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畔飄起炊煙時，朱大聰正舉著釘耙當湯勺，在青銅鼎裏攪得地動山搖。這廝不知從哪摸出個缺口的紫金缽，邊舀邊嚷："玄奘老兒留下的《炊事要訣》說了，熬粥得順時針攪三千六百轉！"鼎中黑糊糊的稠粥咕嘟冒泡，浮起幾根疑似龍須的焦炭。
    孫小聖蹲在歪脖子柳樹上啃野桃，果核精準砸中朱大聰的腦門："夯貨！你往粥裏撒的是香灰！"隻見那呆子腰間掛著個破布袋，袋口露出半截靈牌——竟是昨夜從餓鬼道順來的往生牌位，被他碾碎當了胡椒粉！
    "你懂個鏟鏟！"朱大聰抹了把汗津津的豬鼻，從褲襠裏掏出個油紙包，"這可是高老莊秘製十三香，翠蘭親傳……"話音未落，河麵突然炸起百丈水花。饕餮尊者駕著酒壇拚成的飛舟破浪而來，肚皮上還粘著昨夜燒焦的龍油。
    "小禿驢，粥裏若少半粒蔥花，佛爺掀了你這流沙河！"胖和尚聲如悶雷，震得青銅鼎嗡嗡作響。朱大聰嚇得一哆嗦，整包"十三香"全扣進粥裏，霎時黑煙滾滾，鼎中躥出條三頭怪魚，叼住孫小聖的虎皮裙擺死不鬆口。
    沙小淨端坐紫竹下，手中菩提子突然迸裂。他抬眼望見饕餮尊者背後影影綽綽——八百餓鬼抬著座肉山，山上堆滿昆侖雪參、北海蛟筋，最頂上還戳著半截雷音寺的飛簷！
    "好你個饕餮老兒！"孫小聖一棒劈開怪魚，金箍棒指著肉山笑罵，"連如來老爺的房梁都拆來當柴火？"胖和尚拍著肚皮大笑："佛說眾生平等，他那房梁燉熊掌最是入味！"說罷甩出青銅舌頭，卷向冒黑煙的粥鼎。
    朱大聰急得跳腳，九齒釘耙往鼎前一橫："誰敢動俺老豬的粥！"卻見那青銅舌沾到黑粥瞬間冒起綠煙，饕餮尊者"嗷"地一聲縮回舌頭，舌尖鼓起三個大水泡："小禿驢下毒！"
    沙小淨不緊不慢拈起顆焦糊米粒："尊者可知，此粥名喚"因果羹"？"他袖中飄出八十四盞蓮花燈，燈焰裹著黑粥忽明忽暗，"昨夜餓鬼飲下的酒，加上今朝這十三香……"
    話沒說完，饕餮尊者突然臉色大變。胖和尚肚皮上裂開七十二張嘴，齊齊噴出青黃濁氣："你……你在酒裏摻了巴豆！"八百餓鬼跟著哀嚎，抬著的肉山轟然崩塌，昆侖雪參化作鼻涕蟲，北海蛟筋變成蚯蚓滿地亂爬。
    孫小聖笑得在柳枝上打跌："妙哉！這招"釜底抽薪"比俺老孫的定身法還靈！"朱大聰趁機掄起釘耙，把滿地亂竄的"仙肴"掃進粥鼎："暴殄天物！待俺老豬做成什錦亂燉……"
    忽見崩塌的肉山裏滾出顆琉璃心，心中困著條小青蛟。沙小淨降魔寶杖輕點，蛟龍破心而出，落地化作眉清目秀的小沙彌，懷裏還抱著半塊雷音寺的牌匾："多謝聖僧！小僧本是殿前琉璃燈，被這饕餮老賊……"
    "閉嘴！"饕餮尊者肚臍眼噴出黑霧，化作百口青銅鍋罩向眾人。朱大聰抄起粥鼎當盾牌，黑糊糊的因果羹潑了滿天，餓鬼們沾著就竄稀，青銅鍋遇粥生鏽，眨眼爛成篩子。
    孫小聖趁機一棒戳中胖和尚湧泉穴："著！"饕餮尊者頓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七百二十斤的肉山在河灘滾成球："哈哈哈！停手……哈哈哈！佛爺認輸！"
    沙小淨寶杖頓地，八十四盞蓮燈結成法陣。黑粥在陣中翻騰重組，竟凝成清亮亮的翡翠粥，米粒顆顆透著梵文。朱大聰看直了眼："奇哉！俺老豬的十三香還有這功效？"
    "此乃因果輪回之道。"沙小淨舀起一勺粥，"尊者可敢再嚐？"饕餮尊者哆嗦著伸出舌頭，舔了口頓時呆住——粥中竟嚐遍八十四世滋味，從帝王宴到乞丐飯，最終化作一滴菩提露。
    胖和尚突然淚如泉湧，七百二十斤的身子縮成麻杆："飽食八萬四千載，今日方知餓滋味……"他肚臍眼掉出把青銅鑰匙，正是東皇鍾殘片的封印。
    孫小聖撿起鑰匙吹了聲口哨："早這般痛快多好！"朱大聰卻盯著縮水的饕餮尊者直咽口水："瘦了瘦了，這肋排烤起來定是極好……"
    河心忽然鍾聲悠揚。沙小淨將鑰匙拋向虛空，青銅鼎中的翡翠粥化作甘霖，八百餓鬼飲下後竟褪去青麵獠牙。那位琉璃燈化成的小沙彌合十微笑，頭頂生出朵青蓮："小僧願守此粥鼎，日日烹煮因果羹。"
    饕餮尊者走前，偷偷往朱大聰手裏塞了本《仙界庖廚秘錄》。孫小聖瞥見封麵"如來佛跳牆"幾個字，笑得差點栽進粥鍋。夕陽西下時，流沙河畔炊煙又起——這回鍋裏燉著孫猴子從東海順來的千年王八，朱大聰邊撒蔥花邊哼小調："翠蘭呐～夫君我今朝學了手素麵熬蛟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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