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陳大身體每日愈下，腿上的傷反反複複一直不見好，咳嗽一天比一天厲害，胸口越發疼，吃藥也漸漸不起作用。
    回家短短兩個月，陳大瘦的隻剩了皮包骨，每天晚上疼的難以入眠。隻能咬牙忍耐著。
    自從得知自己是癌症後，他還有一個心願，就是全家一起拍個照片。陳老漢挑了個周末，一家四口去了鎮上照相館，拍了有史以來第一張全家福，也是唯一一張照片。
    陳大還拍了一張遺照，看著兒子強撐著病體，以最好的狀態拍照，陳老漢沒說什麽，隻覺得十分痛心。
    拍完照沒多久，九月底周三這天，陳十雨正在上課，班主任突然走進教室讓她收拾東西出來。
    陳十雨雖然疑惑，還是快速收拾好東西，背上書包走出教室。
    一到門口就看到爺爺也在，而他表情十分凝重，她心裏不禁“咯噔”一下，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陳老漢接過她的書包，和班主任道謝後牽著她的手就往校門口走去。
    一路上爺孫倆都沒說話，陳十雨手緊緊抓著衣擺，時不時用手擦著眼淚。
    一到家，陳十雨就飛快跑進陳大屋裏，連坐在院子裏的田奶奶都沒注意到。
    陳老漢走到院子，再三感謝田嬸子過來幫忙看陳大和孫子。
    田嬸子看了看屋裏，眼裏閃過一絲不忍：“客氣了，要幫忙隨時說，我就先走了。”
    陳老漢連連點頭：“好，謝了。”
    陳十雨氣喘籲籲地衝進屋子。當她的目光觸及到床上那個氣息微弱、骨瘦嶙峋的身影時，整個人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才離家三天，爸爸看著比她上學去之前看著更加嚴重。
    但她還是強撐著跑到床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然後猛地撲向那具瘦弱得不成樣子的身軀，放聲大哭起來。
    躺在病榻之上的陳大微微睜開雙眼，渾濁的眼珠艱難地轉動著，好不容易才聚焦在女兒身上。
    他用盡全身僅存的一絲力量，緩緩抬起那隻如同枯枝般的手，輕輕撫摸著陳十雨的頭頂。
    每一下觸摸都顯得那麽吃力，但又充滿了無盡的慈愛與不舍。
    而隨著這輕微的動作，幾滴淚也順著他那深陷的眼眶滾落下來，悄無聲息地滴落在枕頭上。
    一旁的陳煦靜靜地坐在床邊，那張原本清秀的臉龐此刻已哭得滿臉通紅。
    他雖然看不見，但內心深處的悲痛卻絲毫不亞於任何人。他多麽希望自己能夠看見，哪怕隻是短暫的一刻，他想好好看看爸爸。
    陳大能感覺到自己已經到極限了。所以才讓他爹把陳十雨接回家。
    前幾天開始，他便感到呼吸困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千斤重擔壓在胸口一般沉重。
    而且，整整一天一夜過去了，他滴水未進，粒米未沾，吃了就吐。此刻已經毫無力氣了。
    陳老漢默默地站在院子裏，透過窗戶望著屋內的景象，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一樣，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幾次想要邁步走進屋裏，去安慰傷心欲絕的孩子們，可還是停住了腳步。
    陳老漢轉身回到自己屋裏，他找出早就準備好的壽衣，雙手顫抖著將它們一件件展開。
    陳老漢一件一件收拾著壽衣。他咬著牙，努力克製住內心洶湧澎湃的悲傷情緒，越是用力，他的手指抖得越厲害。
    他那本就佝僂的脊背此刻彎得更低。不知不覺間，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奔湧而出，一滴接著一滴，重重地砸在了手中的壽衣上。
    此時的屋外，陽光依舊燦爛明媚。可對於陳家來說，此時像被一層厚厚的烏雲所籠罩，整個家都沉浸在一片壓抑低沉的氛圍之中，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深夜，眾人酣睡之時，陳家卻燈光通明。
    陳十雨和陳煦坐在床邊陪著爸爸，陳老漢坐在不遠處沉悶地抽著旱煙，時不時看一眼。
    陳大的咳嗽聲此起彼伏，臉色如蠟，手卻緊緊握著姐弟倆的手。
    他知道自己已經在彌留之際了，隻是他還有好多話想和他們說，也想多看看他們。
    “小雨，小煦……”陳大艱難地開口呼喚著姐弟倆的名字。
    聽到聲音，陳十雨趕忙伸手擦去眼角的淚水，然後輕輕地攬過弟弟，讓兩人更靠近一些。
    她已經哭的泣不成聲：“爸……爸爸，我們在呢。”
    看著女兒如此傷心，陳大努力擠出一絲虛弱的笑容，安慰道：“別哭，我的好孩子……”可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陳十雨連忙替他拍著胸口。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後，陳大用顫抖的手緩緩抬起，輕柔地替姐弟倆擦拭掉臉頰上的淚水。
    他用微弱但堅定的語氣叮囑道：“以後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學習，好好吃飯，要開開心心的……”
    “小煦要乖，聽姐姐的話。”又是一陣咳嗽後繼續道：“爺爺年紀越來越大了，你們要多幫他，照顧好他。還有，記得勸爺爺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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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十雨隻顧著點頭，已經說不出話，陳煦在一旁也哭成了淚人。陳老漢別過臉，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陳大絮絮叨叨叮囑著，聲音逐漸變小，嘴卻越張越大呼吸十分困難，急促的喘著粗氣。
    陳老漢見狀，連忙走到床邊坐下，把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
    “兒啊……”陳老漢那布滿皺紋的臉上老淚縱橫，渾濁的雙眼中滿是悲痛與絕望，他顫抖著嘴唇，語氣悲泣地喊道：“你怎麽忍心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聽到爺爺如此傷心欲絕的哭聲，坐在一旁的姐弟倆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傷，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般瞬間湧出眼眶，兩人放聲大哭起來。
    陳大看著他爹和年幼的兒女哭的傷心，蠕動了幾下嘴唇，想要安慰幾句，但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隻能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手緊緊地抓住他們的手，似乎想通過這種方式傳遞自己對他們的不舍與眷戀。
    看了良久，陳大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氣息也一點點從他身上消逝而去，握著他們的手也慢慢鬆開……
    陳老漢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在懷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心如刀絞般疼痛難忍。
    他緊緊地抱著他，仰天哭喊出聲：“兒啊——我的兒啊——你怎能就這樣丟下我們不管不顧啊！”
    “爸爸——你不要死，爸爸——”陳十雨撲到他身上，不停地哭喊著。
    “嗚嗚嗚——”陳煦在一旁，雙手擦著眼淚小小的身子因為過度悲傷而不停地顫抖著。
    一時間，整個房間裏充滿了爺孫三人此起彼伏的哭嚎聲，那淒慘的哭聲回蕩在空氣中，讓人聞之心酸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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