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權臣x和親公主08

字數:4850   加入書籤

A+A-


    三日後。
    燕淮铩羽而歸,便看到了一幅奇景。
    營門前支起數口大鍋,朝戈士兵和留守的黑羽軍一起維持秩序,災民們排隊領粥,井而有序。
    燕淮差點以為朝戈打上門來了。
    長駿見到自家統領,連忙放下長勺,上前迎人。
    \"統領!朝戈送了糧草來,淩...公主三日前就預料到糧荒,便送信進朝戈調糧…\"
    細心的燕淮不難發現,自己這個總想著弄死淩氏的副將,對她的稱呼改口了。
    燕淮眸光一沉,快步走向主帳。
    沿途路過粥棚時,災民們紛紛跪地言謝,\"多謝燕統領!\"
    \"朝戈公主仁德!\"
    此時,淩紓正在喝藥,聽到腳步聲,便抬頭,正對上燕淮複雜的目光。
    他站在逆光處,鎧甲染血,眉目如刀,顯然殺氣還未褪去。
    淩紓注意到他左臂纏著繃帶,有血滲出。
    \"趙獨死了?\"她放下藥碗,話音極淡,好似在跟他嘮家常。
    燕淮眼前浮現的是她崩潰時的模樣。
    一遍一遍拿刀刺向叛軍,並對他說,\"我討厭你。\"
    短短幾日,她又恢複了這副冷淡如霜的樣子。
    燕淮沒有回答,而是問,\"為什麽這麽做?\"
    淩紓不想跟他彎彎繞,直言,\"因為朝戈足夠有誠意,因為我不忍百姓受苦。\"
    她的話像一滴水落入滾油,在燕淮心口炸開。
    他盯著她蒼白的麵容,試圖找出一絲偽裝的痕跡,可那雙清淩淩的眸子坦蕩的刺眼。
    \"誠意?\"燕淮冷笑一聲,鎧甲上的血腥氣隨著動作彌漫,
    \"淩無極屠我滿門時,可曾講過誠意?\"
    他逼近榻前,左肩繃帶上的血跡越發鮮明。
    淩紓這才注意到這是刀傷,一看就是與人近身搏鬥時留下的。
    \"那是戰場。\"她微微向後仰,拉開距離,\"各為其主。\"
    燕淮突然暴怒,一拳砸在了旁邊的案幾上,藥碗叮當響。
    淩紓又被嚇一跳:【麻賣批的。】
    \"我妹妹才十二歲!她為主什麽?!還有那些婦孺、孩童!\"
    淩紓忍著嚇出來那點眼淚水,深吸一口氣,
    \"我祖父絕非濫殺無辜之人。\"
    \"我知道你不愛聽,但我也要說,\"淩紓盯著燕淮陰鷙的眼睛,\"你說我祖父親手殺了你的父親,\"
    \"是,那是為將者在戰場上的拚搏,刀劍無眼,不是令尊死就是我祖父亡!\"
    \"可朝戈獲勝後,我祖父就帶著旗幟回了朝都!前朝王派人駐守的滕州,他們以我祖父之名血洗滕州,\"
    \"你以為為何朝王突然暴斃,那是我祖父不願當這把濫用的刀!\"
    \"朝王生性凶殘,喜好屠戮的快感,他才是你該仇恨的那個人……\"
    淩紓的話如同利刃,剖開燕淮的血肉,硬生生的逼他直視那段血淋淋的回憶。
    他傷口崩裂,渾然未覺。
    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淩紓,翻湧著滔天巨浪。
    \"撒謊。\"他咬牙切齒,\"淩無極親手將我父親的頭顱掛在城門三日…\"
    \"掛了三日就取下來了。\"淩紓打斷他,
    \"掛敵人頭顱示眾,換作是燕地贏了,掛的就是我祖父的!這是自古以來的你們行軍之人鄙陋惡習!\"
    \"我祖父得知滕州駐守濫殺無辜後,連夜回了朝都兵諫,朝王得知後假意應允,暗地裏派人繼續屠殺,還以我祖父的名號!\"
    燕淮的仇恨難以言表,心口像是有千萬個惡鬼在襲擊他的靈魂,
    他痛到難以呼吸,眼睛逐漸變得赤紅。
    他以複仇為命,用仇恨來驅使自己活著,結果,這個女人告訴他,他仇恨的對象不該是淩無極!
    燕淮重重的砸了一把案幾,砸爛的碎屑鑲進他的皮肉裏,身體上的痛,都不足以斂去他心裏的痛,
    淩紓的眼淚流的更凶,
    她深切感知到燕淮的痛和心碎。
    抬眼,柔和的看著他,輕聲說,\"我知道你不相信,所以,我拿來了證據。\"
    淩紓從身後拿出一卷泛黃的錦緞,她顫著手展開,\"這裏是我祖父七次上書兵諫的奏章,最後一份是血書。\"
    燕淮沒有接。
    淩紓又將血書展開,暗褐色的字跡夾雜著陳年的腐敗氣味。
    【臣淩無極泣血再諫:滕州婦孺何罪?燕氏滿門何辜?陛下若執意屠城,請先取臣首級懸於城門,以謝天下!】
    帳內一片死寂。
    燕淮不肯相信這個是事實,\"你們為了給自己開脫,偽造…\"
    \"不是偽造,\"淩紓道,\"你若有心,大可以回燕都問一問當初的老人,那些活下來的滕州人,我祖父是否有在滕州出現過!\"
    \"我知曉你恨淩氏一族,這是我們造的孽,殺父之仇,我們認!可濫殺無辜,我們不認!\"
    燕淮的呼吸粗重如受傷的野獸。
    他盯著泛黃的絹帛,上麵的字跡刺得眼球生疼,
    為了複仇,他沒日沒夜的研究淩無極的字,這就是淩無極親手所書,做不了假。
    淩紓將聲音放得更柔,\"祖父從滕州回來後,派人去調查過,他很愧疚…\"
    \"愧疚?\"燕淮突然大笑,笑聲近乎癲狂,\"淩無極會愧疚,那個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的惡鬼會愧疚?\"
    他突然伸手掐住淩紓脖子,力道比想象中的輕一點,但也不好呼吸,\"你告訴我,你在說謊——\"
    淩紓沒有掙紮,含著水霧,仰著頭望他,一字一頓的,\"我沒有。\"
    燕淮的手在顫抖。
    他盯著淩紓清透的眼睛,像是被水洗淨的寶石。
    裏麵沒有半分閃躲,隻有一種近乎悲憫的坦然。
    她甚至沒有掙紮。
    無聲的告訴他,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他猛地鬆開手,踉蹌後退兩步。左臂的傷口徹底崩裂,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地。
    淩紓捂著喉嚨咳嗽了兩聲,再擦去自己臉上的淚,說,\"燕淮,你恨錯人了。\"
    “閉嘴!”他厲聲打斷她,眼底猩紅一片,“你以為憑這幾張紙,就能抹掉淩無極的罪孽?!”
    淩紓搖頭:“我從未想過抹去。\"
    \"戰場廝殺,生死各安天命,我祖父殺了你父親,你恨他,天經地義。”
    “但滕州的血債,不該算在他頭上。”
    燕淮胸口劇烈起伏,腦海中那些深埋多年的記憶忽然變得混亂不堪。
    他記得火光衝天的府邸,記得滿地屍骸。
    記得自己躲在暗處,聽見那些劊子手高喊著“奉淩將軍之命,誅殺燕氏餘孽”。
    可如果,
    如果那些人根本不是淩無極派來的?
    “我不信。”他咬牙,聲音卻已經沙啞。
    淩紓看著他,忽然從榻上起身,忍著腿傷走到他麵前,將那份血書塞進他染血的手裏。
    “你可以不信我,但證據就在這裏。”
    “燕淮,你恨了這麽多年,難道就不敢查一查真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