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後的第七天，許沐淮站在父親公司大樓的玻璃幕牆前，看著自己的倒影。<了。
    "走吧。"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帶你熟悉一下環境。"
    許沐淮點點頭，跟在父親身後走進電梯。
    電梯裏鑲著金邊的鏡子映出兩人的身影——父親穿著筆挺的深灰色西裝，鬢角已經泛白，但脊背挺得筆直；而他穿著大一碼的襯衫，袖口空蕩蕩的，鎖骨在領口處投下一小片陰影。
    許沐淮仰著頭看他父親，好高。
    "身體恢複得怎麽樣？"父親按下頂層按鈕。
    "還行。"許沐淮又盯著不斷跳動的樓層數字，"就是容易累。"
    父親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歎了口氣："別太勉強自己。"
    電梯門打開，迎麵是一間寬敞的開放式辦公區。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又迅速低下去。
    許沐淮聽見竊竊私語聲："那就是許總的兒子？聽說剛做完胃癌手術...空降的繼承人..."
    "許總好！"
    一個穿黑色套裙的女人快步迎上來，臉上掛著職業化的微笑："會議室已經準備好了。"
    父親點點頭："林秘書，這是我兒子許沐淮。從今天開始，他會跟著我學習公司業務。"
    林秘書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恢複："許少爺好。"
    許沐淮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
    接下來的三小時像禮重明上課。
    會議室裏，父親向高管們介紹公司架構、年度財報、重點項目...
    許沐淮聽的要睡著。
    "...這個新能源項目是我們明年的重點。"父親指著屏幕上的地圖，"沐淮，你覺得怎麽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許沐淮握緊了手中的礦泉水瓶，塑料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我不太懂這些。"他輕聲說，"但聽起來很有前景。"
    會議室裏安靜了一秒。
    有人咳嗽了一聲，有人低頭掩飾笑意。
    許沐淮看見林秘書飛快地在筆記本上寫了什麽，然後撕下那一頁揉成一團。
    "沒關係，慢慢學。"父親的表情有些尷尬，"王總監，你繼續匯報。"
    午餐是在公司食堂的包間吃的。
    父親點了一桌清淡的粵菜，卻幾乎沒動筷子，隻是不停地給許沐淮夾菜。
    "多吃點，你太瘦了。"
    許沐淮看著碗裏堆成山的食物，胃裏一陣翻騰。
    手術後他的食量小得可憐，吃多了就會吐。但他還是拿起筷子，強迫自己一口一口往下咽。
    "大學專業考慮好了嗎？"父親突然問。
    許沐淮搖頭："還沒想好。"
    "管理？金融？"父親試探性地提議，"或者計算機？現在互聯網行業發展很快。"
    許沐淮夾起一塊清蒸魚，魚肉在筷尖碎成幾瓣："我想學天文。"
    "天文？"父親愣住了，"那是...研究星星的？"
    "嗯。"許沐淮把碎掉的魚肉放進嘴裏，"研究黑洞、星係、宇宙起源什麽的。"
    父親的表情變得複雜："這個...就業方向是不是太窄了？"
    許沐淮沒回答。
    "許沐淮，"父親放下筷子，聲音突然低沉下來，"我知道這些年...我對你關心不夠。"
    許沐淮盯著碗裏的米飯，一粒一粒數著。
    "你生病的事，我很愧疚。"父親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如果早點發現..."
    "早期胃癌難發現。"許沐淮打斷他，"不怪你。"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公司的事，你不用有壓力。先養好身體，專業...隨你選。"
    許沐淮抬頭，有些意外。
    "我隻有你一個兒子。"父親笑了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健康最重要。"
    下午的行程是參觀研發中心。
    許沐淮跟在父親身後，走過一個又一個實驗室。
    工程師們熱情地講解著各種技術參數，父親時不時提出專業問題，而他隻是沉默地聽著，聽不懂。
    "許少爺對哪個領域感興趣？"一位年輕工程師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過來。
    許沐淮感到一陣窒息，手術傷口隱隱作痛。
    "我..."
    "許沐淮剛出院，還在恢複期。"父親適時地解圍，"今天主要是熟悉環境。"
    回辦公室的路上，許沐淮在走廊拐角處聽見兩個員工的對話：
    "...聽說那位大少爺嬌氣得很，做個胃鏡都要全麻..."
    "噓，小聲點...人家可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
    許沐淮停下腳步，胃裏的疼痛突然加劇。
    他轉身走向洗手間，反鎖隔間門，蹲在地上幹嘔起來。
    十分鍾後，他洗了把臉走出洗手間，發現父親站在走廊盡頭等他。
    "不舒服？"
    許沐淮搖頭："有點累。"
    父親看了看表："今天就到這裏吧。我讓司機送你回家休息。"
    "你呢？"
    "還有個會議。"父親猶豫了一下，"晚上我回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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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許沐淮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高樓大廈。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許願發來的消息：
    「今天怎麽樣？繼承人大少爺？」
    許沐淮回了個「。」
    許願秒回：「懂了，生不如死.jpg。妹妹懂你。」
    緊接著又是一條：「晚上出來吃飯？餘依說新開了家海鮮疙瘩湯。」
    許沐淮正要回複，手機突然跳出來電提醒——未知號碼，歸屬地英國。
    他的手指懸在接聽鍵上方，心跳加速。
    三秒。
    五秒。
    電話自動掛斷了。
    許沐淮盯著那個未接來電看了很久，直到司機提醒他到家了。
    別墅裏空蕩蕩的，媽媽已經做好了晚餐擺在桌上。許沐淮沒什麽胃口，直接上樓回了房間。
    他打開電腦，搜索"英國大學天文學專業排名"。
    網頁加載的間隙，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次是一條短信：
    「恢複得怎麽樣？」
    沒有署名，但許沐淮知道是誰。
    他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回複：「還好。」
    消息發送成功的瞬間，眼眶突然發熱。
    對方正在輸入...
    然後又停止了。
    又開始了...
    最終，隻回了一個字：「嗯。」
    許沐淮把手機扔到床上，走到窗前。
    樓下傳來汽車引擎聲，父親回來了。許沐淮擦掉眼角的水汽，深吸一口氣，轉身下樓。
    晚餐時，父親講著公司的新項目，時不時問許沐淮的意見。
    許沐淮心不在焉地應著，往嘴裏送食物。
    "對了，"父親突然放下筷子，"下周有個慈善晚宴，你跟我一起去吧。"
    許沐淮皺眉："我不喜歡那種場合。"
    "認識些人對你有好處。"父親語氣溫和但不容拒絕，"有跟你同齡人，你們可以聊聊。"
    許沐淮的筷子停在半空："相親？"
    "隻是認識一下。"父親笑了笑，"那些人很優秀。"
    許沐淮放下筷子，胃裏的食物突然變得沉重："爸，我有喜歡的人。"
    父親的表情僵住了："...誰？"
    "葉寧忱。"
    一陣漫長的沉默。
    父親的表情從震驚到困惑，最後變成尊重："...原來如此。"
    "您早就知道？"
    "你媽媽提過。"父親揉了揉太陽穴，"我隻是沒想到...你們還在一起。"
    "我們沒在一起。"許沐淮扒了口飯，"他媽媽反對。"
    父親長歎一口氣："沐淮，這條路很難走。"
    "我知道。"
    "你確定嗎？"
    許沐淮看向窗外的夜空，那裏有一顆特別亮的星——可能是北極星，也可能是天狼星，他分不清。
    "我確定吧，反正退不回去了。"
    父親沉默了很久，最後站起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早點休息。"
    許沐淮坐在原地，聽著父親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但他沒有去看。
    窗外，那顆亮星被雲層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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