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此時的林楊鎮大雨已過，卻還是小雨綿綿，朦朧的雨幕中，各家各戶紛紛亮起了燈，昏暗的道路上偶爾有人打著手電走過。
    診所裏，孟菀星高燒不止，陳老漢著急不已，唐醫生見狀開始給她物理降溫，用盡了一切辦法，終於有了點成效，但還是反反複複。
    陳老漢看天色不早了，她也沒有好的跡象，思索片刻還是決定先回家一趟。他拜托了唐醫生後就趕忙開三輪車回村。
    另一邊，河灣村家家戶戶也亮起了燈，然而燈光昏暗，道路漆黑一片。
    整個村麵對著又寬又深的河流，白天還會有老式渡船路過，沿著這條河可以去到其他村鎮。
    而村裏靠右邊最角落那家就是陳老漢的家，那是個看著略顯老舊的木屋，屋前有個四四方方幾平米小院子，地上鋪著大小不一的石板。這以前還都是泥土地，因為經常下雨，格外泥濘，陳老漢從山裏背了石板回來給鋪上了。
    左右兩側各一間屋子，都不大，是用來睡覺的。最邊上還有個幾平米的雜物間和一個小小的豬圈，裏麵隻有一頭豬，看著還不大，旁邊是一個圍起來的老式廁所。
    中間是個堂屋，神龕上供奉著陳氏祖先，旁邊還掛著毛主席的照片。
    因為靠近河邊，房子也是建在半山腰，院子邊圍著木柵欄，防止掉下山坡，而底下小坡上生長著一片野生綠竹，高聳的竹子屹立著，使這個家看著有一絲身處世外桃源的意味。
    整個家雖然老舊卻十分幹淨整潔，但是也能看出並不富裕，家裏最貴的物件就是一台老舊的收音機和一隻豬。
    這會兒家裏點著蠟燭，並沒有開燈，房子裏傳來一個嬰兒啼哭聲，緊接著是一個男人低聲輕哄的聲音。
    借著微弱的燭光，能看到一個年輕男人靠在床頭，懷裏抱著一個還在繈褓中的嬰兒，嘴裏絮絮叨叨的說著話，輕輕搖晃著。
    男人是陳老漢的兒子陳勝民，大家都叫他陳大，雖然靠在床頭，但不難看出他身形高大，長的很是端正。
    陳大懷裏是他剛出生三個月的兒子陳煦，而他媳婦因為難產生下他就去世了。
    陳大邊哄著兒子邊往屋外看，臉上滿是擔憂的神情，他爹下午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下雨路滑，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懷裏兒子還在哭，應該是餓了，男人視線下移落在了斜前方，眼底劃過一絲痛楚。隻見被子蓋著的地方空蕩蕩一片，男人雙膝以下沒有小腿。
    眼看他爹還沒回，他把兒子輕輕放下，準備去給他弄點米糊吃。拿過床頭旁放著的自製輪椅和拐杖，一手撐在輪椅上，一手撐在床邊，一點一點往外挪。
    陳大費了很大力氣才挪到椅子上坐下，他大口喘息著，傷口剛愈合，膝蓋的斷口處隱隱作痛，他還不太適應，行動起來略顯笨拙。
    他顧不得疼痛，抱起兒子用布繩綁在身上，一手轉動輪椅，一手拄著拐杖快速往門口移動，一點不敢耽誤。
    短短幾米路，他卻行動的十分艱難，等到了廚房，他已經滿頭大汗，拉開燈後，來不及休息，快速拿起柴開始燒火。
    因為腿的原因，他再也站不起來，原來的灶台太高已經夠不著了，所以陳老漢搭了個小的灶台，他要是晚回家，他也能自己做飯。
    鍋裏還有白天剩下的一點米飯，他舀了瓢水加進鍋裏，準備熬成米糊。
    蓋上鍋蓋，陳大鬆開繩子把兒子抱在懷裏哄著，時不時添點柴火，小灶裏火越燒越旺，陳大拉了下燈線把燈給關了。
    孩子哭累了，聲音漸漸變小。看著懷裏瘦小的兒子，陳大眼裏滿是疼惜，心酸不已。
    要不是他幾個月前被車壓腿截肢了，他老婆楊青也不會受驚嚇難產而死，都怪他，如果他注意點，就不會這樣了。
    當時她肚子不太舒服，他正準備帶著她去鎮上診所看看，誰知道拐角時一輛拖拉機駛來，來不及躲避，他隻能推開她，自己晚了一步，兩隻小腿被碾壓。
    她被推到一旁路邊跌坐在地，又被嚇到，下身很快見血，他也當場昏迷。再醒來時，他已經在縣城的醫院裏，兒子出生，媳婦兒也已去世，一雙小腿也沒了。
    事情太突然，他深受打擊，痛苦不已，陳老漢也是一夜之間蒼老許多。
    開拖拉機的人是附近沙廠的短工，家裏也是窮的，隻賠了手術費和醫藥費，就這些還是借的。
    家裏也因為他們的緣故，花了不少錢，原本就拮據的家，現在更加窮困，好在村裏的人也多多少少幫助了點，家裏還欠著他們的人情。
    等他回家時，喪事已經辦完，一切都弄好了，都是他爹還有村裏人幫忙一起辦的，他隻能躺在床上休息。孩子生下來就沒了媽，家裏也沒錢買奶粉，開始還是村裏人送了一些，後來隻能喝米糊。
    陳大想的入神，聽到院子裏傳來腳步聲才回過神。
    他探著頭問道：“爹，是你嗎？”
    “是我。”陳老漢脫了身上的雨衣，走進廚房。
    “爹，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有點事耽誤了。”陳老漢把雨衣放在一旁，走到他身邊看了看孫子。
    陳大不明所以，問道：“啥事兒啊？”
    陳老漢遲疑片刻，還是坐下簡單說了下事情來龍去脈。陳大聽著格外驚訝，心情瞬間變得十分複雜。
    “爹，那你打算怎麽辦？”
    陳老漢默不作聲，起身看了看鍋裏的飯，拿起鍋鏟攪拌著。
    陳大見狀，心下明了，他爹肯定會幫到底，他一點都不覺得這麽做不好，因為他也是撿來的，孩子可憐，他們碰到了就不能不管。
    “爹，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
    陳老漢手頓住，無聲歎息，繼續攪拌著，他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不一會兒，鍋裏散發出米香，他從大灶台上拿了奶瓶，盛了小半碗米糊糊進去。
    陳大伸手接過，吹了吹發燙的米糊，等了好一會兒不燙了，才蓋上蓋子給兒子喂，終於吃到東西，小家夥嘴不停地吮吸著，也終於不再哭。
    陳老漢盯著看了好一會兒，輕歎一聲：“那個娃娃可憐，先帶回家把病養好吧，等她醒了再問她家在哪兒，給幫忙送回去。”
    陳大點點頭：“好，治病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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