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沈三姑娘的心思，老管家絮絮叨叨道：“今日長姑娘正好在府中，三姑娘不如先去長姑娘那裏坐坐。等老爺與二公子回了府，老奴再去通傳三姑娘！”
    “這些日子長姑娘為府裏的事情憂思上火，一個人忙裏忙外，實在辛苦……”
    得管家提醒，沈三姑娘腳步一頓，“多謝周叔提醒，我這便去看看長姐！”
    看著沈三姑娘快步往春茵閣而去，老管家捋著花白的胡須立在她身後頗是欣慰。
    “三姑娘與長姑娘姐妹情深，如此甚好，甚好啊……”
    許乳娘端著一簸箕花茶見到突然闖進院子的三姑娘，頓時如見到活鬼般嚇得差點抖落了手中的簸箕……
    “三，三姑娘——”
    沈三姑娘麵色瘮人，無視春茵閣眾人，隻顧壓抑著滿腔怒火往內室闖。
    見狀不對，許乳娘連忙迎上來笑問道：“三姑娘怎麽突然回來了？”
    被迫停住腳步，沈蒹蒹直勾勾的盯著許乳娘答非所問。
    “長姐可在府中？”
    許乳娘一時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心虛道：“在，在，在的……”
    二話不說，這女娘繞過許乳娘再次往內室而去。
    許乳娘反應過來，連連追上來阻攔道：“長姑娘正在午休，還請三姑娘容老奴進去通傳一聲才是。”
    對於許乳娘的反常，沈蒹蒹肯定了心中所想。她輕挑秀眉，似笑非笑。
    “通傳？我與長姐何時這般生分過？許乳娘為何對我如此防範？難道許乳娘也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
    “……”許乳娘猛然一愣，動了動嘴皮，始終一言未發。
    兩人僵持不下時，沈書雁溫厚的聲音從內室不緊不慢的響起。
    “乳娘，是蒹蒹回來了麽？讓她進來。”
    許乳娘稍一迷糊，沈三姑娘已經提起裙角氣勢洶洶的殺進了內室。
    想起沈三姑娘方才的嘲諷與疏離，許乳娘紅著眼睛杵在院中直難受——
    “哎，該來的終是躲不過去的！造孽，造孽啊……”
    沈蒹蒹大步流星的踏入內室時，沈家長姐已經神色淡然的端坐在主座上沏好了茶水。
    有橘色的暖陽從窗口灑落進來，內室斑駁陸離，茶香四溢，分外美好！
    “蒹蒹來了！蒹蒹快些過來坐。今年開春早，鋪子裏比往年多了好些新茶。長姐今日沏了你最愛喝的玉蘭花茶，你過來嚐嚐，可還喜歡？”
    看著沈書雁歲月靜好的笑臉，沈蒹蒹一度不願相信將自己推入萬丈深淵的惡毒之人會是眼前這位對她有救命之恩與教養之恩的沈家長姐——
    人生如茶，冷暖自知；沉浮之間，終究物是人非！
    她徑徑走過去端起沈家長姐麵前的茶盞，笑容苦澀而決絕。
    “長姐還是如原先那般喜愛飲苦蓮呢！隻可惜啊，這苦蓮雖好，但它是無心之物！難道長姐飲多了這苦蓮茶，也變成了無心之人？”
    隨著她話音落下，杯盞至她手中滑落在地，隨之擲地有聲——
    外麵的婢子聽到室內的聲響，慌慌張張的推門而入。
    察覺室內氣氛不對，那婢子畏畏縮縮的不敢上前，隻是擔憂的喚道：“長姑娘——”
    沈家長姐不動聲色的揮手吩咐道：“下去吧，這裏不用伺候。告訴院裏的其他人，我與三姑娘有要事相商，沒有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
    婢子點點頭，這才重新關好門——
    不顧滿地的殘瓷碎片，沈書雁平心定氣地重新為自己添滿一杯茶水，莞爾道：“蒹蒹一路車馬勞頓，委實辛苦。不管發生何事，蒹蒹不如先坐下來陪長姐喝杯熱茶。”
    沈蒹蒹朗聲一笑，“長姐可知我從何處而來？”
    沈書雁臉色平靜，儼然如往常一般輕言細語道：“長姐知曉，蒹蒹受累了！”
    正是沈家長姐這般無關痛癢的態度讓沈蒹蒹隱忍多日的情緒爆發的一發不可收拾！
    她忍無可忍，捏著粉拳步步緊逼。
    “看來送我進南陽王府的人果真是長姐！”
    根本不屑於沈家長姐親口承認，她紅著眼睛聲嘶力竭。
    “為什麽，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長姐是不是欠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難道就憑長姐的一句“受苦了”，就能抵消長姐犯下的所有過錯嗎？”
    “長姐可知因為長姐的一念之差，平寧殿下如今還被囚禁在未央宮；祥妃娘娘至今危在旦夕；而我，我也因此斷送了畢生的幸福……”
    “這便是長姐不顧多年的姐妹之情，不惜任何代價，也要處心積慮拆散我與平寧殿下所想看到的結果嗎？！”
    麵對沈三姑娘歇斯底裏的責問，沈家長姐沉重歎氣一聲，平靜道：“不管你信與不信，我知曉你恨我，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眼下所看到的隻是一時的困局，長姐隻想告訴你，長姐此舉是權衡利弊之下最為妥善的安排！”
    “最為妥善的安排？便是利用我對長姐多年的信任與敬愛，讓長姐對我這般肆無忌憚的欺騙與傷害嗎？”
    麵對這女娘對自己滿眼的不信任，沈書雁胸口沉悶，努力心平氣和的解釋道：“你該知曉書晴自幼受靖康王府的庇護，從未經曆過大風大浪。她生性柔軟，遇事不堪打擊。南陽王府龍潭虎穴，書晴若入南陽王府，絕無生還的可能！”
    “而你不一樣，你性格堅韌，聰慧非常，不管麵對怎樣的困局，你都有化險為夷的能力！”
    沈蒹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的譏笑連連。
    “長姐憑什麽覺得我入南陽王府便可化險為夷？長姐難道不想聽聽這些日子我在南陽王府是如何九死一生的嗎？”
    沈書雁並不急於回答，而是起身走過來拉著沈蒹蒹冰冷的手語重心長道：“可是無論如何，你都毫發無損的回來了啊！長姐一直都知曉你一定不會讓長姐失望……”
    風過無痕，雁過留聲——
    沈蒹蒹失聲長笑，心灰意冷——
    人心啊！
    終究是她天真了！
    原來這就是她引以為傲的骨肉深情！
    什麽血脈至親，永遠不離不棄！
    都是騙人的鬼話罷了——
    這些年來她的真心相待不過是一廂情願，到頭來一文不值。
    她永遠都是那個注定要被舍棄的局外人，永遠做不成她們真正的家人！
    說來說去，沈家長姐從始至終想保全的隻是一個沈書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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