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弦樂奏起,這次她又要去奔赴何處北海過往,葉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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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縷琴音忽地刺破濁氣,帶著化神期威壓席卷四野。
    【煙凝柳細,鎖長亭暮,斷雁聲裏。 】
    童聲清越,字字如珠,一闕《雨霖鈴》不知何人所吟。
    魔物猙獰的利爪懸在半空,渾濁眼珠裏竟映出幾分茫然。
    無澈的劍鋒劃過一道寒芒,魔物頭顱齊飛。黑血濺上她雪白的衣袂,暈開朵朵墨梅。
    【殘荷暗聽簫咽,方驚夢處,孤鴻迢遞。 】
    琴弦震顫,天地靈氣驟然沸騰。
    苗簡易手中劍震動著,逍遙道心在這玄妙韻律中微微顫動。
    他驀地閉目,但見道心深處那株柳樹正舒展新葉。
    濁氣與清風靈氣在此刻詭異地交融,形成巨大的靈氣旋渦。魔淵外駐守的修士不約而同,望向琴音來處。
    【數盡寒更漏永,竟風咽星墜。 】
    “師叔!”無澈驚呼。
    隻見苗簡易周身道蘊沸騰,百年未動的瓶頸竟開始鬆動,他摸到化神的門檻了!
    【念此去、秋水蒼葭,鏽劍空懸鏽塵積。】
    更遠處,被濁氣侵蝕數千年的岩壁上,竟有嫩芽破石而出,有些來自魔神紫極的怨恨開始消散。
    無澈怔怔望著琴音傳來的方向,劍尖猶在滴血。她很想知道,能彈出這樣琴音的,究竟是怎樣的人。
    “他好像很孤獨……”
    無澈下意識按住心口,有些說不上的悲傷。
    ……
    蘇無罔垂眸,縮小的手指撥過琴弦,七弦震顫,發出古琴音律。
    他的白發在濁氣中無風自動,發梢末端竟滲出細密的、黏液般的銀絲,隨著撥弦的起伏緩緩蠕動。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演奏什麽,情緒是最好的靈感,撥弄著,有些詞自己就唱了出來了。
    身下,網狀的樹根自魔淵深處蔓延,漆黑如活物的根須糾纏盤繞,表麵覆蓋著一層濕潤的、呼吸般的薄膜。
    黏膜上長滿了渾濁的、布滿血絲的眼球,它們隨著琴音演奏收縮擴張,發出黏膩的蠕動聲。
    ——他是一株生長在外神軀體上的誘餌,幼小的、近乎無害的姿態。
    卻與腳下那不可名狀的龐大存在緊密相連。
    孢子從魔物的屍體上破出,細密的菌絲攀附在腐肉上,隨著琴音輕輕搖曳,如同聆聽神諭的信徒。
    【苔深露泣霜階砌,更堪憐、燭燼燃成淚。 】
    扭曲的樹根如活物般蠕動,表麵裂開無數細小的口器,滲出粘稠的黑色汁液。
    那些汁液滴落在地,竟化作細小的觸須,蜿蜒爬行,將整片魔淵染成一片蠕動著的、呼吸著的黑暗。
    【莊生蝶老雲外,誰記取、舊盟春誓? 】
    指尖滴落腐液,在琴上開出了靈花,蘇無罔有點想李媛媛和蘇簡言了。
    【碾碎朝曦,應是枯榮萬籟同寂。 】
    他的指尖劃過最後一根弦,琴音戛然而止。周遭陷入死寂,魔淵深處的魔物都被吃幹淨了。
    蘇無罔歎息著,緩緩抬頭,看向虛空中,輕聲念出最後一句:
    【縱寫遍、箋上離痕,不過蒼天弈。】
    樹根緩緩收攏,將他包裹,如同歸巢。
    去吧、去吧,天道在等著自己。
    ……
    葉孤舟凝視著簌簌消失的方向,指尖還殘留著那人袖角掠過的溫度。
    方才泫然欲泣的神情已如麵具般剝落,露出內裏冰冷的本質。
    “能聽到簌簌演奏,是你的榮幸。”
    這句話裹著北海葉家特有的傲慢,葉孤舟轉身時,腰間玉玨碰撞出清越聲響。
    張嘉看著這位瞬息變臉的世家公子,忽然想起韓商鳴的那句評語——“葉家家主,溫其如玉,厲其如冰”。
    魔淵深處飄來的唱詞仍在回蕩,那是張嘉從未聽過的曲調。
    簌簌的之前的聲音更好聽,清冷矜貴中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儀。
    當年連那位奪舍他親弟的葉成雙的邪修都會心動,簌簌本就是世間難尋的珍寶。
    “簌簌被你看上,是她的不幸。”
    “確實。”
    葉孤舟答得幹脆,他並指如刀,生生剖開蘇無罔留下的禁製。血肉模糊的指尖蘸著血繼續解陣,偏偏姿態優雅如執棋。
    玄色廣袖翻飛間,露出腕間一道陳年疤痕——那是十歲時為爭家主試煉頭名留下的。
    彼時老管家抱著血流如注的他哭喊“何至於此”,九歲的葉孤舟卻盯著獎品匣裏的《葉家陣譜》上部輕笑:
    “既我有能力,自然要拿。”
    葉家的生存之道從來直白:靈根天賦是籌碼,人情冷暖是賬目。
    他既生來就握著最好的牌,自然配享最珍稀的資源——無論是天材地寶,還是……家主之位。
    至少在遇到簌簌前一直如此。
    就算在蓬萊修身養性這麽多年,這傲慢也隻是收斂起來了。
    刻在本性裏的東西,葉家哪有什麽好人。
    陣法最後一重禁製破碎時,葉孤舟抬眸。遠處魔氣翻湧處,隱約有白發一閃而過。
    葉孤舟踏著魔物屍骸向前走去,巨大的裂隙,她又一次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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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簌簌……”
    他向前衝去,玄色大氅在罡風中獵獵作響,卻被張嘉死死扣住手腕,“葉孤舟!你瘋了?!下麵是魔界!”
    “我能給她世間最好的一切——”
    葉孤舟的嘶吼在魔淵中蕩出重重回音,忽然低笑起來,笑聲混著魔淵回聲,竟顯出幾分猙獰。
    “鮫綃帳,暖玉榻,千年雪髓雕的琴台......”他每說一樣便向前一步,逼得張嘉連連後退。
    “葉家庫房鑰匙我可以雙手奉上,可她為什麽——”
    "非要往這種鬼地方跳?!"
    最後半句已是嘶吼,張嘉眼中映出葉孤舟瘋魔的姿態。
    “你當養靈寵麽?”張嘉聲音發冷,“那是活生生的人!”
    “人?”葉孤舟忽然安靜下來。
    他望著魔淵裂隙,嘴角揚起詭異的弧度:“你知道她推我下樓的時候,那火有多大嗎?那邪修就掐著簌簌的脖子……”
    “我能給她最好的生活,她為什麽非要去玩刀上舔血……”
    “為什麽!非要去招惹那些危險!”
    “好好地!我有能力!我有資源!”
    “我肯定能養好她!”
    張嘉看見他突然就咳出了血,強行破陣的反噬,葉孤舟剛剛太急了。
    他卻笑了,染血的唇角勾起溫柔弧度:
    “張大人恐怕不了解,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才不會被風雨打濕羽毛啊……”
    ……
    血水混著泥從下頜滴落時,葉孤舟本能地蜷縮指尖——這不該是葉家繼承者示於人前的模樣。
    帶著帷帽的女子踏入破廟,頗為隨意地打量著狼狽的他。
    不體麵的,最狼狽的樣子被樂修看見時,葉孤舟最開始想的是殺人滅口。
    可沒有靈根的他有什麽能力?
    藥汁順著唇角滑落,苦澀在舌尖蔓延。葉孤舟仰著頭,被迫咽下簌簌灌來的湯藥,喉結滾動間,視線卻死死釘在她臉上——
    從下顎線來看,她應該長得不錯。
    葉孤舟那張素來帶著高傲笑意的唇此刻緊抿著,耳朵通紅著。
    明明是個身形單薄的樂修,動作怎麽強勢得不容抗拒。
    “看什麽?”簌簌鬆開鉗製他下巴的手,瓷碗擱在案上發出清脆的響,“葉少主該不會以為,我圖你這張臉?”
    葉孤舟呼吸微滯。
    他本該惱怒的。
    作為葉家精心雕琢的繼承人,哪怕靈根盡毀淪為廢人,也輪不到一個樂修這般折辱。
    可當簌簌轉身時,窗外漏進的陽光描摹著她纖細的輪廓,發梢揚起又落下—— 怎麽會有這麽隨性而為的人。
    救人不圖什麽嗎?
    “為什麽……救我?”
    聲音出口才驚覺嘶啞。
    葉孤舟看著自己蒼白的手指,葉家不需要廢人,葉成雙能得到他原有的一切,他現在回去得到也隻有奚落。
    因為……他之前得罪的人太多了。
    簌簌正在被好幾個樂修纏著要幫忙調音,聞言頭也不回:“管我?你又不用給錢……”
    樂聲錚然,驚飛簷下雀鳥。
    葉孤舟忽然笑起來。
    多可笑啊,他這隻被絲線吊著的傀儡,竟妄想讀懂飛鳥的心思。
    可越是明白她的不在意,胸腔裏那股灼燒般的渴望就越發洶湧——好想一直一直能跟她在一塊。
    可以為一支曲子跋涉千裏,也能將名琴隨手贈人;昨日還溫柔擦拭他傷口的指尖,今日就能毫不留戀地推開他伸出的手。
    “簌簌。”
    他輕聲喚,在對方不耐的視線中垂下眼簾,“真要教我彈琴嗎?我現在沒有靈根啊……”
    “愛學不學,不學就滾”
    簌簌心情很不好,昨日在街上遇到了葉家人,他一個男人,還要簌簌出門保護,確實很丟人。
    葉孤舟捂住了臉,若自己還是原來那個天之驕子的葉家繼承人,是否也能得到簌簌這般隨性的垂憐?
    忽然的明悟——
    原來他畢生渴求的,不是繼承葉家,而是成為那個能讓她側目的人,哪怕隻是琴音暫歇時,被她隨手拂落的,一片葉。
    畢竟這具空殼裏,隻剩追逐她的本能還在鮮活跳動。
    瘋狂的追隨,偷窺著這個樂修的一舉一動,他為能夠靠近簌簌而感到榮幸,目光不允許葉孤舟移開。
    屏風上掛著簌簌昨日隨手扔下的外衫。葉孤舟將臉埋進去深嗅,有一股奇怪的藥香混雜著血腥味。
    簌簌這麽強也會受傷嗎?
    葉孤舟怔住,她戰無不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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