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塊如同冰雹一般劈裏啪啦的砸進了廝殺糾纏在一起的人群之中，城牆上不管是宇國守軍，還是戎族戰士，全部被石彈砸的骨斷筋折、鮮血飛濺。
    慘叫聲、咒罵聲如同地獄魔音籠罩了整個鎖燕關。
    “將軍！！”
    霍嶽臣眼睜睜的看著陳旭被石彈籠罩，最後倒在城牆上沒了動靜，他焦急的跑下城樓，向陳旭的身邊衝去。
    說起來霍嶽臣跟著陳旭這位團練使也有些年頭了，陳旭一直把霍嶽臣當做自己的心腹愛將培養，讓他招募獵戶組建落羽營，並盡全力支持他的決定。
    在霍嶽臣心裏，他一直把陳旭當做兄長，現在陳旭生死不明，他如何能不著急？
    可他還沒有衝到陳旭身邊，又一波戎寇攀上了城頭，其中一名身穿黑色毛皮鐵甲手拿狼牙棒的雄壯勇士一眼便盯住了霍嶽臣。
    霍嶽臣此時哪會退縮？他拔出腰刀毫不畏懼的衝了上去。
    隻是他一直在放箭，其實早已疲累不堪，手中腰刀還沒劈砍到戎族勇士便被狼牙棒擊飛，隨後胸口便狠狠地挨了一腳。
    他整個人被踹飛了出去，直到撞到城樓石階才停了下來。
    霍嶽臣吐出一口鮮血，他感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陣陣發黑。
    戎族勇士已經衝到他的身前，獰笑著舉起狼牙棒準備砸爛他的頭顱。
    就在霍嶽臣絕望的等待死亡降臨之時，一柄镔鐵長矛突然洞穿了戎族勇士的頭顱，巨大的衝擊力將戎族勇士雄壯的身軀帶飛了出去。
    霍嶽臣最後隱隱看到梁坦跑到了自己眼前，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城牆上到處都是死人和受傷哀嚎的人，滿地的血漿匯聚成一個個的血水窪，梁坦對於眼前這般地獄場景早就麻木了，他顧不得檢查霍嶽臣的情況，撿起镔鐵長矛再一次投入到廝殺中去。
    紮木拖表情陰沉的看著戎族戰士們再一次被擊退，眼看夕陽西下，他知道今日已無可能拿下鎖燕關了。
    他已經使盡了渾身解數，也成功的與三殿下派出繞後的部隊進行了前後夾擊，甚至那支繞後突襲的部隊一度已經攻入了關城內，他也拚著誤傷同族戰士，用石彈覆蓋了關城。
    為何鎖燕關還是沒有被攻破？
    這支宇國廂軍，為何會有這般韌性？
    他實在是想不通，也理解不了。
    眼看太陽落山，戎族戰士們也全沒了鬥誌，紮木拖隻能不甘的下達了撤軍令。
    今日一戰，戎族大軍損失近兩千人，可謂是損失慘重。
    不過鎖燕關的守軍損失更加巨大。
    陳旭這個鎖燕關守將被石彈砸碎了腦袋，當場戰死。
    原本的五名都監除了昏迷不醒的霍嶽臣外全部陣亡。
    馬軍都頭劉寶利戰死，馬軍隊正王萬忠也死於亂軍之中。
    到了眼下下這種情況，鎖燕關守軍算是遭遇重創，已是一支殘軍！
    王大虎撲在王萬忠滿是傷痕的遺體上哭的泣不成聲，周圍幸存的士卒也都抹著眼淚為死難的同袍送行。
    梁坦看著那些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死難者心裏五味雜陳，他仿佛又回到了收殮離城遇難者遺體的那段日子，沉重的心情堵的他呼吸困難，無處發泄的怒火在胸腔中翻滾升騰。
    滿臉疲憊的呂文傑走了過來，用沙啞的聲音說道“鎖燕關還剩下七百三十六名兵卒，都頭以上除了霍都監已經全部戰死，現如今霍都監昏迷不醒，本官推舉梁坦擔任都監之職，統管全軍，有誰不服嗎？”
    聞言周圍的士卒全都沉默的看向梁坦，這幾天梁坦的神勇他們全都看在眼中，現如今也隻有梁坦能憑借著個人威望與武力服眾了。
    “呂參軍，這是何意？”
    見梁坦想要推辭，呂文傑抬手製止道“我沒心情跟你客氣，我是文官，不會帶兵打仗，也沒能力帶兵衝鋒。
    現在這裏就你最能打，積累的軍功最多，也隻有你適合帶領大夥了！”
    呂文傑見梁坦隻是緊鎖眉頭看著自己，並沒有再說話，這才開口道“咱們如今隻有這最後七百三十六人，且半數帶傷，是戰是逃需要你給拿個主意。”
    “逃？”
    梁坦雙眼微眯的盯著呂文傑，他現在覺得呂文傑這是想逃，又不想被朝廷問罪，這才想將他推出來當替罪羊了？
    “呂大人覺得我們能在戎族騎兵的追擊下逃的掉？”
    呂文傑沒有在意梁坦冷冰冰的話語，坦然的繼續說道“要戰的話你有沒有什麽想法？我們的人數太少了，這點人怕是守不住城牆吧？”
    梁坦掃視了一圈周圍一直沉默不語的兵卒們沉聲開口說道“我隻想報仇！為我的親人，還有哪些我認識的，和我不認識的人報仇！
    你們願意跟著我繼續守城的可以留下，如果不願意我也不強留，現在就可以走了！”
    兵卒們聞言驚訝的麵麵相覷，他們隻見過將官給他們講大義和忠君，讓他們聽從命令，或者用軍法威脅他們不許逃走，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讓他們自己選擇是戰是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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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文傑有些失望的搖頭，他本以為梁坦得到領兵權利會有所作為，哪怕是帶著他們鑽山逃走他也不會失望，誰知道他會讓士卒自己選擇去留？
    他以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想和戎寇拚命嗎？
    他以為所有人都不怕死的嗎？
    果然，幾名兵卒毫不猶豫的丟下武器轉身而逃，還有一些士兵猶豫過後也有樣學樣的逃走了。
    梁坦果真不管那些逃走的兵卒，他自顧自的扛著镔鐵長矛獨自走向城牆，走的義無反顧。
    王大虎一把抹掉眼淚，滿臉猙獰的抓起地上的長矛，拎著腰刀追著梁坦而去，他要為他的大伯王萬忠報仇！
    之後兵卒中又陸陸續續有些人拿著武器跟了上去。
    梁坦站在早已破破爛爛的城頭，一屁股坐在城樓的石階之上，很快王大虎跑了過來，就站在他的身邊。
    當太陽再次升起，陽光驅散了黑暗，坐在石階上的梁坦身邊已經圍滿了人。
    滿臉黑灰的呂文傑指揮著十幾名士兵抬著一大鍋熱氣騰騰的雜糧飯來到了城牆之上，他沒好氣的看著梁坦怒道“也不知道給本官留點人手，害的本官還得親自下廚給你們一群臭丘八造飯吃！”
    “哈哈哈哈”
    一眾兵卒看著眼前這位狼狽的參軍，全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個屁！趕緊來排隊領飯！”
    呂文傑擦了把臉，他作為文官還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的，可惜他臉上的黑灰越抹越花，最後隻能頂著一個大花臉盛了一碗飯給梁坦送去。
    梁坦接過雜糧飯真心實意的道了聲謝。
    呂文傑一屁股坐在他身邊抱怨道“你這是在找死，不過本官的命算是你小子救的，今日我就在城樓裏現場記功！如果守不住了，你就來找我，把功勞冊子給帶出去。”
    見梁坦想要開口，他不容置疑的說道“記功冊子必須帶出去！不然這些兵卒的家眷就不能得到合理的撫恤！這很重要！而你是唯一有能力活著殺出去的人，這活兒隻能你來幹！你不得拒絕！”
    梁坦無奈的說道“呂參軍，我不是不想帶著大家逃，可我們軍馬太少，是真的逃不掉。
    與其被追的累成死狗在被戎寇殺死，我們不如跟他們拚了！起碼這樣不會死的太窩囊！”
    呂文傑眯著眼睛問道“鑽林子不行嗎？戎寇總不會進山裏找我們吧？”
    梁坦搖了搖頭道“我們有七百多人，現在又是冬季，我們在山裏不但找不到吃的，弄不好連水都沒得喝。
    就憑我們自己身上帶的幹糧和水，用不了幾天就會凍餓而死。”
    呂文傑還想說什麽，可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呆呆的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半個時辰後，戎寇的號角聲再次響起，梁坦吞下最後一口雜糧飯，將碗隨手扔掉後學著陳將軍撕心裂肺的怒吼道“迎敵！”
    這七百餘殘軍全部起身列陣。
    他們沒有什麽可說的，接下來就是戰！
    今日鎖燕關會被攻破！
    而他們不過是有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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