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月夜之下，姬伊緩緩抬首，從突然湧現的回憶之中掙脫出來。
    她甩甩頭，盡量保持自己處於頭腦清醒的狀態，並深呼吸。
    麵前，那幾尊散發著恐怖壓迫感的巨大身影依舊盤桓在溪穀的兩側。
    “回合結束。”那名神秘莫測的店長的聲音從遠方飄來，在她耳中猶如冰冷無比的死亡宣告。
    沈遊苒鬆開手，心裏頗有些忐忑的意味。
    他不僅沒有雪中送炭，甚至還火上澆油，給人家來了把力中暴力的碾壓局。
    盡管說他打得並不嚴謹，導致看上去貌似還能有來有回地經過幾個回合，可實際上對方一點機會都沒有。
    這下好了，開店以來第一位客人馬上就被打退坑。搞不好今天他這麽一打擊，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人小姑娘等會兒一句話不說，直接跑出去找棟樓離開現實社會了。
    沈遊苒心中默默歎息，“希望這個‘離開’的願望不是隱晦的比喻吧。”
    對殘酷的現實感到恐懼、不安與絕望，並且想要退縮，這是人之常情。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那麽堅強的心理素質，更何況是小孩子。
    況且就算這樣，他也不明白要怎麽做才能滿足這份願望。
    “係統還在不？”
    係統的聲音很快便在心底響起。
    【真讓我驚訝，沈遊苒。】
    “幹嘛？”
    係統的聲線從來都是淡漠平靜的，可沈遊苒卻破天荒地從其中聞出幾抹譏諷之味來。
    【莫不是兩個月沒有和人類交流，導致你身為成年人的觀察能力退化了嗎。】
    沈遊苒微微一愣。
    【仔細看看吧，你以為的軟弱之人是如何對待決鬥的。】
    他便再度抬頭，視線穿越不近不遠的空間，落在了那名女孩的身上。
    姬伊的手落在自己的牌組上，她雖然徐徐喘息著，胸口起伏，宛如噩夢中驚醒的人一般大汗淋漓。
    可她落在牌組上的手卻很穩定，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雙眼盡管倒映著這些強大無比的怪獸，卻透出無比明亮的光來。
    那光芒並非是如同記憶中那般的恐懼或絕望，而是一種專注——身處決鬥之中，因決鬥而產生的本人都不自覺的熱切和投入。
    沈遊苒稍稍一怔，旋即啞然失笑。
    “謝了，我差點看走眼了。”他隨口回複係統，長歎一口氣，“真丟臉，明明我也是個遊戲宅來著。”
    玩到並投入心儀的遊戲之時，大概人們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樣堅強的人，真正的願望怎麽會是如此殘忍的自暴自棄呢？
    “我的回合——”姬伊微微抖動的聲音響起，聽上去就好像在害怕一般。
    要怎麽辦。
    這種令人絕望的情況，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遇見。
    但今時不同往日，她著實有些疲憊了。
    要放棄嗎？姬伊在心底這樣詢問自己，她感到茫然無措。這樣的決鬥本就沒有意義，她本就要放棄這些事物了。
    隻要說出“投降”的話，一切就結束了。
    可不知為何，她雖然嘴唇翕動，縱然深呼吸數次，卻都無法實際地說出這個詞匯。
    就好像內心深處還有所期待一樣。
    “姬伊，你的願望是什麽？”
    店長平淡的聲音傳入她的耳廓，“如果你的願望便是結束這一切，遠遠地逃離這裏，那麽讓這場決鬥就此結束便好。”
    姬伊不自覺地握住了拳。
    在從小到大的認知中，拓荒者所感染的輻射病幾乎可稱絕症，在風塔沒有有效治愈手段，僅能延緩病情。
    感染者從得病的一瞬間起，生命就已經邁上了逐漸加速的末班列車。
    在醫院和醫生交談的那段短暫對話後，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逃走了，不願麵對死亡，就如同小時候不願麵對父母的死一樣。
    她從來不是什麽強大的人，這樣存活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的願望……”她喃喃道，“如果外婆死了，我也沒有理由繼續活下去了……”
    “不是這樣吧？”
    “誒？”
    店長的話語令她感到一刹那的疑惑。
    “真這麽想的話，那你為什麽還是等來了自己的回合？”
    姬伊微微一怔。
    “不想繼續玩遊戲，是不會點擊下一個按鈕的。早早放棄的人連下一個回合都不會等待。”沈遊苒說道，“你還沒放棄，死亡不是你的願望。”
    “對不起，我不明白……”姬伊的眼中浮現出一抹迷茫，“您為什麽要說這些？”
    “因為圈子小，舍不得好不容易見一麵的牌友。”店長啞然失笑，“你就當是胡話吧。”
    姬伊的手又不自覺地捏緊了卡牌，她看著自己手中為數不多的手牌，不禁感到一陣茫然失措。
    “就算這樣……我又能做什麽？”她的語氣中流露出一絲痛苦。
    她的場麵隻剩下一隻龍冰，後場幾乎被全清，手牌所剩無幾，p更是隻剩下少得可憐的1400。
    而店長的場上盡是一些威嚴無比，宛如神明的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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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局麵，要怎麽才能贏？
    就好像每天一覺醒來，每天去到學校，每天受盡欺淩，每天回到家中看到外婆疲累的笑容一樣。
    她不是不想前進，她隻是不明白要怎麽做。
    “那就抽卡吧，姬伊。”沉穩的聲音遙遙傳來，“抽出你心儀的卡，你的下一張卡。決鬥的一切都由抽卡所開啟，由抽卡所創造。”
    “不知道怎麽辦，那就抽卡。不論失敗或是勝利，不論後麵會發生什麽，抽卡這一行為都會作為我們的第一步而永遠存在著。”
    第一步……？
    姬伊的嘴唇翕動著，伸出手——她才恍然驚覺，自己放在卡組上方的左手，居然早就拿著一張卡牌了。
    在她迷茫，思考，沉湎於回憶之時，也許是在對手宣言回合結束之後，也許是在自己說出“我的回合”的瞬間，身體就先於大腦展開了行動。
    她早就抽出了卡，邁出了第一步。
    “邁出未知的第一步固然很可怕，但是隻要有人，有卡牌陪伴的話就並不可怕。隻要邁出這一步……不論是多麽討厭的未來，人都能走下去。
    “你是心靈堅強又善良的人，姬伊。”
    對享受對局、渴求勝利的人來說，正是抽卡將他們與未來聯係起來。
    店長頓了頓，鄭重其事道：“若是沒有這份堅強和善良的話，你便不會堅持到現在。但也正因這份善良，你才會來到這裏。
    “姬伊，即使是最後一場決鬥，你還想讓自己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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