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踏著青石板路走進庭院，將斑駁的灰牆被染成暗紅色，簷角的風鈴在微風中發出細碎的聲響。
    就在這片破敗中，那個熟悉的身影靜靜佇立。
    蘇無罔背對著院門，青白的手指正輕輕撫弄窗台上一盆枯萎的蘭花。枯黃的葉片在他掌心簌簌作響。聽見腳步聲，他緩緩轉身，麵容上浮起一抹淺笑。
    孟禾的腳步頓住。
    "你來了。"蘇無罔的聲音依舊清潤。
    孟禾的呼吸驟然停滯，有什麽東西不對——空氣中彌漫著奇怪的因子，混合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禁忌味道，讓太陽穴突突直跳發出警告。
    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
    “太好了……”孟禾的聲音發顫，強壓下心頭的不安，“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又是死遁，你怎麽可能會死呐！”
    他一把抓住蘇無罔的手臂，觸手卻是刺骨的冰涼。那寒意順著指尖直竄上來，凍得他幾乎要鬆手，但他反而握得更緊。
    蘇無罔任由他抓著，嘴角的笑意漸漸擴大，露出一個孟禾從未見過的詭異表情。
    “是不會死，”他的聲音變得模糊，像是許多人在同時說話，“但會被取代。”
    下一秒那盆枯蘭從蘇無罔手中墜落，砸在地上，花盆碎裂，泥土四濺。
    孟禾還未反應過來，蘇無罔的手已如利刃般刺向他的胸口，直取他體內的梧桐木。
    影子扭曲變形，如同活物般竄起，漆黑的影絲纏繞上他的手腕，硬生生將那隻即將刺入孟禾胸膛的手拽停在半寸之外。
    影子中浮現出無數細小的眼睛還有蘇無罔的聲音：“孟禾，快跑！”
    嘶喊焦急，和眼前這個麵帶微笑的“蘇無罔”截然不同。
    孟禾渾身發冷，本能讓他立刻行動。他顧不得思考，猛地彎腰抓起從花盆裏滾出的頭骨，空洞的眼窩裏還殘留著幾縷枯死的蘭根。
    他轉身就逃，可剛衝出幾步，一道寒光驟然橫在他麵前——長戟重重砸在門檻前，濺起的木頭劃過孟禾臉頰。
    披甲將軍如鐵壁堵在門口，麵甲下傳來沉悶的聲音：“抱歉，魔神大人不想讓你走。”
    孟禾瞳孔驟縮，毫不猶豫地甩出袖中符篆，黃紙朱砂的符咒瞬間燃起幽藍火焰，卻在飛射而出的刹那被一隻蒼白的手淩空截住。
    蘇無罔直接將燃燒的符篆塞進口中，喉結滾動間，連火焰帶符紙一並吞入腹中。
    “何必掙紮？”
    假蘇無罔輕聲細語靠近著孟禾，帶著溫柔的笑意。
    他身後拖拽著掙紮扭曲的影子，那些影絲如同活蛇般纏繞著他的雙腿，卻被他硬生生扯斷。
    “你是誰？！“孟禾的聲音在顫抖，後背緊貼著冰冷的牆壁。他死死盯著那張熟悉到令人心痛的臉。
    “為什麽要用，蘇無罔的臉……”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死亡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種被囚禁在無邊黑暗中的感覺，看不見、摸不著，連時間都失去意義的永恒孤寂。
    孟禾死死抱著那顆頭骨。
    麵前的人低笑起來，那張屬於蘇無罔的麵容開始扭曲變形，皮膚下仿佛有無數蟲子在蠕動。
    紫發、完全不同的臉，帶著肆意的笑，他俯視孟禾如同觀看螻蟻。
    “我是魔神紫極。”
    冰涼的指尖撫上孟禾的下巴，強迫他抬頭直視那雙已經變成深紫色的眼睛，蘇無罔溫柔低語著：“別怕，小孟禾。”
    那聲音裏有無數細小的鉤子，每一個音節都在拉扯著孟禾的意識。
    “不會疼的。”蘇無罔的手指緩緩上移，拇指按在孟禾的眼瞼上，“就像做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一股甜膩到令人作嘔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像是腐敗的檀香混著血腥味。
    孟禾的視線開始模糊，雙腿發軟，但他仍死死抱著那顆滲血的頭骨。
    他視線裏，這魔神眉眼都恢複了蘇無罔往日的神情，他指尖劃過孟禾的頸動脈，“好好睡一覺。”
    耳語般的呢喃中，孟禾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著鎖骨流下。
    “一覺醒來……”魔神的瞳孔擴散成血色的深淵，“就什麽都不用麵對了。”
    孟禾的眼眶泛著血絲，睫毛上掛著將落未落的淚珠。
    這副破碎的模樣讓蘇無罔想起京都那一天——自己刺穿孟禾心口時，他也是這樣望著自己，眼中盛滿難以置信的痛楚。
    “真可憐啊……”蘇無罔輕聲呢喃，指尖撫過孟禾蒼白的臉頰。
    命運真是個有趣的輪回，場麵又一次上演，可這次他十分清醒。。
    識海裏翻湧著滔天巨浪。李妄生在瘋狂撕扯著神識枷鎖，那些暴怒的情緒傳來，惹得蘇無罔更加興奮。
    【你特麽在幹嘛！原來的天命也沒死孟禾！】李妄生的咆哮帶著靈魂震顫的嗡鳴。
    蘇無罔麵上仍保持著溫柔笑意，卻加重了壓製影子的力道，他在神識裏慢條斯理地回應：
    【可是，我不想看見孟禾恨我，先發製人，人之常情】
    【常情你個雞掰！】李妄生隻覺得本我真他喵被天道念叨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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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什麽話，我以後就是天道，我的情自然是常情】他撫摸著孟禾漸漸失溫放手腕
    【嗶嗶嗶嗶】識海裏炸開一串髒話，李妄生要氣死了。
    一道凜冽劍光破空而來，整座水榭應聲而裂。木屑紛飛間，昆侖五長老的萬劍虛影如星河傾瀉，將蘇無罔周身三丈盡數籠罩。
    寒芒映照下，苗簡易那雙淬了冰的眼睛死死盯著他：“魔族，受死！”
    蘇無罔笑出聲來——這場景多麽熟悉啊 上次，他在蘇簡言身後。
    將軍閃身擋在他麵前，長戟橫掃蕩開數道劍氣，“魔神大人，你先走。”
    能避免他和昆侖直接起衝突就盡量避免，將軍怕蘇無罔難受。
    難受嗎？蘇無罔很爽啊，這種世界被重塑的過程，即將掌握一切的快樂。
    身後爆開的符篆飛馳而來，蘇無罔衣袂翻飛間從容側身，餘光瞥見昀澤那張素來歡樂的臉此刻陰沉得可怕。
    對方心聲快得像是暴雨敲打芭蕉，他隻捕捉到幾個零碎片段——“誅殺”、“還來”、“養了這麽多年”
    啊，是了。蘇無罔恍然大悟般勾起唇角。昀澤定是在惱恨，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小師弟，轉眼又要死在自己手裏了吧？
    真有趣，他漫不經心地想。
    一聲脆響，蘇無罔的靴底碾在孟禾試圖爬行的手腕上。
    青年纖細的腕骨在玄色皮靴下顯得格外脆弱，仿佛再稍加用力就會粉碎。
    “所以說啊……”
    蘇無罔俯身，血瞳裏流轉著無機質的光澤，“七情六欲這種東西，”他手指輕輕劃過孟禾染血的臉頰，“最是礙事，影響判斷。”
    孟禾不該複活他的。
    蘇無罔就該死。
    孟禾的十指已經血肉模糊，卻仍死死抱著那顆泛黃的頭骨。
    蘇無罔覺得可笑——種不活一株蘭花的廢物腦袋，竟然如此讓人念念不忘。
    “還……給我……”
    孟禾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淚水混著血水滑落。
    他徒勞地伸手，眼睜睜看著那顆頭骨被蠕動的血肉觸須纏繞、擠壓。骨片碎裂的聲響清脆得刺耳，簌簌落下的骨粉像一場慘白的雪。
    蘇無罔漫不經心地甩了甩手上的骨灰：“不過是個死人——”
    金釵劍裹挾著淩厲劍氣直劈麵門，被他兩指穩穩夾住，四長老赤紅的雙眼近在咫尺。
    與此同時，雪豹咪咪的利爪已襲至後心。
    蘇無罔頭也不回地反腳一踹，將丈餘長的靈獸直接踢飛出去，撞塌了半邊回廊。
    漫天煙塵中，萬劍齊發的破空聲與白姨的預警同時響起。
    蘇無罔笑出聲來，連白姨也加入了。
    這場麵可真熱鬧啊，今日長輩倒是來得齊全。
    ……
    煉情宗的主殿在衝天火光中化為齏粉，緊接著又是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蘇無罔懶洋洋地坐在半截斷裂的朱漆廊柱上，晃蕩著雙腿，看自家將軍一杆長戟獨戰群雄。
    【都怪你非要處理那張破藏寶圖……】他在識海裏抱怨心魔李妄生，聲音拖得老長。
    可沒人回答，識海裏空蕩蕩，李妄生被他強行鎮壓了。
    嘖，跟自己都能吵起來……
    蘇無罔撇撇嘴，看來自己還得多修心，悠悠歎氣，火光映得他側臉愈發蒼白。
    “走了，將軍。”
    魔將立刻抽身退回。
    蘇無罔起身，隨手撕開一道空間裂隙。紫黑色的混沌之氣翻湧而出，將四周飄落的火星都吞噬殆盡。
    他回頭看了眼滿地狼藉，笑得眉眼彎彎：“既然都下山了，順道去稷下學宮看看老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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