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蒹蒹記得她體質差，以前每次在大降溫時都少不了病發一場。
    孟曜當時經不住沈二哥的軟磨硬泡，曾煞費苦心替她尋來強身健體的獨家秘方。
    可她慣是沒有良心，嫌棄孟曜的湯藥苦口。
    她竟將孟神醫的一片苦心拿到城角下分給了那些衣著單薄的乞討者。
    孟修文得知此事，氣得暴跳如雷，發誓再也不會管她的死活。
    後來見沈蒹蒹確實不喜苦食，孟曜再為她熬製出來的湯藥便都是加了糖霜的……
    不知為何，她平時記不起孟曜的一丁點好處來。
    可每每在絕境下，她總能想起當初那個笑起來燦若星河的少年郎！
    或許他們曾經共同經曆過生死，亦或許她隻是單純地懷念曾經的故人——
    沈蒹蒹被困南陽王府，本可平安無事的躲過寒潮。
    可她半夜睡得迷糊間，竟然衣著單薄的跑去推開狂風怒號的窗子為那支野藤遮雨……
    等秀禾驚醒時，她家三姑娘早已鬼迷心竅的立在窗口凍得瑟瑟發抖。
    秀禾驚慌失措來拉她，沈蒹蒹固執的囈語道：“它也怕冷啊！”
    秀禾嚇得魂飛魄散，篤定室內進了髒東西，拉著外麵守夜的侍衛折騰了整整一宿。
    次日，秀禾拖著明顯的黑眼圈來喚沈蒹蒹起床時，沈三姑娘已經高燒到滿臉緋紅。
    她病得混混沌沌間，也敢嫌棄太醫開的湯藥苦澀，難以下咽。
    宮裏來的老太醫古板且固執，被沈蒹蒹揚著手掀翻了一碗又一碗的湯藥，老太醫氣得胡子直抖擻，竟然慫恿秀禾硬灌。
    後來還是突然回到府裏的南陽王對這胡攪蠻纏的病鬼凶神惡煞的恐嚇：“你若不乖乖吃藥，本王便將這婢子拖出去亂棍打死！”
    秀禾嚇得雙腿一軟，跪在她麵前直喊救命。
    沈蒹蒹燒得滿麵通紅，強行支撐起酸痛無力的身子，凶巴巴的從劉祺手中一把奪過湯藥仰頭喝得精光！
    這病鬼膽大妄為，視死如歸地喝了藥，還敢不服氣的來瞪人。
    劉祺嫌棄的捏著她紅彤彤的小臉滿目寒霜的威脅：“沈書沅，你再敢胡鬧不吃藥，信不信本王將你拆了喂狼——”
    ……
    沈蒹蒹也不記清自己病了多久，她隻記得病的這些日子噩夢纏身。
    她一時夢見劉熠紅著眼睛說不要她了；
    一時又夢見沈書雁橫眉怒目的斥責她不是真的沈三娘子，說她騙人……
    她夢見沈老爹得知她闖下大禍，不依不饒的追著她身後罵孽障；
    夢見沈府眾人譴責她不顧大局，險些害了他們的身家性命……
    她夢見梅氏披頭散發，陰冷瘋狂的朝她大笑。
    “這些年我從你身上所得的，都是你阿娘欠我的……
    “如香君不過是個江湖臭丫頭，她憑什麽從我身邊奪走老爺！老爺拒絕王氏貴女也不肯再娶，憑什麽為一個江湖丫頭失了心智……”
    “這些年我所期待的，便是親眼看著老爺與如香君的女兒愛而不得，眾叛親離，受盡恥辱，不得始終……”
    “我就是要讓你阿娘即便死去，也永世不得安寧……”
    沈蒹蒹在睡夢中頻頻被驚醒，醒來後便痛哭流涕，胡言亂語不止……
    秀禾束手無策，隻能默默陪著她痛哭流涕……
    沈蒹蒹突然意識到從看到婚契書的那刻起，她便再也走不出這座冰冷的人間地獄了；
    而外麵那座給了她太多溫暖與包容的沈府，她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這些，她整日鬱鬱寡歡，心死神傷。
    她不肯配合太醫用藥，外麵整日陰雨連綿，她的病情也始終不得痊愈——
    巳夜，一名黑衣侍衛穿過層層宮門，徑徑往皇後的寢殿而來。
    早就守在寢殿外的秦嬤嬤與黑衣侍衛低語幾句，接著轉身進了一片暖色的寢殿。
    聽著秦嬤嬤繪聲繪色的轉述，端坐於屏障後方的皇後娘娘疑慮道：“此話當真？”
    秦嬤嬤肯定道：“確實如此，這些日子沈三姑娘代替沈四姑娘嫁入南陽王府，惹得南陽王震怒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聽聞南陽王回城當晚在落雲閣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隨後便將沈三姑娘禁足在了落雲閣。”
    “再後來這沈三姑娘一病不起，差點香消玉殞。不是陛下差了太醫前去為沈三姑娘探病，後果不堪設想……”
    頓了頓，秦嬤嬤靠過來小聲道：“老奴聽聞南陽王殿下回城的這些日子，隻與何夫人親近。這何夫人傾城之貌，姿色更是不在貴妃娘娘之下！這也難怪從來不進女色的南陽王也會為之著迷。老奴還聽說陛下此番賞賜給南陽王府的珍貴物品，多半都進了這位何夫人的院子！”
    皇後娘娘輕笑道：“如此說來，鎮北侯倒是好本事，由他親自調教出來的表姑娘也是手段高明呢！”
    “誰說不是呢？驚鴻殿的那位進宮時日雖短，聖恩卻不輸這宮裏的任何一位娘娘。那位又是個拎不清的性子，老奴聽說這宮裏的其他娘娘皆在這位貴妃娘娘麵前吃過不少悶虧呢！”
    “幸得皇後娘娘您位高權重，這貴妃娘娘在您麵前才沒有太放肆——”
    皇後娘娘恥笑道：“一個沒有子嗣的後宮女子，又能憑借日漸衰老的姿色與陛下心血來潮的偏愛橫行到幾時？這樣的人，也值得本宮忌憚？”
    秦嬤嬤忙道：“諾，皇後娘娘教訓的是！”
    話鋒一轉，皇後語氣輕鬆道：“倒是臨華宮的那位，這次自作聰明惹下如此大禍，陛下可有發落？”
    秦嬤嬤小聲道：“回稟娘娘，祥妃娘娘那日被平寧殿下忤逆到昏厥，至今仍無轉醒的跡象。太醫說祥妃娘娘怕是沒有多少時日了！”
    “陛下為此悲痛過度，龍體欠安，娘娘得了空，還是該多去陪陪陛下才是。”
    皇後沉聲歎道：“陛下與祥妃是年少時的患難之情，這中宮之位陛下最屬意的人也是她。當年不是仰仗本宮的許家人奪了天下，如今這中宮之位恐怕也輪不到本宮。如今臨華宮的那位危在旦夕，陛下想多陪陪她也情有可原，本宮何必去自討無趣！”
    秦嬤嬤點點頭，這才不再多語。
    皇後娘娘撥了撥眼前漸暗的燭火，輕言細語道：“雖說天命難違，人各由命！但該是本宮的，誰也別想奪走；本宮想要的，也將不惜一切全力以赴！”
    隨著皇後話音方落，漸暗的燭火一躍而起，瞬間亮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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