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著，男人慌張地叫起來。
    “誰？誰闖進來了？”
    “是條子嗎？”
    緊接著是杯盤落地的聲音，還有幾句含怒的抱怨。
    “門怎麽沒人看？”
    “趕緊穿衣服！”
    趙凡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兩個衣著淩亂的女子叫著從門裏衝了出來。
    一個穿著空姐製服，領口敞開，裙子歪，絲襪破了。
    另一個穿水手服，裙子快掉下來，隻剩一隻長襪，臉上還掛著淚水。
    她們一見到趙凡，慌張撞在一塊，跌跌撞撞跑遠了。
    趙凡見狀，隻能歎氣，走進帝王苑包間。
    王守仁還站在門口，發愣中沒回過神。
    包間裏比外麵還亂，地上扔著女裝、絲襪、高跟鞋，酒水和果盤撒了一地。
    王明陽和朱格慌著套衣服，動作雜亂無章。
    兩人衣服穿得一半，褲腳沒理好，頭發亂成一團。
    趙凡剛一進屋，他們趕緊擠到牆邊，表情窘迫。
    王明陽語氣低聲央求：
    “同誌，真沒想鬧事，下回再也不敢了。”
    “這頭一回犯錯，能不能通融下。”
    “我要是被帶走，台裏的節目都錄不了，真耽誤大事。”
    朱格也連忙點頭：
    “警官，這事說到底就是一場誤會，場麵控製失當。”
    “我們平日也就是寫點文章，就當沒發生過得了。”
    趙凡看著屋裏的樣子，無奈中透著點無語的笑。
    他走到王守仁身邊，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王先生，這樣的場麵你也見過了，有時候講‘道’，真不是一個路子。”
    王守仁疑惑地搖了搖頭，完全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趙先生，我本想來求學問，怎麽就變成了這樣，他們連正經衣服都顧不上穿了？”
    趙凡強忍笑意，朝著倆人補充說明：
    “別緊張，的確是句誤會。”
    “這位王先生同樣研究心學理學，這次就是特地想和二位切磋。”
    王明陽和朱格這時才慢慢抬頭，看向王守仁。
    聽見“泰鬥”，又見這身打扮，兩人都有點摸不著頭腦。
    王守仁按禮節向二人拱手，很鄭重地說。
    “不才王守仁，字伯安，朋友們都叫我陽明先生，還望兩位不吝指教。”
    這名字一出口，兩人更不確定了，覺得耳熟但心生懷疑。
    王明陽暗自腹誹，如今扮王陽明都有這水平了。
    朱格也琢磨，這扮相拍戲真像投入。
    即便存疑，當著趙凡麵還得裝有禮數。
    王明陽勉強站起，理了下衣服。
    “原來是王先生，見麵有幸。”
    “我叫王明陽，在市心學協會掛個頭銜，也會去養生館上點課。”
    朱格也站起身，順手抹抹衣角。
    “我叫朱格，學習理學，也做些文化與服務的新東西。”
    倆人頭銜一出，凡事說得頭頭是道。
    王守仁隻覺現代學問分門別類更多，他點頭示意。
    “原來是王會長和朱研究員，多有叨擾。”
    “我初來這裏，對現代許多理念還摸不著頭腦，正有一事想請教。”
    “請問如今格物窮理，在你們看來是什麽道理？”
    這個問題他一直深思，現在正想聽現代人如何理解。
    朱格被問到自己專業，心裏頓覺底氣有了幾分。
    對於這種問題平日說話隨便搪塞下都慣了，遇見古裝假扮也無所謂準備露一手。
    他清了清嗓子掩著得意。
    “王先生這問得有深度。格物窮理原來講探求事理。可現在社會沒那麽學究氣了，要現實點――格物，說白了就是要搞明白事，還得把事做好。”
    “落到生活裏，就是處理關係，資源，還有錢。有資源有錢才能立足。現在這些事情基本都明碼標價，大家也就看得透了，所以都在想盡辦法利用好手裏的東西。”
    “比如你要升官，就找領導，吃吃飯拉拉關係，該送禮送禮。要賺錢，就琢磨機會，見縫插針。想在這種場所舒坦，就給小費請人認真點。就算是學問道理，都得按實際操作。”
    朱格一邊說還一邊看王守仁的反應，覺得自己講得挺有勁。
    王明陽也不甘落後，附和補了一句。
    “朱老師說得很現實，現在人講實用，講效率，什麽都得轉換成對自己有利的那一套。窮理嘛，就是讓自己每一步都有說得過去的理由，那才不會覺得虧心。”
    “比如有人貪汙了，那是因為誰也幹，輪不到他他才虧沒人情世故。騙人嘛，遲早橫著豎著都有人被騙，不如自己先來。出來找樂子，都能說上是調節身心。”
    他說完還有點自得其樂。
    “所以，王先生，格物窮理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一套讓人能省事、走得順利的生存策略。不玩這些，隻能吃虧。”
    這兩個人各說各的，把格物窮理全成自己手裏的操作手冊。
    王守仁聽他們這樣講，神色變了。
    在他的理解裏，這套說辭和衛道截然相反。
    找到自己的信念在別人眼中成了可以隨意利用的手段，他內心塌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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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努力鎮定下來，聲音微微發啞。
    “如果真的照兩位說的，那‘道’‘義’又在哪？君子聖賢又成了什麽？”
    “像這樣解讀，豈不是把一切都變成自利和算計？”
    王守仁覺得胸口堵得慌。
    他的理想和信仰，仿佛在這一刻被輕易折斷。
    王明陽還當他是被說服了，有點不耐煩。
    “老王，你別再裝正經了。”
    “大家都混口飯吃，真把自己當什麽聖人啊？穿這行頭跑足浴城不也是為了賺點名聲嗎？”
    “打住吧，真當自己是王陽明了？”
    說著走過來，輕佻地拍了拍王守仁肩膀。
    “我說兄弟，我看你形象不錯，不如以後跟我混。”
    “我手下正好缺個演古代聖賢的，專門給有錢老板講心靈雞湯，做心理按摩。”
    “保證比你現在單打獨鬥強得多，怎麽樣，考慮考慮？”
    王守仁沉默了。
    他臉色蒼白。
    那兩個所謂的大師，王明陽和朱格，還在得意地看著他。
    他們以為自己的那番高論，已經征服了這個穿古裝的演員。
    他們以為那份工作邀約，對這個底層掙紮的同行來說，是天大恩賜。
    王明陽見王守仁不說話，更加輕佻。
    “怎麽了兄弟，被我說動了？”
    “我跟你說，識時務者為俊傑。”
    “你這形象，這談吐，好好一下，絕對能火。”
    “到時候，錢、女人，還不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別死抱著那些過時的老東西不放，現在這社會，實用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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