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婢子滿手的凍瘡，沈蒹蒹心情複雜，“像你這麽能幹的丫頭，四姑娘以後嫁入南陽王府一定會將你帶在身邊伺候吧？”
    婢子眼神聚集，“奴婢真能離開這裏？”
    “你想離開這裏麽？”
    發現失態，婢子神色暗淡道：“奴婢，奴婢隻是想永遠伺候四姑娘。”
    沈蒹蒹心裏了然，梅氏手裏的人也不全是壞人，有些人有苦難言，身不由己。
    自己總不能不分青紅皂白，一杆子全部打死吧！
    她拉著婢子減速前行，一路上與婢子說了好些體己話。
    在沈三姑娘的安撫下，婢子的膽子大了許多，話也明顯密了起來。
    “奴婢的阿爹以前犯過大錯，吃了好些年的牢飯。奴婢本不配在四姑娘跟前伺候，是二夫人可憐奴婢，這才將奴婢安排進了晴芳閣。”
    “四姑娘心善，每次發月銀都不會故意克扣奴婢。奴婢雖然手腳笨重，可四姑娘從來沒有責罰過奴婢！看到奴婢手上生了凍瘡，四姑娘還會送奴婢治凍瘡的膏藥。”
    “四姑娘對奴婢極好，隻是奴婢不爭氣，奴婢不僅有位吃過牢飯的阿爹，奴婢還粗鄙不堪，不會伺候人……”
    沈蒹蒹拉著她紅腫而冰涼的小手心疼道：“這是什麽胡話，你阿爹的錯與你何幹？隻要你一心向善，不要重蹈你阿爹的覆轍，這日子自然會越過越敞亮啊！”
    婢子大受震撼，不敢相信的停下腳步道：“真的麽？隻要奴婢一心向善，日子真的會越過越敞亮麽？”
    “這是自然，你不妨與我說說，若有一日你能跟隨四姑娘離開這裏，你當如何？”
    婢子麵色一暖，心生向往道：“到時，奴婢便能攢下好些月銀，那時候奴婢便有閑錢替阿娘買藥，替阿爹還債，供阿弟念書！那時候的日子便能像三姑娘說的那般，會越過越敞亮……”
    “……”
    沈蒹蒹心裏一酸，說不出來的堵塞難受。
    她再次用力握緊婢子幹枯的小手，眼神堅定而有力量。
    “你相信我，隻要你清白行事，做人做事不愧於心，日後那些好日子自然會來的。”
    婢子大受鼓舞，心生希望的使勁點頭。
    “聽你的口音，你似乎不是都城人，你與二夫人是如何相識的？”
    婢子心裏有了期盼，心無城府的如實回道：“奴婢是宛城人，因阿爹先前欠了一些酒債，那日酒家追上門討債，想將奴婢賤賣給青樓抵消阿爹欠下的債務。奴婢情急之下攔了二夫人的馬車，是二夫人買下奴婢，將奴婢帶來了都城。”
    沈蒹蒹點點頭，“來到都城後，二夫人待你可好？”
    婢子神色極不自然的躲閃了一下，垂著頭低聲道：“二夫人，二夫人供奴婢吃穿，還讓奴婢去，去四姑娘的院子裏當差。嗯，二夫人對，對奴婢極好。”
    沈蒹蒹心知肚明，不再追根問底，隻是臉色陰沉的與婢子一道出了府門。
    趁婢子畢恭畢敬的攙扶她上馬車時，沈三姑娘突然回過身來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婢子受驚不小，弱弱地回道：“奴婢，名喚香蓮。”
    沈三姑娘眼神真誠，鄭重承諾道：“香蓮，若四姑娘出嫁時無法帶你離開，你記得來如意園尋我，我來替你尋一份好差事。我向你保證，到時候你會有銀子給你阿娘買藥，替你阿爹還債，還能拱你阿弟念書……”
    婢子瞪大雙眼，震驚的眼神裏色彩萬千——
    不等婢子回應，沈蒹蒹轉身進了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中，婢子備受煎熬。
    最後這婢子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趁馬車顛簸厲害，她以查看三姑娘有無受傷為由掀開車簾鑽進了馬車……
    握著婢子遞過來的一方濕巾，沈蒹蒹平靜道：“為何信我？”
    婢子撲通一聲跪在她麵前壓低聲音哭得淚如雨下！
    “奴婢雖然不懂什麽大道理，但婢子亦知曉“人擇明君而臣，禽擇良木而棲！”如意園的聞香妹妹雖心智不全，卻得三姑娘真心相待。二夫人雖對奴婢有救命之恩，卻時常對奴婢非打即罵，苛刻以待。”
    “二夫人派奴婢去四姑娘的院子裏服侍，也是為了讓奴婢監視三姑娘的一舉一動，方便二夫人行事。”
    生怕自己說詞單薄，婢子又撩開自己的衣袖，將手臂上縱橫交錯的傷痕舉到沈蒹蒹麵前來。
    “二夫人心術不正，心狠手辣，她挑唆奴婢行惡，泯滅人性，奴婢若敢忤逆半分，輕則受扇耳之刑，重則受剝衣鞭打之苦。”
    “奴婢在二夫人身邊從未吃過一頓飽飯，從未穿過一件暖衣…奴婢誠惶誠恐，從未見過一人如三姑娘這般與奴婢推心置腹。”
    “奴婢自知今日若繼續為虎作倀，便再也沒了退路！奴婢懇請三姑娘行行好，為奴婢指條生路！”
    沈蒹蒹將淚流成河的婢子扶過來坐在自己身側，小心翼翼的替她拉下衣袖護好傷痕累累的胳膊，又心疼的為她默默擦去淚水。
    “你的家人若是得知你來都城後，會遭受到這般非人哉的待遇，當日無論如何，他們也不會將你交到惡人的手上。”
    “你與我們都一樣，都是父母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你阿娘若是看到你如今遍體鱗傷的模樣，該有多心痛啊！”
    “三姑娘啊——”
    在沈三姑娘溫聲細語的安撫下，婢子悔恨的將臉孔埋在她溫暖的掌心裏哭得再也不能自理——
    珠簾與崔時隱藏在望春樓的暗處等待了良久，始終不見香蓮來報信。
    珠簾心急如焚，跑出來打探消息，正巧碰到前來通報消息的車夫。
    據車夫說，他也不知香蓮怎麽惹怒了沈三姑娘。
    他隻聽到兩人在馬車內爭吵不休，接著那香連便氣性極大的半路跳下馬車，獨自回了沈府。
    聽到此話，珠簾差點氣到破口大罵。
    也不知香蓮那小賤人今日吃錯了什麽藥，她竟差點壞了二夫人的好事。
    還好這車夫是個辦大事的人，僅憑一己之力便將極好哄騙的沈三姑娘騙來了望春樓。
    得知沈三姑娘已經進去雅間良久，身邊並無婢子相伴。
    珠簾雖然在心裏咬牙切齒的罵著香蓮無用，此刻又不得承認這蠢婢還是有些用處的。
    至少這小賤人成功引開了沈三姑娘身邊那兩個礙手礙腳的婢子。
    眼看與二夫人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崔時又在耳邊催得緊，珠簾隻好壯著膽子獨自來到二樓的雅間查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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