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月後。
    張家。
    張璟在房外來回走動，裏間傳來江仙兒斷斷續續的哼聲，讓他的心弦不斷繃緊。
    八月的夜，悶得讓人透不過氣，汗水順著脊梁往下流，濕透他的衣衫。
    窗紙上人影晃動，穩婆的嗓門忽高忽低，他湊近了想聽真切，額頭撞在雕花門框上。
    “哇——”
    一聲啼哭突然響起。
    “恭喜老爺，母子平安！”穩婆出來報喜。
    張璟忍不住走了進去，看到江仙兒滿臉蒼白躺在床上，渾身都被汗水濕透。
    旁邊則躺著剛剛出世的小家夥。
    “仙兒！”他快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璟哥，我們的孩子出世了。”江仙兒疲憊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
    “辛苦你了！”張璟衷心感謝著，看向旁邊的小家夥，“你覺得他叫什麽名字好？”
    “張寧！”江仙兒目光柔和說著，“我希望他一輩子，都能平平安安。”
    “好，他以後就叫張寧！”張璟拍板。
    院子裏的槐樹，長出新芽的時候，張璟比劃著小張寧的身高，在門框上刻下了第一道刻痕。
    江仙兒抱著被紅綢包裹的小張寧出來曬太陽，地麵鋪滿灑落的槐花，像是一層細雪。
    第二年，槐樹再開花時，門框再多了一道刻痕。
    小張寧顫巍巍學著走路，結果一屁股坐在鋪滿槐花的地麵上，哇哇大哭。
    江仙兒拍掉他衣襟上的灰，抬頭看見張璟正微笑的看著他們母子。
    第三年，第三道刻痕歪了——小張寧那天非要自己刻。
    看著歪歪斜斜的刻痕，張璟牽著江仙兒的手，哈哈大笑，江仙兒嘴角也微微上揚。
    第十四個年頭，門框刻痕高過頭頂。
    江仙兒繡花時眯起眼，手背浮起青筋。
    張璟散衙官員下班）回來，正撞見半大小子張寧翻牆出去。
    江仙兒過來替張璟解下官服，看到張璟雙鬢已鑽出不少銀絲，她心痛的伸手輕輕撫摸。
    張璟笑道：“時間不等人，我老了！倒是夫人你，依然美若天仙。”
    江仙兒嗔笑：“你堂堂知州，還不知羞！”
    第十八個年頭，門框上的刻痕，又增加了四道。
    槐樹開花時，張寧與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子成親。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張璟與江仙兒看著兩個向自己行禮的新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恍惚，想到他們當年成親時的情景。
    第十九個年頭，門框上的刻痕，還是十八道。
    院子裏的槐樹，又開花了。
    江仙兒抱著剛出世兩個月的小孫女，在院子裏遛彎。
    張璟跟在她的身邊，不經意間，看到她的兩鬢，也長出了銀絲。
    第三十五個年頭，門框上的十八道刻痕，幾乎已經模糊得看不見。
    老槐樹去年被雷劈了半邊，今年的槐花，稀稀落落。
    張寧前往京師當了高官，將妻兒都帶了過去，還想將張璟與江仙兒帶去養老。
    但張璟與江仙兒拒絕了，他們執意留在老宅中。
    這一天，張璟與江仙兒相互攙扶著，在院子裏散步。
    走累了，他們就在院子的石凳上休息。
    張璟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掌，輕撫著江仙兒滿頭銀發，輕笑道：
    “老太婆，你老了！”
    江仙兒微微一笑，不以為意：“老頭子，你也老了！”
    第四十個年頭，門框上的刻痕，早已看不見。
    老槐樹的樹洞，也成了野貓窩。
    這一夜，大雨傾盆，奄奄一息的江仙兒，躺在張璟懷中，握著張璟的手。
    “璟哥！”她輕輕說著，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我在呢！”張璟俯身下來，耳朵貼在她的嘴邊，老邁的身軀，微微顫抖。
    “璟哥……如……如果有下輩子，我還……還要嫁給你！”
    江仙兒說完，頭顱頓時無力垂下！
    張璟抱住江仙兒的身體，久久僵住不動。
    而整個世界，則開始崩塌。
    ……
    天墓中，張璟與江仙兒，同時睜開了眼睛。
    “張璟，你醒了。”林漱玉的聲音，在張璟耳邊響起。
    張璟看著麵前的林漱玉，緩緩回過神來。
    “原來，那五六十年的經曆，是假的嗎？”
    張璟如此想著，心中卻難以平靜。
    那五六十年的經曆，深深的銘刻在他記憶中，許多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好像他真的與江仙兒結為夫妻，並一起度過了一生一般。
    林漱玉看到張璟沒有回應，還以為張璟出了什麽問題，擔心問道：
    “張璟，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剛才在想東西。”張璟回應道。
    “剛剛是怎麽回事？”林漱玉疑惑的看著張璟，“你怎麽會與江仙兒，突然一起昏睡過去？”
    “具體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與龍骨古樹所綻放的那一朵白骨花朵有關。”
    張璟解釋說著。
    “大人，你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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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九道身影，看到江仙兒蘇醒，也齊齊鬆了一口氣。
    江仙兒隻是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假的，假的，五六十年的經曆，都是假的。”
    “我是南宮太一的未婚妻，我隻能嫁給南宮太一，怎麽可能嫁給張璟……我又怎麽可能愛上他？”
    “對！一切都是假的！”
    江仙兒心潮洶湧，不斷暗示自己，那五六十年的經曆都是假的。
    隻不過，無論她怎麽暗示……她都清清楚楚的記得，那五六十年與張璟相愛相守的經曆，其中許多細節，都如掌上觀文。
    她感覺自己要瘋了。
    一直以來，她都無比確定，自己未來要嫁給南宮太一，並輔助南宮太一君臨天下。
    現在，她心中卻多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影子？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江仙兒！”張璟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江仙兒身體微微一顫，一股莫名的情緒，在她心中湧現。
    她不敢看向張璟，生怕控製不住自己。
    “我們走！”
    她直接化作一道殘影消失，就連龍骨古樹的骨珠，她都不爭了。
    九道身影，看到江仙兒就這樣離開，都有些莫名其妙。
    但江仙兒既然離開了，他們也隻能跟著離開。
    “張兄，我怎麽有種江仙兒在慌不擇路逃走的感覺？”
    林漱玉疑惑說著。
    張璟沒有回答，他定定的看著江仙兒消失的方向，神色複雜的歎了一口氣。
    良緣？
    孽緣？
    他不清楚。
    或許，這隻是一場夢。
    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看著手上的龍骨古樹的骨珠，他眼中流露出一絲期待之色。
    不知道，融合了這一枚骨珠以及先前收集的那些骨珠後，能覺醒何種白骨道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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