫般跪倒在地。玄奘的袈裟覆上他顫抖的脊背，佛珠在腕間發出細微嗡鳴。“你看見了嗎？”老和尚的聲音帶著悲憫，“魔氣在借你的五蘊修行。”
    喘息良久，沙小淨抬起蒼白的麵龐。遠處岩漿河突然向兩側分開，露出被燒得赤紅的河床。河床中央立著半截石碑，碑文被高溫熔得模糊不清，唯有一行梵文在孫小聖的火眼金睛下泛著金光：“業火焚身日，心魔現形時。”
    “看來這才是真正的考驗。”孫小聖的金箍棒在地上劃出焦痕，“火焰山的地脈被人動了手腳，這些魔物不是天然生成，倒像是……”他忽然噤聲，縱身躍至石碑頂端。金箍棒捅入岩漿，攪動間帶出一塊青銅殘片。那殘片邊緣呈鋸齒狀，表麵蝕刻著九頭鳥圖騰，與他們在魔城獲得的神器碎片如出一轍。
    夜幕降臨時，眾人躲進一處岩洞。洞壁滲出的赤晶石泛著微光，朱大聰用釘耙刨開灼熱的地麵，竟挖出幾顆拳頭大小的火薯。孫小聖對著洞口布下避火訣，轉頭看見沙小淨蜷縮在角落，正用布條纏繞滲血的右手——那是他強行壓製魔氣時自己咬傷的。
    “讓俺看看。”朱大聰不知從哪摸出個葫蘆，倒出的綠色藥膏散發清涼氣息，“這是高老莊秘製的清涼散，當年翠蘭妹子特意塞給我的……”他的絮叨戛然而止。沙小淨腕間的魔紋突然跳動，藥膏觸及皮膚竟化作黑煙。
    玄奘撥動佛珠的手頓了頓：“魔氣已滲入血脈，外藥無用。小淨，你須得學會與它共處。”
    “就像馴服野馬？”孫小聖啃著火薯含糊道，“當年如來老兒壓我在五行山下，用的也是這套說辭。”
    洞外忽然傳來淒厲鴉鳴。眾人衝出岩洞，隻見赤色天幕下盤旋著無數火鴉，鴉群中央浮著個披鬥篷的人影。那人抬手輕揮，火鴉便如流星般俯衝而下，在沙地上燒出八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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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出碎片，免墮無間
    孫小聖的金箍棒瞬間伸長百丈，卻穿透虛影砸在山壁上，激起漫天火星。“裝神弄鬼！”他啐了一口，轉頭卻見沙小淨怔怔望著焦土上的字跡。那些燃燒的溝壑裏，黑氣正如蚯蚓般扭動，漸漸組成降魔寶杖的輪廓。
    第二日穿越熔岩峽穀時，異變陡生。兩側山壁突然向內擠壓，無數赤紅藤蔓破石而出。這些藤蔓表麵布滿眼球狀的凸起，每隻“眼睛”裏都映出眾人身影。朱大聰的釘耙剛砍斷一根藤蔓，斷口處便噴出腥臭黏液，落地竟腐蝕出深坑。
    “別用兵器！”孫小聖化作蒼蠅鑽入藤蔓縫隙，真身卻在後方現形，“這些是窺心魔藤，專食七情六欲！”仿佛回應他的話語，纏住玄奘的藤蔓突然綻放血色蓮花，花瓣間浮現流沙河畔的幻象——那是沙小淨被萬箭穿心的前世。
    沙小淨的降魔寶杖僵在半空。幻象中的箭矢突然調轉方向，朝他心口射來。千鈞一發之際，佛珠金光大盛，玄奘的誦經聲穿透幻境：“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魔藤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藤身寸寸龜裂。沙小淨趁機揮杖橫掃，杖風過處，藤蔓盡數化為飛灰。
    喘息未定，腳下大地再度震顫。熔岩峽穀盡頭緩緩升起九根青銅柱，每根柱頂都蹲踞著三足金烏雕像。孫小聖的火眼金睛刺痛難當，隱約看見柱身纏繞的鎖鏈通向地底深處。鎖鏈盡頭，某種龐然巨物的心跳聲穿透岩層，與沙小淨腕間魔紋產生共鳴。
    “這是……東皇鍾的殘骸？”玄奘撫過柱身銘文，指尖沾滿銅綠，“古籍載‘鍾鳴則天地清’，如今卻淪為禁錮邪物的牢籠。”
    話音方落，最中央的青銅柱突然迸裂。岩漿如鮮血噴湧，柱內緩緩升起一具水晶棺槨。棺中女子身著赤紅羽衣，眉心一點朱砂痣豔如滴血。她的睫毛忽然顫動，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睜開了流淌著熔岩的黃金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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