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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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羽解下虎頭盤龍鎧時,青銅護心鏡映出帳外飄雪。鏡麵細密的裂痕像極了彭城郊野龜裂的凍土,那日叔父項梁的血染紅了鏡中這片裂璺。
他摩挲著鏡緣鑲嵌的綠鬆石,忽然想起項伯衣袖間沾染的灞上蒿草香——那是不該屬於楚營的氣味。
"沛公到——"
傳令聲驚飛了帳頂棲息的寒鴉。項羽注視著那個躬身入帳的身影,恍惚看見碭山起義時的劉邦:粗麻短褐,腰間別著半塊發黴的麥餅。此刻對方玄色深衣上金線繡就的雲雷紋,在燭火中泛著蛇鱗般的冷光。
劉邦卸劍的動作讓項羽瞳孔微縮。赤霄劍出鞘三寸的寒芒,曾在巨鹿城下劈開大秦的玄色旌旗。
而今這柄劍溫馴地躺在項伯掌中,倒讓他想起會稽起兵時,自己親手折斷的那把秦弩——繃緊的弓弦在斷裂瞬間發出的嗚咽,與此刻劍鞘撞擊玉案的脆響驚人相似。
“將軍……”
項羽麵色冷淡,看著麵前的劉邦還有他身後的張良,他居然真的敢就帶這麽幾個人前來赴宴,倒是有些膽子。
“劉邦,現在孤該稱你為沛公吧。先入三關,取了鹹陽,我當上書義帝,表舉沛公為王!”
劉邦冷汗涔涔,額頭幾欲觸地,“將軍言重了,我不過借了將軍威勢,否則怎能做到如此地步,這滅秦大功,定是將軍的,即便封王,也該是我們上表舉將軍為王才是!”
“哼!”項羽將酒鐏重重的放在幾案之上,指著劉邦怒道,“我們相識於微末,我把全軍將士的家小托付給你,你居然陽奉陰違,還扣留了一年,你該當何罪!”
劉邦長揖未起,“但憑將軍發落,末將絕無怨言!”
十七看得出項羽眼中的遲疑,劉邦若是反駁兩句,項羽說不定真就動了怒了,可劉邦一副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項羽反而不好發飆了。
範增在一旁連連使眼色,項羽不是看不到,可……終究還是心軟了,“哼!本來我還想要上表封你為涼王,將三秦之地盡數封賞與你,如今看還是罷了吧!”
看到項羽終究還是心軟,十七歎息的同時當然還是有些敬佩的,這樣的人做朋友,當然沒問題,可是……可惜。
“今日是舊友聚會,有什麽事情等軍議之時再說不遲,將軍,可否?”
項羽一聲冷哼,“坐,喝酒。”
“多謝將軍體諒!”
劉邦心底清楚,什麽王不王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下有多少兵,有多少地盤。
酒漿入喉時,項羽嚐到了熟悉的苦腥。範增玉玦叩擊案牘的聲響,項羽知道亞父是在提醒自己,可……這畢竟是自己的結義兄弟,他比自己大不少,卻一直叫自己大哥,怎麽下手?
於是項羽幹脆半閉著眼睛,假裝看不到。
範增一看項羽的表情,就知道這個臭小子又開始“犯渾”了,偏偏夜十七也“助紂為虐”,明明是幾人說好的!
有些生氣的揮袖,走了出去,叫來了項莊,“你大哥又開始心軟,這次十七這個臭小子也不幫忙,你進去找個機會,直接宰了劉邦!”
項莊愣了一下,有些遲疑,“軍師,大哥不會……不會生氣,事後算賬吧?”
範增一巴掌趴在他腦後,怒聲嗬斥,“他敢!若是想打你,就先打死我!”
一看範增生氣,項莊也連連道歉,“軍師你別氣,我就去,馬上就去!”
看到項莊進了營帳,項羽就知道自己的亞父又要作妖了,無奈的喘息了一下,隨即便閉上了眼,他想看看……卻又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麽。
“幾個大老爺們喝酒,多是無趣,營中沒有舞姬,大兄,我來舞劍助興吧!”
隨後便開始,西楚劍舞,好看——致命!
項莊的劍尖挑起一弧寒光,青銅刃口割裂了帳中凝滯的酒氣。他的步伐似踏著楚地巫祝的禹步,每七步便有一記殺招隱在翩躚的袍袖間。劍穗明珠掃過劉邦案前時,忽如毒蛇昂首,直取咽喉三寸。
忽的劍光一閃,項羽半眯起來的眼睛陡然睜開,麵上雖無表情,眼神中卻盡是殺機——項伯!裝都不裝了是吧,真是該死!
“一人舞劍沒什麽意思,將軍,我也一起舞劍吧!”
雙刃相撞的刹那,青銅與隕鐵迸濺的火星落入酒爵,將琥珀色的醴泉燃成幽藍鬼火。項伯佯作踉蹌跌向項莊的劍鋒,廣袖翻卷間,項莊的必殺之擊竟化作挑落劉邦冠纓的虛招。
項羽的指節在獸首案幾上叩出沉悶的節拍,每一聲都似巨鹿之戰前的戰鼓。他看見項莊第七次將劍鋒藏於回旋的玉帶之後,忽然想起會稽起兵那日,項梁教他們兄弟演練的"七步絕殺陣"。
能絕殺麽?
自然不能,項伯幾乎是用自己的身姿擋在了項莊和劉邦之間,項莊招式猶豫,完全沒了劍舞的流暢,自然也沒了決絕的殺意。
帳角漏進的寒風掀動劉邦深衣下擺,露出其內襯,錦袍之下,居然還是那身亭長的粗麻。
範增的玉玦第八次撞擊青銅酒爵,聲如驪山刑徒的鎖鏈錚鳴。項羽握劍的手背青筋暴起,劍鞘上的饕餮紋幾乎要咬穿犀牛皮。此刻化作項莊劍鋒上躍動的血光,卻始終照不亮他眼底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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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莊的劍氣掠過鼻尖時,劉邦好像聞到了芒碭山泥沼的腐臭——當年為避秦軍追捕,他曾在腐屍堆中屏息三日。
當項伯的劍第三次格開殺招,劉邦忽然瞥見項羽案頭的玄鳥紋玉璧。那神鳥的獨目正滲出血色,恰似彭城之戰被流矢射瞎左眼的老兵。
他的膀胱傳來脹痛,卻想起新婚之夜躲在茅廁逃避呂雉追問的舊事——恐懼原是藏在人皮下的老友。
第九回合的交鋒,項莊的劍鋒挑破了織錦帳幔。灌入的北風卷起竹簡紛飛,項伯趁機旋身將劉邦護在身後。
劍光交錯間,範增的玉玦第九次舉起,卻見項羽突然仰頸飲盡鬥酒。酒液順著虯髯滴落,在虎皮褥子上暈開鴻溝的輪廓。
項莊的殺招凝在最後一寸,劍尖顫抖如秋蟬薄翼,劍鋒所指卻不是那個受人庇護的沛公,而是會稽城中那個單臂舉鼎的倔強少年。
一滴血珠順著劉邦耳垂緩緩墜落,那是項莊劍氣所傷的微末,範增的玉玦終於墜地,碎成不知道多少粒。
項莊還劍入鞘的錚鳴聲中,項羽忽然明了自己不殺劉邦的真正緣由——他要這天下人都看見,西楚霸王的仁義能容得下最危險的敵人。
"滾回你的灞上!"項羽背過身去,聲音裏突然帶著會稽鄉音,"明日一早,我要見到曹無傷的人頭!"
劉邦倒退著挪出營帳時,聽見項羽用楚語喃喃:"亞父可知,孤殺得了天下人,卻殺不盡故人眼裏的自己……"
夜風卷來楚歌聲,將後半句歎息絞碎在四散的更漏聲中。張良拾起劉邦遺落的玉玨,發現上麵新添的裂痕,這個形狀,好像一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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