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停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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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
    昭昭怔了怔,很快就回過神來,不表現出來她信或不信,輕聲道“你未免有些交淺言深了。我頭一次跟你說話,你就跟我露底,不改掉這習慣,怕是活不到當王妃那天。”
    女孩笑了笑,伸出手來“我叫雀兒,麻雀的雀。”
    昭昭報上家門,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
    雀兒是個沒心機的,昭昭有意無意把話往她身上的首飾上麵引,她渾然不知,反而羞羞怯怯地說“他不讓我告訴別人。隻說,我帶著他送的這些東西,但凡是個長了眼睛的都不敢欺我辱我。”
    這個他是誰?
    傳聞中京城來的那位爺?怎麽會和一個小妓女有了交集?
    昭昭想不明白,可念及自己包袱裏那根素玉簪子,瞬間就想通了,世上走好運的又不止她一個。
    “他知道孫管事會出來選人補缺,提前告訴了我,一定要去露臉。”雀兒說。
    京城來的人為何會知道雲州教坊的事?
    昭昭心中疑惑,卻不好意思問得太深,正想著如何接話,卻聽身後響起了嘶嘶聲。
    幾乎是眨眼之間,昭昭扯著雀兒從草地上跳起來,果不其然瞧見身後有條花色怪異的細蛇,在陰影中吐著腥紅的性子。
    “有蛇!”雀兒慌得躲在昭昭身後。
    那蛇不知是受了什麽引誘,不管不顧地雀兒遊移過去。其他人離得遠,來不及求助,昭昭隻好用方才折下的細枝,極快地挑了一下蛇身。
    蛇在地上呆了會,直直地仰起三角首,像是被挑釁了一般,衝兩人吐著信子。
    眼瞧著它下一瞬就要騰身咬過來,昭昭從兜裏摸出一方布包,將其中的粉末向蛇撒去。
    黃色的塵霧蔓延開,味道說不出的嗆人。等塵霧散去後,蛇已經不知縮到哪兒去了。
    雀兒被嗆出了眼淚,用手扇著風,咳嗽道“你……你身上怎麽會帶雄黃?”
    昭昭也嗆得厲害,來不及解釋,其他人就圍了過來。
    孫管事先安撫了兩人,又衝婆子使了個眼色。
    沒一會,婆子從林子裏走出來,手裏拎著那條蛇,已經死了。
    她把蛇丟到地上,衝孫管事道“是金錢白花蛇,被這玩意兒咬一口,傷口既不流血也不疼,麻麻的,到死都不曉得自個兒被咬了。”
    孫管事臉色沉下去,她俯下身,在雀兒身上聞了聞,有一股類似茴香的氣味,雀兒的衣服上不知何時染上了蛇床草的味道。
    “好啊,好啊。”孫管事忽然冷笑起來,“好一招殺人不見血呐!”
    她看向除了昭昭以外的其他所有姐兒,寒聲道“誰要是再敢在我眼皮子下弄鬼,我就把她送到北邊兒去當軍妓!”
    誰都知道她是個溫柔的人,凶起來沒一點威懾力。更何況方才大家都鬧哄哄地圍在一處,想查也無處可查。
    孫管事無奈,故作冷臉訓了幾句,無非是些要大家好好相處之類的空話,接著便散了。
    雀兒反應過來有人要害自己,怕得抹起了眼淚,她抓著昭昭不撒手,求昭昭和她待在同一輛馬車。
    昭昭求之不得,正要跟在雀兒身後走,卻被孫管事叫住了“昭昭,你等等。”
    “奶奶,什麽事。”昭昭恭敬問。
    孫管事撿起地上的帕子,上麵還有些許雄黃粉“這是你的?”
    “是。”
    下一瞬,帕子被丟到昭昭臉上,她被那氣味刺激得睜不開眼,朦朦朧朧地聽見孫管事說“你和她搭話,存的是什麽心思你自己知道。剛才就你和她在一起,很方便下手是不是?”
    在教坊浸淫多年,孫管事見多了爭風吃醋的女人互相戕害,她最見不得這些醃臢事情“她無聲無息地死了,你少一個對手;她感激你的恩德,你多了個快飛黃騰達的朋友。算盤打得響呐!”
    等她說完了,昭昭才緩緩抬起來了手,虎口上有兩個小圓點狀的傷痕,顏色淺淡
    “奶奶,我上個月剛被蛇咬過,長記性了,所以在身上帶了包雄黃。”
    孫管事錯愕,衝身邊婆子使了個眼色。婆子拿起昭昭的手一瞧“確是被蛇咬的。”
    “冤枉你了,昭昭。”孫管事歎了口氣,歉疚道“我一時想不到能做出這種事的人來,錯怪了你。”
    說到底,都怪昭昭給她留下的印象太精明算計,又太野心勃勃。
    昭昭略一思索,道“奶奶,我是個蠢人,所以才會把自己那點小聰明放到台麵上賣弄。會咬人的狗不叫,您要是想查清誰是凶手,就得從今兒早哭著鬧著、求您避了日頭再走的人裏找。”
    說罷,昭昭福了福身,往雀兒的馬車去了。
    孫管事站在原地沉默不語,良久後才看向身邊的婆子“你覺得她如何?”
    婆子望著昭昭的背影,思索後答道“為利所驅,是個能做事的孩子。”
    *
    昭昭被凶了一頓,心裏卻無半點介懷。不論凶手是誰,她都得說句感謝——若非有人使壞,她怎能和雀兒那麽快就成朋友?
    路上走了一天一夜,等到雲州下馬車時,昭昭已經從雀兒口中探出了那些首飾的來曆。
    幸虧雀兒心思澄淨,不像會騙人的樣子,否則昭昭定要懷疑這是從哪個話本中抄來的故事——
    雀兒是一家青樓老鴇的親女兒,平時是不賣的,因此也養了一副野心有餘、心機不及的性子。
    有天夜裏,閉了門的青樓被人敲響。雀兒開了門,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跌進她懷裏,求她救救他。
    雀兒救了他,因為他長得好看,比她見過的所有男人都好看。
    更別說他還出手闊綽。
    在樓裏時,男人不言不語,總愛坐在窗邊望著天,小鳥落在他的手臂上,蹦蹦跳跳,吱吱地衝他叫。
    雀兒望著他的側臉,陷進去了。她頂著一張羞紅的臉,頭一次像樓裏的姐兒們一樣,呆呆地說出了有意勾引的話
    “我也是小鳥。”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看透了,笑笑“哪種鳥?”
    “……麻雀。”
    半個月後,一隊樸素卻肅穆的人馬停在青樓外,男人走下去,一身氣勢像極了即將登基的皇。
    雀兒站在門框中望著他,曉得留不住,於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連眼淚都想先攢住了,等他走了再流。
    她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他就走遠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當男人再出現時,雀兒正坐在窗邊望著天,樓下馬蹄聲停,響起他的聲音“小麻雀。”
    雀兒疑心自己聽錯了,他在樓下又喚了一句“小麻雀。”
    說不清是夢醒,還是入了夢,雀兒跑下樓梯,飛奔到他馬前,仰著頭問“你怎麽回來啦。”
    “來謝你。”
    男人笑,把馬背上的盒子丟到雀兒懷裏,“女孩子的玩意兒,我不太懂,隨便挑了些送你,不要嫌棄。”
    怎麽會嫌棄?盒子一開,那些珠光寶氣的首飾就晃到了雀兒的眼。
    她本該激動的,可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卻絕望地發現兩人之間有一條不可逾越的天塹。
    在離別時她沒有哭,現在卻啪嗒啪嗒落起了眼淚。
    男人依舊是笑,抬指擦去雀兒的眼淚,沒讓它們摔在地上“不滿意?”
    雀兒用一雙淚眼望著他,搖了搖頭,
    男人俯下身,湊到雀兒耳邊輕笑道“那讓你當王妃,你滿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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