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大殿前。
    數十個宮人的屍體擺在這，鮮血在石磚鋪成的小廣場上流淌著，幾乎快占據了半個廣場。
    屍體兩旁，是被召來的官員們，一個個低頭不語。
    嬴政坐在台階上，身旁是剛剛看戲回來的李緣。
    李緣微張著嘴沉默，隻感覺肩上忽然多出了千斤重擔——那是數百萬秦國底層人的期望，是他們對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
    “聖君之世，無需明言。”
    嬴政喃喃自語著這句話，心裏震撼不止。
    哪怕李緣給他說了那麽多朝代的曆史，可嬴政知道，在封建時代的體製裏，國家其實從來都不是普羅大眾的。
    現在的秦國是他的。
    曆史上的秦朝是他的。
    唐朝是李家的。
    明朝是朱家的。
    在這些君王心中，自家的存亡要排在國家社稷之前，就好比那個‘寧與友邦不與家奴’的老妖婆一樣。
    李緣曾說：封建時代，隻有‘忠君’，沒有‘愛國’。
    因為國家情懷是那是紅色時代之後才有的。
    當時嬴政沒反駁，因為理智告訴他，確實是的；讓他把秦國放在嬴家麵前他也做不到，他現在為了秦國努力是因為秦國是他家的。
    但他也想過，一定要培養出秦人的家國情懷，一定要讓大秦在這種軟實力上成為李緣那個後世王朝的模樣。
    現在，他見到了這種情感。
    諷刺的是，這種情感居然是出現在一個太監身上。
    他看向底下那些已經來了的官員。
    但凡這些人有那個小柱子三分之一的忠心，他都得樂開花。
    “你最近幾天多注意一下。”嬴政對著李緣說道。
    李緣點了點頭，他知道嬴政的意思。
    一刻鍾後。
    百官大部分都來齊了。
    沒來的那些，則是來不了。
    而眾人都知道了發生了什麽事，於是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的，祈禱著自家千萬沒人參與才好。
    能在大殿前殺了這麽多宮人還留著屍體給他們看，這已經是一種態度了。
    嬴政起身：“都抬起頭來，看著寡人。”
    有人目光平靜。
    有人心情忐忑。
    “寡人覺得很羞愧。”
    嬴政說：“三年前，為了支持國師的行動，寡人的兩個王叔都死了。”
    “但沒想到今天，還有人敢如此嚴重的違反律法，寡人這個王當得，很是憋屈啊！”
    嬴政看向了其中幾個人。
    被他盯著的幾個人頓時就慌張了起來，他們隱約感覺自己要完蛋了。
    “是不是這幾年，寡人的仁慈名聲讓你們覺得好欺負了？”
    “是不是秦國可以統一天下了，你們就覺得可以對百姓敲骨吸髓了？”
    “是不是錢賺得夠多了，你們就覺得再多賺點也是好的、哪怕要因為利益觸犯律法？”
    “寡人可還沒死呢！”
    “你們是不是忘了熊啟他們的死相？！”
    隨著嬴政最後這一句話，周圍圍著百官的上百甲士直接衝入人群中，將三十多個官員控製起來，其中七個人則是被特意提到了最前方。
    “大王！臣什麽也不知道啊！”
    “大王！饒命啊！”
    “臣不是故意的，臣隻是犯了失職之罪，請大王開恩啊！”
    有人喊冤，有人求饒。
    對此，其他官員沒一個出來說話的。
    沒看到國師都坐在那旁邊沉默嗎？
    他們倆決定的事情，誰能站出來反對？
    這時，軍部部長尉繚來了。
    “大王，調令已發！”
    所有人心神一震。
    這個時候需要尉繚來報告的軍部調令是發給誰的？
    除了各地野戰軍還能有誰？
    而什麽情況下會出動野戰軍？是大王已經不信任各地朝廷了？還是怕有誰家會武力反抗朝廷？
    “你們很幸運。”嬴政看向那些暫時被控製住沒被提出來的官員：“因為你們的證據還不確鑿，巴郡的具體情況還沒出來，你們可以多活幾天。”
    “但你們。”
    他看向那些被提到最前方的人：“說遺言吧。”
    如果不是實在憤怒到極致，嬴政是不會殺他們的，扔到礦山裏去都可以多一個人。
    求饒聲不絕於耳，但嬴政什麽都沒聽。
    一抬手，七個人頭落地。
    “寡人知道，涉及此事的可能不止你們這些人，畢竟都有人把手伸到王宮裏來了。”嬴政冷笑著：“但寡人可以明確告訴你們，這一次不管是誰，寡人一定會將其抄家滅族！”
    “國師曾對寡人說過一個故事。”
    “有一個君王對犯事臣子很不滿，輕罪重罰不說，剝皮實草等酷刑更是數不勝數，一次大案下來，數郡之地的官員幾乎被殺了個精光。”
    “寡人當時還覺得，那個君王做得太過了。”
    “但現在嘛，寡人要好好向他學習一下。”
    李斯眉頭緊皺。
    這應該是原本曆史上哪個朝代的君王吧？
    可是大王啊，我雖然不知道那個朝代的情況是什麽樣，但我秦國現在真不能這麽幹啊！
    以貴族政治的現狀，一旦此事波及太多，動蕩什麽的先不提，他相信大王和國師的能力；可朝廷缺失的人手和會被影響到的國策，這可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
    他很想勸阻大王。
    因為他不敢賭嬴政是不是真的會這麽幹、還是隻是現在說這話來嚇一嚇百官。
    於是李斯看向了李緣。
    此時此刻，隻有國師才能勸住大王了，他沒這個地位。
    而李緣也很明顯感覺到這行動有點激進了，正皺著眉頭欲言又止，似乎在糾結該怎麽說。
    這時，王宮外隱約傳來一陣喊聲。
    李斯仔細聽了下。
    好像是從宮外傳來的？似乎是‘請大王做主’？
    他咽了咽口水，心漸漸沉了下去。
    不一會，一個甲士快速跑來。
    “報！大王，數百百姓聽聞消息後聚集在王宮前跪地請願，還有近千人聚集在國師府門前跪地請願，高呼‘請大王和國師做主’的口號！”
    李斯閉上了眼。
    李緣也歎了口氣。
    百姓的這一聲口號，對剛被太監的感情震撼、也是正在氣頭上的嬴政來說，無異於是劉備準備為關羽東征報仇時，張飛跑來喊了一聲：大哥。
    而他們就如同那時的諸葛亮，瞬間就知道了結果。
    勸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