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七章 交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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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部門”之所以神秘強大,在於你可能隨時隨地都會聽說它的存在,卻很難找到它的所在。
當你最需要它出麵解決問題的時候,會發現想要尋找變得格外困難,即便跑遍了整個政府機構也未必能發現。但卻在許多時候,它會猝不及防的降臨到你的麵前,無論你接受或者不接受,它已經在那裏,並且堅定不可動搖的左右著你的生活與未來。
富可敵國如楊浩,手握兩個位麵的超級資源,依然無法主動找上“有關部門”。而現在,他卻被主動邀請來到它的麵前,卻發現以往的猜測是多麽的不靠譜。
“真是低調的夠可以的。我原本還以為‘有關部門’該有多麽的高大上,現在才知道那想法太天真。人家這是正兒八經的‘大隱隱於市’啊!”
楊浩靠著車門,饒有興致的打量堪稱簡陋的門崗,發出由衷的讚歎。
不隻是低調,而是低調的奢華。想想看,在寸土寸金的四九城裏,居然用一座保存完好的明清建築院子當辦公室,這已經不是“奢侈”二字所能衡量。計算一下人均占有的辦公麵積當前的市場價值,會讓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富豪感到羞愧。
青磚壘砌的外牆,斑駁的黑色鑄鐵製成的大門緊閉,迎麵是綠意森森9的茂盛植被,卻看不到一塊表明其身份的標排。也沒有尋常大院門口挺拔站立的武裝警衛,唯有側麵開著的四方洞小窗裏,射來兩道敏銳而警惕的目光。
唐永輝麵容愁苦。站在楊浩邊上渾身的不自在。對他那惡意滿滿的調侃。隻能報以無奈的暗歎:“該說你是缺心眼好呢,還是打定主意硬扛到底了,眼瞅著就要短兵相接,卻仍然滿不在乎。”
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評判了,隻覺得此刻的楊家人,已經完全不是他印象中那個雖然平凡,卻始終保持潔身自好、直道而行的本份人家。伴隨著突如其來的財富暴增,是讓他怎麽也看不明白的自信和不妥協。他們到底是哪裏來的依仗?
兩輛價值不菲的防彈轎車。橫在本來也不寬闊的門前路旁,幾個麵相不似善類的彪悍家夥簇擁著氣質不凡的青年,還有一個渾身暮氣沉沉的中年人。這個組合,在這樣的單位門口,格外的紮眼。
四方窗口倏地拉開,一顆花白腦袋伸出來,毫不客氣的喝問:“你們是幹嘛的?這裏不準停車,趕緊的開走!”
這種場麵,讓人恍如回到了八十年代。那時的機關單位、政府企業的大門口,必然有一位老大爺滿臉警惕的盯著進出的人。隨時攔截無關人員亂闖。到了近十幾年,卻全都換成了製服保安。或者武裝警察。門崗老大爺,都快成為曆史典故了。
楊浩琢磨著,回頭一定要把這個優良傳統發揚到乙位麵,讓那些傷殘軍人和老大爺們專門幹這個。他們的責任心反而比一般小青年要強的多。
唐永輝趕緊走過去,從兜裏掏出工作證遞進小窗戶裏,低聲解釋幾句。
就聽裏麵很不給麵子的喝道:“那就等高處長來了,你們再進!車不能停這裏,開走開走!”
唐永輝忙不迭的點頭答應著,轉身發現楊浩臉上揶揄的笑容,心中憋氣,怒道:“有什麽好笑的?哪裏都有自己的規矩,照著人家的要求做總是沒錯。把車和人都散了吧,沒有人能在這裏威脅到你!”
走到哪裏都前呼後擁的做派,讓他感到十分的別扭。
楊浩衝保鏢們擺擺手,車子和人立刻呼嘯而去。不過也沒有走的太遠,幾個人各自在關鍵路段盯著往來的動靜,以防不測。
拍了拍老唐的肩膀,楊浩意味深長的道:“唐叔啊,你這心態可有點兒失衡。天塌不下來,淡定。”
唐永輝一愣,猛然回味過來。可不是麽,貌似自從知道了有些人要對楊家下手的消息後,他就一直患得患失的。說到底,他這麽擔憂當真有必要麽?以上頭的力量,想要對付哪一個人,絕不是他所能幹預的,甚至連句話都不能說。身在體製內,他必須嚴格遵循其中的規則,不可越雷池一步。
再從楊家一麵看,貌似一介商家很難頂住泰山壓頂一般的大手。可即便對方做的如何過分,也不敢當真把這一家子趕盡殺絕。這不是百年之前的官府,動不動就敢讓人滿門抄斬雞犬不留。現行體製下,誰都是被其他人製衡的。沒有依靠派係的利益你可以去爭奪,但必須要有個底線。一旦越線,那就成了被對手攻擊的把柄。上位者聰明絕頂,沒人犯那樣的錯誤。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把楊家的財富搜刮去絕大部分,但有些卻不是他們能拿走的。比如說,注冊在海外經過多重手段控製的資金,和對於某些大人物來說沒什麽價值的邊角產業。留給楊家,也能保證衣食豐足富過一輩子。
楊家人又不笨,如今關係遍布各個階層,不可能認識不到這樣的結果。既然人家都沒放在心上,他這個外人著的哪門子急啊!
想到這裏,唐永輝反而更加的感慨。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楊家小子都能成長到了如此大氣,當真風雲莫測。他不過是個在體製內兢兢業業混日子的小人物,智慧手段都不夠,就別瞎琢磨了。
心態一經放寬,唐永輝忽然覺得胸口鬱結的一股氣陡然消失,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他釋然的笑起來,捶了一記楊浩的胸口,道:“你小子,居然給你唐叔上起思想政治課來了。看起來,這幾年在外頭也不是瞎混的啊,有點水平!”
楊浩自得的仰頭:“這才哪到哪兒啊,您且瞧著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唐永輝聽出其中的昂然鬥誌。分明是要與那不知名的強大對手掰腕子的心態!不管這想法是否不自量力。如何不智,隻衝這份豪情壯誌,他都要豎起大拇指來讚一個。
便微笑著點點頭:“好,我倒要看看,你這條過江龍,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
說話間,兩輛四個圈卷著一陣煙塵飛馳而來,嘎吱停住。滿臉烏雲的高副處長不等車子停穩。猛地推開車門下來,“嘭”的一聲狠狠摔上,兩道利光從上翻的眼睛裏狠狠的盯著楊浩,大有把他穿刺成篩子的架勢。
隻奈何,他畢竟沒練成什麽神功,就算把眼睛瞪出血來,也不會傷到楊浩的一根汗毛。平時可能讓下邊來的官僚富商們戰戰兢兢的逼視,刺到楊浩的身上卻如同碰上銅牆鐵壁,一點效果都沒有。
楊浩能夠感受到他那滿滿的惡意,卻不打算裝作沒瞧見。麵帶譏諷的道:“高副處長的速度夠慢的啊。怪不得最近總書記講話,總是強調政府部門的工作效率問題。我還以為隻有下邊天高皇帝遠的。才消極怠工,原來根子從京城就開始敗壞了。”
高副處長麵子上掛不住,卻不打算接楊浩的茬兒。
一路上他也想明白了,楊浩根本不打算老實配合,反而有很大的可能借題發揮,裝成被他的態度激怒,甩袖子走人了。到時候,吃掛落的可是他小高。對付不講理的渾人,暫時得順毛捋才成。
因此,他隻是冷喝一聲:“跟上,別到處亂看!”
疾步走到門崗那裏手腳麻利的登記了,黑鐵門“嘎吱”開了電子鎖,嘩啦啦的緩緩向內側滑開。
楊浩一手抄在褲兜裏,如同十幾年前劉天王一貫的耍帥姿態,優哉遊哉的邁著四方步,進了傳說中“有關部門”隱藏的院落。
唐永輝也想跟著進去,卻被高副處長一道冷厲的目光製止:“唐經理的任務到此為止,就不用進來了。”
楊浩回身笑著衝他一擺手:“唐叔先去車裏暖和一會兒,我很快就能出來。”
高副處長走在前麵,嘴角裂開露出個陰冷的笑容,心中暗道:“很快出來?哼哼,希望等會談話的時候,你小子也能這麽自信。”
他堅定的認為,姓楊的小子是井底蛤蟆沒見過天兒,在鄉下被那些地方官們捧著習慣了,就以為天底下都能任由他橫行呢。卻不知道,再牛逼的過江龍,到了京城衙門裏,也得老實盤著。一聲督撫如何?見了咱們領導還不是要小心說話?這就是京畿重地,天子腳下,無邊威權的力量!
腦袋裏幻想著待會兒楊浩被領導嚇成鵪鶉的慫樣,高副處長內心一陣快意。不知不覺間,他的步伐也輕快敏捷了不少。
百年前作為達官貴人府邸的院落,其實遠沒有現如今地方政府機關門口停車場的麵積大。四九城裏地皮緊張,每一分都要充分利用起來。這裏之所以看起來庭院深深,不過是借助江南園林設計理念,以密植林木、假山怪石、屈曲回廊勾勒而成的曲徑通幽意趣,讓人一路走來,錯覺幽深靜謐。
不過老實說,在年年風沙滾滾的鋼鐵叢林之間,能有這麽一塊清幽之地,讓人不需要辛苦跋涉幾十公裏去西山,就能憑空得一份閑事,殊為難得了。
楊浩跟著高副處長一路行到第二進,從遊廊回轉到了正堂,一台外皮斑駁的空調外機非常紮眼的突兀出現在牆根,嗡嗡的震動著,製造出異常不和諧的噪音。
楊浩決定,回頭就在乙位麵下個命令,禁止全國有文物保護價值的老院落胡亂改建,像什麽樣子嘛!
到了這裏,高副處長卻沒再耍他的小官僚嘴臉,表情嚴肅動作嚴謹,腳步輕捷落地聲音大小恰到好處,一點不比楊浩見過的太監們差多少。怪不得這麽年輕就能成處兒了,果然有相當的門道啊!
把楊浩帶到外間客廳,連杯茶也不給上,就那麽把人晾在那裏,高副處長自己敲門進了裏間。貌似平常的雙扇木製門其實經過隔音處理,根本聽不到裏麵的動靜。
楊浩打定主意,如果對方敢讓自己一個人傻不愣登的在外頭“學習”半小時一小時的。他甩臉子就走。管他天王老子。擺什麽臭架子。一樣不伺候。
不過顯然對方比他想的要幹脆。畢竟是“有關部門”,日理萬雞(機),不是下邊政府整天瞎弄排場,人家是真的忙啊!
僅僅過了兩分鍾,門扇拉開,一名五十歲上下、梳著背頭的中山裝幹部走出來。高副處長落後半個身位跟過來,在兩人靠近一米時恰到好處的站到邊上,抬手對著楊浩道:“邱司長。這位就是炎黃集團董事長楊先生。”
接著又對楊浩介紹司長身份。看他那矜持的笑容,完全不像是一路上的刻薄倨傲,表演水平完全可以壓倒多半影帝。
邱司長麵帶和藹的笑容,主動伸出寬厚白皙的大手,聲音柔和的道:“久聞楊董事長是少有的青年俊傑,今天一見,果然氣質不凡。這次請你來京,希望沒有耽誤楊先生日進鬥金的生意啊!”
楊浩力量恰到好處的與他一握,標準的謙虛道:“能受到邱司長這樣的大領導關懷,不勝榮幸。”
邱司長的手綿軟似無骨。冰涼有寒意,握著好似無力。
以楊浩所知。這樣的人通常性情陰暗擅用心機。在看他那貌似溫和實則略顯刻薄的麵相,可知是一個口腹蜜劍艱險之輩。---李鴻章傳承曾國藩的相人之術,雖然隻是教給楊浩點入門皮毛,卻也足以讓他看出些粗略的端倪。
楊浩禮節性的身子微微前傾,然而脖子腰背始終挺拔,不免顯得有些僵硬。
人的身體語言往往能代表真實的態度,邱司長心中一動,有了看法。他神色不變,嗬嗬笑著邀請楊浩一起入座。高副處長異常麻溜的泡上茶來,然後拿了個小本本坐到旁邊,豎起耳朵聆聽記錄。
楊浩禮貌比較周全,恰到好處的把半拉皮膚放在沙發的邊上,上半身挺直,目光含蓄溫潤,嘴角掛著矜持的微笑。
邱司長也沒太多廢話,三兩句後直奔主題:“前些日子上麵開了個會,把國內一些成績尤為突出的民營企業家選出來,作為典型進行集中表彰。同時呢,也是想要向各位經濟界出類拔萃的英才取經問策,以便為更好地完善我國政策做參考。對於貢獻特別巨大的,會有適當的政策支持。”
“楊董事長的炎黃集團,不但對拉動國內就業、提升各地gdp、全麵支持政府關於弘揚民族文化的政治舉措,有極大的貢獻。此外,對於我國走向海外尋求經濟增長支持,增進我國與非洲朋友的友誼,更是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對此,一些領導是非常滿意的。這一次,便是讓我為代表,跟楊董事長探一探,看一看。有什麽問題,都可以說,有什麽需要,都可以提出來讓政府支持。”
不知就裏的,聽到這樣冠冕堂皇的話,起碼要表現的受寵若驚。
楊浩卻敏銳抓住其中的關鍵詞,臉上表情一點兒不便,淡然道:“感謝領導的讚賞。我們做商業的,最終還是以長期盈利為目的,經營活動遵紀守法。至於說能為國計民生帶來些正麵的提升,也更加有利於我們企業聲譽和市場影響力。這談不上什麽貢獻,也絕對不敢與那些毫不利己、一心為國而奉獻一切的英雄相比較。”
“貢獻”,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詞。通常解釋為“進奉或者贈與他人,在行為上,或作為有利於社會國家的事”。但大前提是,必須無償的。
一旦被定性為“貢獻”,楊浩還認下了的話,那麽接下來人家會提醒你繼續“貢獻”就順理成章。既然是無償的,本朝又一貫提倡“貢獻終身”,那麽楊家即便不“破家為國”,也差不多得抽筋扒皮了。
邱司長沒想到楊浩如此的敏感,回答又是如此的果斷,頓時明白為何小高說此人“桀驁不馴”了。看起來,傳聞之中囂張跋扈敗家無度的暴發戶、浪蕩子,並非楊浩的真麵目。
這小子,有點門道。
邱司長冷冰冰的心忽然有了點熱度,對於敢於頑抗的對手,他更加的喜歡。輕輕一巴掌就拍死的軟弱小蟲子,太沒意思。那些敢於拚命掙紮,不斷發出絕望慘叫,甚至還亮出爪子憤然反擊的,折磨起來才有趣呀!
臉上露出個無聲的笑容,邱司長兩手抄在小腹前,身子往沙發後微微一靠,目光直逼楊浩,輕言慢語的問:“我是直管海外事務的,楊先生名下的基金公司,和一係列的非洲工業投資項目,對我們的海外工作開展有不小的推動。今天,我希望能親耳聽到你作為決策者,對下一步業務展開的想法。需要我們怎麽配合,要提供哪些支持,都可以談。”
楊浩的身子也是往後一靠,整個身體語言立馬就變了!原本貌似謙恭謹慎的姿態徹底消失,目光平和的正麵迎著對方,一字一頓的道:“我們暫時沒有拓展非洲業務的計劃,現在就挺好,沒什麽需要支持的。”
“嗯?!”
邱司長好似被踩了尾巴的蛇,一股發自骨髓的猙獰凶戾陡然衝出來!他忽然發現,楊浩比他預想中,要更加的難以對付!(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ps: ps:終於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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