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破曉，青灰色的霧靄還未散盡，前工部尚書衛煜城衛大人的宅邸便被一片壓抑的死寂籠罩。雲板連敲七下，沉悶的聲響仿佛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頭，宣告著衛家嫡孫女衛霓裳的香消玉殞。
    府中上下早已亂作一團，老夫人被人攙扶著，腳步踉蹌，哭到幾乎暈厥。衛家老爺也就是衛煜城衛大人的長子衛延之滿臉悲戚，往日淩厲的眼神此刻黯淡無光，他強撐著下令，讓管家全力籌備愛女的葬禮。衛家闔府的仆役，身著素白麻衣，腰係麻繩，腳步匆忙，在各個庭院間穿梭。
    停靈的偏廳內，衛霓裳靜靜地躺在雕花楠木棺木旁的床榻上，宛如沉睡一般。這幾日老夫人都不準將心愛的孫女入殮，一直把她放在床榻上，仿佛孫女隻是睡著了，隨時隨地就會醒來。
    丫鬟們含著淚，用溫熱的帕子細細擦拭著衛大小姐的臉龐，隨後在老夫人的示意下，為她換上七層殮衣。這殮衣由頂級蜀錦製成，繡著繁複精美的八寶紋，袖口、領口還鑲嵌著圓潤的東珠。梳頭婆子雙手顫抖，將她的長發梳理得順滑光亮，挽成未婚女子的發髻，插上一支羊脂玉簪。
    在管家的指揮下，小廝們將棺木抬進偏廳。棺底鋪滿了厚厚的燈芯草，上麵放置著用朱砂繪製的北鬥七星板。
    隨後，衛霓裳被小心翼翼地放入棺中，身側整齊碼放著她生前最喜愛的詩書、琵琶，以及數枚珍貴的玉佩。棺內四角，放置著用金銀箔紙疊成的元寶。老夫人顫抖著雙手，將一個翡翠香囊放入棺中，那是衛霓裳周歲時，她親手所製。
    一個眉目清麗的年輕婦人，淚如珍珠，撲簌簌滾落。因為這幾日的操勞，加之茶飯不思，她的麵容憔悴得厲害。此時，她正由一個素衣少女攙扶著，一邊拍打著棺材，一邊哭得幾度哽咽。這二人，一個是衛延之衛大人的續弦曹婉娘，另一個則是她的女兒衛府的二小姐衛翩然。
    府外，請來的和尚、道士們在臨時搭建的法壇上誦經祈福。木魚聲、銅鈴聲與女眷們的哭聲交織在一起，營造出壓抑的氛圍。靈堂正廳高懸著白色的燈籠，牆壁上張貼著大幅的白色挽聯。靈桌上，擺滿了豐盛的祭品，整隻的燒鵝、雪白的饅頭、新鮮的瓜果，香爐裏香煙嫋嫋。
    到了出殯的吉時，衛家大宅的門前已經是人頭攢動，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綴滿銅釘的衛家大門緩緩打開，送葬的隊伍即將浩浩蕩蕩地湧出。
    不想，門口趕來一長眉入鬢的男子，一身灰色長衫，行色匆匆。他後麵的幾個仆從，手裏的籃子裏裝滿香燭紙錢，也是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看到來人，本是神情悲痛的衛延之衛大人猛然變了臉色：“吳士邦，你這個奸佞小人，你這個殺人凶手，你怎麽敢到我衛府門前？來呀，給我把他拿下，送往府衙，我倒要看看，你那個當知府的義父，敢不敢放了你？”
    衛府的小廝呼啦啦上來一群，各個義憤填膺。大喊著：“沒有這麽欺負人的！殺了我們府上的大小姐，不躲不避的，還敢上門招搖，這是欺負我們衛府沒人了嗎？”他們一齊將吳士邦圍攏，你一拳我一腳的，毫不客氣。
    吳士邦帶的仆從也不白給，扔了香燭紙錢就回了手，拳拳到肉，腳腳踢骨。吳士邦還著急地辯解：“嶽父大人，冤枉，實屬冤枉！小婿今早才從外地趕回，守城的兵士都可以為我作證！”
    曹婉娘此時剛好在女兒的攙扶下，走到府門。看見吳士邦，二人就像青天白日見到了厲鬼，猛然愣怔。幾秒鍾過後，衛翩然尖聲大喊：“凶手！他是殺了我長姐的凶手！快把他抓起來，繩之以法，給我長姐報仇！”
    曹婉娘也哭得梨花帶雨：“我可憐的霓裳啊，可憐你識人不清，所托非人，到底是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吳士邦還是不停地喊冤：“冤枉！天大的冤枉！我聽到霓裳的死訊，悲痛欲絕地趕了回來，你們為什麽說我是殺人凶手？”
    衛翩然貝齒幾欲咬碎：“你這個登徒子！我分明看見你闖進我長姐的閨房，對我長姐用強，然後怕你的惡行敗露，一刀殺了我的長姐，逃之夭夭。幸虧蒼天有眼，讓我和我的丫鬟小夢看見，我恨不得喝你血啖你肉！”
    “衛二小姐這想象力可真是天馬行空！”遠處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身穿官服，跳下馬來。圍觀的群眾一看，正是青陽知府吳紹元吳大人。
    在吳大人身後，還有在百姓簇擁下的十幾個穿製服的人，他們都是今天守城的兵士。
    吳大人向眾百姓拱拱手，又向此時來到衛府門前的前戶部尚書衛煜城老大人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吳大人環視大家一圈，開了口：“這幾位，都是今天守城的兵士。我請他們為犬子作證，看看我家士邦是否說謊。”
    “衛大小姐之死如果是我兒士邦所為，我一定大義滅親秉公處理，並且辭官不做。如果是你們衛府指鹿為馬冤枉忠良，我還請衛大人你給我一個交代！”
    守城士兵其中的一個，大聲地說：“吳公子是一炷香之前，進的府城。他坐著一輛青棚馬車，兩匹馬的身上鞭痕累累，看樣子就是急三火四趕回來的。你們看，這就是那輛馬車！”眾人一看，果不其然。馬的嘴角都是白沫，疲憊不堪。
    另一個守城士兵說：“可能有的人會說我們都是吳知府的手下，一定會向著吳知府說話。這不，我把在城門口算命的李半仙也請來了。這是他的隨身小童八財。咱們青陽府的人，沒有人不認識他們吧？咱聽聽他們怎麽說！”
    這時，隻見人群中走出一個手拿長竹竿，身穿藏青長衫的男子，大約六十多歲的年紀，仙風道骨的。他的一隻手牽著一個不到十歲的男童，長得胖墩墩很討喜。
    李半仙轉動著發白的眼珠，看向衛府的方向：“老大人，我李瞎子這廂有禮了。吳公子的確是一炷香之前進了青陽府城，仙家不打誑語，有一說一。”
    八財也用清脆的童音說：“衛家大老爺，我們很多人都看得特別真切，一炷香之前進城的，的確是吳士邦吳公子。我雖然是小孩子，說謊話要遭天譴，我也不打誑語，有二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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