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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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姚元看著麵前這個比自己還小的男子、正瞪著眼睛一臉好奇的上下打量著自己時,他很難把這樣一個人和那大名鼎鼎的玄衣衛聯係在一起。
    對方還沒有自報身份。
    隻是看著跟在他身後的那十幾個士卒,姚元已經猜出了他是什麽人。
    隻有那個據說‘上到廷會官下到邊郡小吏誰都可以查’的玄衣衛衙門的人,才有這個本事突然調動工地周圍的軍隊。
    周圍,十幾個士卒已經將那幾個護衛控製住了。
    自己暫時安全了。
    “你好像輕鬆了下來?”劉邦有些好奇的問道:“你就不怕我是來找麻煩的?”
    姚元看了看那十幾個士卒,搖了搖頭。
    “我還沒瞎。”
    “嘿,有意思!”劉邦笑了下:“我是不是幫了你一件大事?”
    “應該是。”
    姚元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還說出了自己關於整個工程還有大問題的猜測。
    屋子外。
    趕來的監督太監一臉憤怒的看著阻攔自己的士卒,心裏的擔憂和恐懼一起在急速擴大。
    大王是什麽人,沒人比他們這些從宮裏出來的監督太監更懂了。
    他知道這事一旦捅出去,自己大概要被拉去和匈奴奴隸一起睡了……
    當他看到遠處有士卒把第27水泥廠廠長也押解而來後,他直接絕望了。
    這是哪個大人物閑著沒事來工地上玩了?
    還正好遇到了姚元?
    ……
    鹹陽城。
    當國師府的車隊快速駛過大街奔向城外、然後工部部長熊肅的馬車也緊隨其後時,許多人都意識到,恐怕出事了。
    緊張的氣氛頓時從民間彌漫開來,甚至影響到了各個中央衙門和廷會內辦公的人。
    李斯聽到消息後停頓了一下,隨即對著底下的人搖了搖頭。
    若真有和廷會相牽連的大事,國師不可能不叫自己的。
    隻是不知道,這次是什麽大事……
    然而與眾人想象的不同。
    李緣此刻正在王宮中,聽著嬴政說起這件他早已知道的事。
    “原本熊肅是想著從上郡開始的,順便把年節時跳得最歡的上郡郡守給整一下,卻沒想到被劉邦和糜伍撞破了。”
    嬴政說:“不就是貪汙嗎?不就是橫跨好幾個部門、牽連數十官員和上百廠長之類的小吏的塌方式腐敗嗎?自糜伍那件事之後,寡人有心理準備。”
    李緣嗑著瓜子,點了點頭。
    命運還真是奇特。
    取消徭役後的第一樁貪汙案就是糜伍主動弄出來的,而如今這大基建開始後第一樁貪汙案又是他和劉邦一起撞破的……
    “你該去現場了。”嬴政說:“該重罰就重罰,甚至當場罵熊肅一頓都行,表現出一種態度來。”
    “好。”
    說完,他閃身消失。
    嬴政則對著門口下了幾道命令,隨後看著李緣留下來的幾個果盤,上麵擺滿了瓜子、糖果、花生,不自覺的也吃了起來。
    不一會,李斯和王綰同時到來。
    “來,嚐嚐這些東西。”嬴政起身道。
    錦隴則拿著兩個果盤走到了一旁一個空的桌案上,王綰也自覺的拿上了剩下的幾個跟來。
    吃不吃先不說,至少這回應的態度得有。
    嬴政指了指這個正方形桌子的兩側,示意他們坐下。
    “第一批實習官員當中,適合進部的有幾人?”
    這問題讓王綰和李斯思考了一下,隨後王綰說:“從資曆和學宮成績上,有七八十人上下。”
    “如果再算上政績和崗位,那估計隻有二十人上下了。”李斯補充道。
    嬴政點了點頭:“那應該夠了。”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句話,李斯心裏忽然就覺得,中央部門裏估計有一大批人要倒黴了。
    中央朝廷都這樣,地方上的……
    李斯有些心累。
    其實他很想勸大王,不要太過追究一些問題。
    因為哪怕許多寒門子弟或者六國之人經過半年基層曆練後已經入朝為官,但現在大秦的官員數量也快跟不上了……
    到處都缺管理人員和識字之人,許多官位上的人要麽身兼兩職,要麽就是由一些基層官吏或者民間有相應學識的人在幾個月內提拔充任而來的。
    若隻是這一時還好,但大秦如今的發展趨勢可不是一時半會能結束的。
    長久這麽下去,官員隊伍會出問題的。
    “道路水泥化工程中,有好幾個部門的人和地方府衙某些人聯合起來,在賬目上動手腳,試圖貪朝廷的錢。”嬴政淡定說了一句。
    王綰心驚膽戰,自己的學宮估計要加快從天下招攬士子的進程了,甚至許多百家之人估計都有機會了。
    李斯沉默不語,原本想勸的想法也沒了。
    這種大案,誰勸誰死。
    “李斯。”
    “臣在!”
    “張蒼跟寡人說,你老師的學生,還有些不願意出仕的,興許是覺得張蒼的官職還不夠高。”嬴政似笑非笑。
    李斯沉默了一下,拱手道:“臣即刻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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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僅要給那些師兄弟寫信,還要讓他們多帶點人來。
    因為大王此話,無疑給其他名聲極盛的先生們釋放了一個意思:若來秦國,子弟也可能大規模入朝。
    荀子這個名聲兩極分化的人,秦國都可以大規模接受他的弟子,你們呢?
    ……
    工地全麵停工了。
    三百多士卒和國師府的數百護衛一起,將匈奴奴隸和所有工人、管理人員全部分開看管起來。
    當國師的馬車徑直開到姚元的屋子外時,門外的監督太監直接就腿軟倒地了……
    他想過會來廷會官,會來部長,甚至玄衣衛直接來抓人都想過,唯獨沒想過國師直接來了。
    馬車旁。
    李緣下車後看了看劉邦和姚元,對他們的行禮一言不發。
    沉默一會後,他才走上前扶起了兩人。
    “你們的膽子很大。”
    忽的,他又笑了:“但功勞也很大。”
    一句話,給這件事定性了。
    姚元鬆了一口氣。
    劉邦心裏狂喜。
    李緣走進屋子裏,聽著姚元複述了經過,隨後直接喊來了監督太監和廠長。
    “說說吧,怎麽個方法?”李緣平靜道:“如果讓玄衣衛給我報告後,可就不算自首了,現在說還可以從輕發落。”
    隨著他們將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李緣明白了一件事:
    貪汙的手法具有傳承性。
    山林礦石都是朝廷的,工廠冶煉也是工部所管,按理來說整個過程中,除了需要支付工人工錢和供養那些奴隸吃食、以及一些材料損耗外,就沒有別的支出了。
    可人的創造力是無窮的,貪欲讓一些人硬是找到了可操作的方法。
    采礦工人需要工具吧?
    礦場需要把東西運來,是不是需要騾馬等運輸工具?
    這當中包括吃食、工具、建造費用等等在內的成本支出,是不是可以稍微提價一點?
    當然,這個算基礎操作。
    進階操作是,在石料出廠還沒運到水泥廠的過程中動手腳。
    比如石料出廠時的那一石。
    如果水泥廠的秤比石料廠的輕了一點,那中間是不是能多出一些來?
    賬目上一千斤的石料,實際隻有九百多斤。
    隻要能蒙混過那幫挖礦的奴隸,出來的這些就可以在賬目上積少成多,也能騰出點錢不是?
    這還隻是石料廠。
    煤礦、鐵礦,一律可以照此方式運作。
    反正如今大秦的基建計劃需要這些東西的量極其龐大,隻要秤和賬目不出問題,誰會糾結一次性隻有幾錢的問題?
    更有甚者,一些資源被發現後,當地官員隱瞞不報,先讓其他人低價買下那塊地。
    然後朝廷再“發現”,再從對方手裏買過來。
    朝廷如今最缺的是資源、是人才,卻並不缺買資源的錢。
    “所以,那一錢也是這麽來的?”李緣說:“每一石的成本都多了一錢,那隻要這個水泥廠還在,這錢就源源不斷?”
    “隻要姚副廠長同意。”廠長說。
    隻可惜,這家夥沒同意。
    “之前那些廠子也是?”
    “是。”
    李緣沉默了一下:“不對吧,你若真想拉姚元一起,那應該先做好他的準備再把賬目和計劃給他;然而你卻沒事先這麽做,怕不是你抱著僥幸心理,認為他不會糾結這個,這樣一來你就可以拿到原本應該拉攏姚元的那一份錢?”
    廠長麵露懊悔。
    監督太監心裏有種想殺人的衝動。
    李緣歎息著:“人類最大的兩個缺點:懶惰和貪婪。”
    “國師所言乃真理也!”姚元忽然說道:“在下算過,按照監督太監職權內的十四個工廠來看,怕是有上萬錢的贓款;他若是公正處理了在下這事,事情也不至於發展到這地步。”
    李緣看了看他,覺得他這話很有意思。
    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如此著重強調監督太監……
    一眼看去,監督太監的身子都有些抖了。
    雖然此時王宮內有些職位的宮人是不用閹割的,但那隻是王宮外圍的一些宮人,但凡重要點的職位上的宮人都是太監。
    而他們這些人依附王權生存,由於身體殘疾,能填滿他們欲望的也隻剩下這些黃白之物了。
    門外,熊肅和章邯一起等在這。
    被叫進去後,熊肅當即認錯。
    “下官管束不利,以至於工部出了如此醜聞,下官認罰!”
    你這樣讓我不好接話啊!
    李緣先沒理他,而是看向章邯:“帶著這兩位去抓人,沿著線索一直抓下去,不管他背後是誰。”
    “唯!”
    他這才看向熊肅:“準備好將功折罪了嗎?”
    “下官必定盡全力!”
    ……
    當天夜裏。
    鹹陽城被抓了二十多個官員,近百廠長級別的小吏,以及七個監督太監。
    第二天清晨。
    這些人的罪狀被直接公開,並且當天就被國師下令貶為奴隸、送到國師府的一個工地上和匈奴人一起做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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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動作之快,別說讓一些官員沒反應過來,刑部甚至連案子都沒登記完。
    以至於韓非直接拿著一本《大秦律法》找上了國師府。
    你輕視我可以。
    輕視‘法’不行!
    “韓部長,別急嘛!”
    韓非氣得咬牙切齒,國師的權力不是這麽用的!
    法家被很多君王喜歡的原因中,有一點就是法家的人很勇敢,他們可以為了自己心中的法奉獻出包括生命在內的一切。
    哪怕那個法是根據君王意願來製定的,但隻要不違反他們自己心中的法家思想,為君王服務也可以接受。
    可韓非不同,他是法家之人,卻是一個不夠‘純粹’的法家之人。
    他會為了自己故國的利益而在秦國和師弟對壘,卻也會為了他心中認為的法而和秦國重臣走上對立麵,哪怕這會讓他身陷險境。
    如今,他也願意為了自己心中的法硬剛國師。
    “你說我違法了?哪裏違法了?”李緣問道。
    韓非翻開了律法書,他有信心在上千條法律條文裏找到自己需要的。
    但當他翻到一頁準備將幾條法拿出來和國師說時,對麵的李緣擺出了國師印——這個在太子還未長大的情況下,秦國內除了王印外權力最大的東西。
    “韓副部,怎麽不說話了?”
    韓非看著國師印,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大秦的新律法裏已經開始修改針對貴族官員們的條文了,也許有一天真的能做到貴族和平民同罪。
    但這法律裏的限製,不包括“君”——秦王和太子。
    也不包括“國師”——這個自古就沒有的職位。
    至少在他主持修訂的新秦法裏,沒有明確針對他們的法律條文,因為他沒想過這三個人會違法。
    法本身就是為了維持他們的統治的,隻有腦子壞了的統治者才會在明麵上主動帶頭破壞這個。
    但國師好像真的腦子壞了……
    看著他發呆的樣子,李緣忽然間覺得韓非有點可憐得好笑。
    “韓副部,你可能還不知道此案牽連了多少人。”李緣說:“十二個王族旁係,包括三個秦王的長輩;中央部門裏,那些犯事的官員或多或少都和一些大貴族甚至部長有關係;地方府衙上,有些地方壓根就是副郡守這個級別的人在主導……”
    隨著李緣說出一些消息,韓非有些心驚的咽了咽口水。
    若真是如此,刑部能辦下這個案子嗎?
    牽連人員如此之多,怕是有人會直接找關係到刑部內來吧?
    “所以……”
    李緣看著他:“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要直接下令處理他們了嗎?”
    ……
    走出國師府,韓非有些懷疑人生。
    發愣之下,他差點撞到一個巡邏士卒。
    “對不住了……”
    他正打算賠禮,卻忽然發現有些不對。
    國師府門口怎麽有工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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