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舊日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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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歲的許沐淮已經學會了在酒桌上控製飲量。
    三年來無數應酬的錘煉,讓他的肝髒代謝酒精的能力比常人強出不少,當然,經常胃疼進醫院。
    但今晚不同——榮昌集團的林總又又又來了,還帶來了兩瓶七十度的衡水老白幹,號稱"一杯倒"。
    "許總,再來一杯!"林誌榮紅光滿麵地舉杯,"慶祝咱們合作突破十個億!"
    許沐淮不動聲色地將酒杯推向已經癱在桌上的周睿明:"林總,我這助理一直仰慕您的酒量,今天非要跟您分個高下。"
    周睿明迷迷糊糊抬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灌了滿杯。
    三秒後,他的腦袋重重砸在龍蝦刺身上。
    淩晨一點,酒局終於散了。
    許沐淮本來想提著周睿明一起走,但周睿明死活搬不動,他隻好自己扶著牆走出包廂。
    許沐淮太陽穴突突直跳。七十度的白酒果然名不虛傳,他現在看走廊都是重影的。
    哎呦喂……要死要死。
    "許總,需要幫您叫代駕嗎?"服務員關切地問。
    許沐淮擺擺手,摸出手機想叫車,卻鬼使神差地按下了頂樓的電梯按鈕。
    他覺得自己需要新鮮空氣,需要遠離這滿屋的煙酒氣。
    天台的門沒鎖。
    夜風撲麵而來,帶著初夏特有的溫潤。
    許沐淮鬆開領帶,深吸一口氣。
    城市的燈火在醉眼中暈染成片,像被打翻的星河。
    他摸出煙盒,發現已經空了。
    這包煙是四周前買的,到現在才抽完——戒煙成效顯著啊,如果不是今晚這種特殊情況,他根本不會碰。
    "許沐淮。"
    身後響起的聲音讓他手指一顫,煙盒掉在地上。
    哢噠。
    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每個午夜夢回都會在耳邊縈繞。
    但他不敢回頭——這八年裏,他曾在無數個醉酒後的幻覺中聽到這個聲音,每次轉身都是失望。
    "你又喝多了。"
    不是幻覺。
    腳步聲靠近,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
    許沐淮緩緩轉身,視線從對方修長的手指一路上移——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再往上,是記憶中那張清雋的臉,隻是輪廓比少年時期更加分明,眉宇間多了幾分成熟與沉穩。
    葉寧忱。
    真的是他。
    許沐淮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酒精讓他的思維變得遲鈍,他甚至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又一個太過真實的夢。
    "你站在天台邊緣幹什麽?"葉寧忱眉頭緊鎖,聲音裏帶著明顯的緊張,"先過來。"
    許沐淮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護欄邊。
    他低頭看了看,三十層樓的高度讓人眩暈。
    葉寧忱的手緊緊抓著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幾乎要留下淤青。
    "我沒想跳......"許沐淮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隻是...透透氣。"
    葉寧忱沒有鬆手,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似乎在確認這句話的真實性。
    許沐淮任由他打量,貪婪地用視線描摹這張日思夜想的臉。
    八年了,葉寧忱的睫毛還是那麽長,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鼻梁上那顆淡褐色的痣還在老位置;隻是嘴角的弧度比記憶中更加克製,不再有那種屬於少年的笑容。
    "你回來了。"許沐淮說,陳述句。
    他的大腦終於開始處理這個信息:葉寧忱站在他麵前,不是幻覺,不是夢境。
    "上周回來的。"葉寧忱鬆開手,與他保持一步距離,"在德國完成了博士後,清華給了教職。"
    許沐淮點點頭,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們之間隔著八年的時光,太厚重,太複雜。
    他想問的問題太多:為什麽當年把我刪了?在德國過得好嗎?有沒有...想過我?
    但最終他隻是說:"恭喜。"
    夜風掠過兩人之間的空隙,帶著沉默。
    葉寧忱的目光掃過他泛紅的眼眶和鬆開的領帶:"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許沐淮條件反射地拒絕,隨即又後悔自己的生硬,"周睿明在樓下...應該。"
    "還聯係呢?"葉寧忱挑眉,"他剛才被120拉走了,酒精中毒。"
    許沐淮一驚,慌忙摸手機:"我得去醫院..."
    "已經處理好了。"葉寧忱按住他的手,"我正好在酒店參加學術會議,看到救護車才知道是你在這。你秘書小林正在醫院陪他。"
    許沐淮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葉寧忱胸口別著學術會議的嘉賓證。
    原來不是偶遇,是葉寧忱特意找來的。
    啊!葉寧忱來找他了,葉寧忱沒有食言。
    "那...謝謝。"他又詞窮了。
    在商場上舌戰群儒的許總,此刻像個笨拙的高中生。
    葉寧忱歎了口氣,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他肩上:"天台風大,下去吧。"
    外套上殘留的體溫和氣味許沐淮鼻子一酸。
    這是葉寧忱的味道,和八年前一樣。他突然抓住對方的手腕:"你是真的葉寧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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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寧忱愣住了:"什麽?"
    "我經常...把別人認成你。"許沐淮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有一次在拍賣會,我追著一個陌生人喊你的名字。"
    葉寧忱的眼神軟了下來:"是我。真的。"
    "證明給我看。"
    葉寧忱思考片刻,從錢包裏抽出一張照片——文藝匯演那一天,許沐淮在台上,葉寧忱在下麵當大南瓜。
    許沐淮的防線徹底崩塌。
    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他用力地撲進葉寧忱懷裏:"葉寧忱......抱我回家。"
    葉寧忱僵了一秒,隨即緊緊回抱住他。
    這個擁抱太熟悉又太陌生,許沐淮把臉埋在他肩窩,呼吸著屬於葉寧忱的氣息,他要把八年的空白都補回來。
    "你是葉寧忱嗎?"他又問了一遍,聲音悶在衣料裏。
    "是。"
    "真的?"
    "真的。"
    許沐淮突然哭得更凶了,所有壓抑的情緒決堤而出:"你都不給我禮物...八年了...一個消息都沒有..."
    葉寧忱輕輕撫摸他的後背,等他哭得差不多了,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絨盒:"我有準備禮物。"
    盒子裏是兩枚素圈戒指,一枚內圈刻著“葉影寧心尋靜忱”,另一枚內圈刻著“許夢沐月渡清淮”。
    葉寧忱拿了一枚。
    "你願意..."葉寧忱話沒說完,許沐淮已經搶過戒指往自己無名指上套。
    "我願意。"他抽噎著說,"葉寧忱讓我幹什麽我都願意..."
    葉寧忱低頭吻了吻他濕潤的眼角:"我們不可能回到過去,但我可以再次愛上你"
    許沐淮仰起臉,在淚眼朦朧中尋找葉寧忱的眼睛:"你還愛我嗎?"
    "當然。"葉寧忱的回答毫不猶豫,"從來沒停過。"
    "我給你寫了很多信...你要一封封的來回我。"
    "好。"
    "不走了好不好。"
    "好,答應你,我不走了。"
    許沐淮終於笑了,帶著眼淚的那種。
    他踮起腳尖,輕輕貼上葉寧忱的唇。這個吻很輕,卻承載了八年的所有思念與等待。
    葉寧忱加深了這個吻,手指穿過許沐淮的發絲。當他們分開時,兩人的呼吸都有些亂。
    "我送你回家。"葉寧忱說,牽起他的手。
    電梯下行時,葉寧忱抱著許沐淮,許沐淮靠在葉寧忱肩上,昏昏欲睡。
    酒精和情緒宣泄讓他精疲力盡。
    恍惚間,他感覺葉寧忱在翻他的手機。
    "密碼是你生日......沒加別的男生女生,你都認識......隨便查。"他嘟囔道。
    葉寧忱輕笑一聲,打開通訊錄把自己的號碼存進去,然後撥通了自己的電話。
    許沐淮的微信彈出一條好友申請,頭像是一片葉子。
    許沐淮的頭像是一個橘子。
    "通過一下。"葉寧忱說,"以後我們都不許失聯。"
    許沐淮乖乖照做,然後點開葉寧忱的朋友圈。
    最新一條是三天前發的,定位首都機場:"回國了。"配圖是一張機票和一本《量子場論》。
    再往下翻,全是學術相關的內容,偶爾夾雜幾張德國街景。
    沒有自拍,沒有情感狀態,幹淨得像一張白紙。
    "看夠了嗎?"葉寧忱問,語氣裏帶著笑意。
    許沐淮搖頭:"八年呢,我得補回來。"
    葉寧忱由著他繼續翻,直到電梯到達大堂。
    代駕已經在等了,葉寧忱報出許沐淮新家的地址——他從周睿明那得知的。
    車上,許沐淮枕著葉寧忱的腿睡著了。
    葉寧忱輕輕撫摸他的頭發,目光溫柔得不像話。
    八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已經長成能夠獨當一麵的男人。
    但能獨當一麵的人也需要熱切的愛啊。
    許沐淮的公寓從新買到現在幾乎沒區別,依舊沒有葉寧忱生活的氣息。
    葉寧忱把他安頓在床上,去廚房倒了杯溫水。
    "吃藥。"他搖醒許沐淮,遞過解酒藥,"不然明天頭疼。"
    許沐淮迷迷糊糊吞下藥片,抓住葉寧忱的手不放:"別走。"
    "我不走。"葉寧忱承諾,"去洗個臉再睡。"
    等許沐淮從浴室出來,葉寧忱已經煮好了醒酒湯。
    許沐淮小口喝著,突然想起什麽:"你怎麽知道我在那家酒店?"
    "小林告訴我的。"葉寧忱說,"我回國後就聯係了她,讓她在你需要的時候通知我。"
    許沐淮瞪大眼睛:"你收買我的秘書?"
    "隻是合理利用資源。"葉寧忱麵不改色,"就像你小學時收買我朋友打聽我的愛好一樣。"
    許沐淮紅了臉,他放下碗,認真地看著葉寧忱:"為什麽現在才回來?"
    葉寧忱沉默片刻:"我需要時間...成為配得上你的人。"
    "什麽?"
    "許沐淮。"葉寧忱直視他的眼睛,"你知道我父親母親是什麽人,如果八年前我就回來,他有一萬種方法拆散我們。我需要足夠的資本和他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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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沐淮這才注意到葉寧忱手腕上的表——百達翡麗,至少七位數。這不是一個普通教授負擔得起的。
    "你的研究..."
    "量子計算方向,已經申請了國際專利。"葉寧忱輕描淡寫地說,"清華給了我正教授職位和實驗室,還有幾家科技公司想買我的技術。"
    許沐淮突然明白了。
    葉寧忱這八年不是在逃避,而是在積蓄力量。
    他選擇了一條最難的路——不是依附許家的財富,而是建立自己的價值。
    "討厭你......哼。"許沐淮鼻子又酸了,"我不在乎這些..."
    "我在乎。"葉寧忱握住他的手,"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邊,不被任何人說閑話。"
    許沐淮說不出話來,隻能緊緊抱住他。
    葉寧忱的體溫,心跳,呼吸,都是那麽真實。
    八年的等待,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那些寄出卻石沉大海的信件...在這一刻都有了意義。
    "我父親那邊..."
    "已經談過了。"葉寧忱打斷他,"我回國第一件事就是去見他。他現在...勉強接受我們的關係。"
    許沐淮震驚地看著他:"你去見我爸了?"
    "嗯。"葉寧忱點頭,"用了一些商業上的籌碼。具體細節以後再說,現在你需要休息。"
    許沐淮確實累了。
    他蜷縮在葉寧忱懷裏,聽著熟悉的心跳聲,眼皮越來越沉。
    半夢半醒間,他感覺葉寧忱在輕輕撫摸他的頭發。
    "葉寧忱..."他含糊地喚道。
    "嗯?"
    "明天陪我去個地方。"
    "好。"
    許沐淮滿足地閉上眼睛。
    明天,他要帶葉寧忱去之前別墅裏的保險櫃,那裏鎖著六年來他寫的所有信。
    那些無處投遞的思念,終於可以親手交給收件人了。
    他要盯著他一封一封的給自己回信。
    窗外,城市的燈火漸次熄滅,刮起了大風。
    風恍惚間帶著來自舊日的回信,那是未曾寄出的思念,而如今終於等到了拆封的人。
    那個人就陪在他身邊,哪也不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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