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撤了。
    在打了幾場勝仗後，硬是放棄了剛拿下的幾座城池，退到了湘水西岸。
    軍中怨言四起，所有人都認為主將太過怯懦。
    但景風絲毫不為所動，隻是一個勁的下令加固防禦，並且搭建了五座浮橋，還臨時組建了一支不倫不類的水軍，在湘水上下遊數十裏巡邏。
    “這是要幹什麽？”
    新的一天。
    景風剛走出主帳，就看到一些將領聚集在門口，披甲持劍。
    “將軍，何故對反賊示弱？”
    景風沉默了。
    看樣子，軍營中這是快壓不住了。
    “想出戰者，本將不阻攔你們。”景風沒解釋什麽，直接說道：“自己帶兵出擊吧，本將不搶你們的功勞。”
    這些將領們一陣驚愕。
    可他們還是走了。
    最終，五萬楚軍，還和景風一起留在大營的隻剩下了兩萬出頭——自家的私兵，還有一部分老弱殘兵。
    ……
    “景風怯懦避戰，丟我楚國威嚴，令尹何不另選良將？”
    令尹府邸。
    昭懿看著自己這個老朋友兼老對手，感覺他好像變了許多。
    景利沒回答，隻是將一封信遞給了他。
    這是景風從前線傳來的。
    反賊攻下城池之後，除了部分權貴遭殃外，其他百姓的日子反而變得更好了。
    而當楚軍重新占據那些地方後，楚軍士卒對當地百姓的欺壓，讓許多百姓忍不住往反賊的地盤逃亡——封建時期的大部分軍隊，在攻下城池後都會有許多惡行，這一點往往是軍中主將默認給士卒們的獎勵。
    景風在得知後方運輸糧草的民夫都不夠時就察覺，事情已經嚴重到無法挽回了。
    再不走，反賊能集結起數萬軍隊把他們給圍了。
    在不清楚反軍裏有沒有秦軍軍官或者一些秦軍火器的情況下，景風不敢賭。
    昭懿放下信，心裏一陣迷茫。
    為什麽？
    為什麽那裏的百姓會寧可跑到反賊地盤去都不願意待在楚國治下？
    楚國真的墮落到這個地步了嗎？
    “上柱國，你何意啊？”
    景利平靜的問道。
    但昭懿卻從他語氣中聽出了一種疲憊、無奈的感覺。
    若是以前，對此事他們不會在意的，隻要當地的貴族、官員們還是心向楚國的，一幫賤民怎麽想無所謂。
    可現在，秦國給了百姓一種希望，那裏的反賊又是明擺著受秦國的意起事的。
    在百姓看來，或許那片反賊區域，在之後就是秦國的地盤，是他們的好日子；而楚國……
    “這還有一封信。”景利再次遞出一封信。
    裏麵是受不了景風的行為而主動出擊的那些楚軍的消息，他們在出擊後被十萬反軍包圍，最後死傷上千人後投降——死傷的都是貴族。
    其中，十萬反軍中，真正的軍隊隻有兩萬多人，其他的都是些民夫、百姓。
    可偏偏就是這些百姓，在那些反軍的指揮下幫助他們砍伐樹木、搬運滾石，硬是堵住了所有道路，配合兩萬多反軍將那些楚軍困死在一個地方。
    昭懿微張著嘴，完全不敢信……
    先別說反軍為什麽會有那麽高的技戰術水平、是何人在指揮，他們主要在意的是什麽時候百姓會如此出力了？
    “肯定是秦國人！”昭懿咬牙切齒：“肯定是那個李緣的人，除了他，沒人有如此強大的蠱惑百姓的能力！”
    景利閉上眼，心累了。
    就算是，那又怎樣呢？
    ……
    “來，大家夥兒開飯了！”
    一處城牆邊。
    數百民夫正努力修複著城牆。
    遠處傳來了鑼鼓聲，還有一道呼喊著開飯的聲音。
    立著的大鍋旁，一個官員正指揮著人們有序排隊——他就是這座城的最高長官。
    半年前，蕭明絕對不敢想自己有一天居然能成為一座城的最高長官。
    可兩個多月前，還是一個小吏的他被朝廷秘密征召來到了楚地。
    他所接到的命令，是以一種新的治理方式來治理這片地區，他要管理的就是這座人口不過千的城——可這是之前的數字了，現在城中的人口已經破了兩千。
    “縣老爺，您也在這吃啊？”
    當看到蕭明也跟他們一樣，拿著一個破碗蹲在一旁喝著稀粥嚼著野菜時，周圍的山民們都驚了！
    這個秦人官員帶著一百多士兵來到後，隻是殺了城中一些作惡多端的權貴。
    然後他親自上街，向人們說著這座城的新秩序。
    城市護衛軍，選拔當地的一些漢子充任；治理的官員，也是他直接從當地選出的一些識字的人，不要求他們有多大的能力，隻要能執行蕭明的任務就行；把被殺掉的那些權貴的土地全部分發給百姓，並且廢除之前楚國貴族在這座城的所有律法，轉而頒布了十二條寬鬆的法律；同時還免除了一切欠稅、苛捐雜稅，稅法照搬秦國……
    除了沒有公開宣稱這裏是秦國的哪個郡、哪座城外，這裏完全就是另一個秦國。
    蕭明還親自去了城外的一些蠻人家中，許諾他們隻要安穩過日子、不犯法、朝廷絕不會欺壓他們，遇到天災還會給他們施以援手，並且對他們和城中的楚人一視同仁。
    他的親力親為百姓看在眼裏，這座城的秩序也漸漸穩定了下來。
    後來楚軍打來了，他從城中召集了一百多青壯、還從護衛自己來的一百多士兵裏抽調出一半，穿著當地蠻人的衣服一起支援了前線。
    再後來，有人逃亡而來，便定居在這裏。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自治區治理’的任務要執行多久，但他覺得，越久越好。
    因為他發現，原來官員可以不用高高在上，深入民間一樣可以治理好地方。
    就好比現在，他這個最高長官和百姓一起在這裏吃著，百姓對他沒有畏懼，隻有尊敬。
    “哎，我不是什麽縣老爺，我也是一個人嘛！”
    蕭明說著朝廷給他發的一個手冊上的一些話：“大家都是人，我隻不過是學問比你們高一點，被大王和國師看重多做點事而已，其他沒什麽不同的。”
    “我現在沒穿官服，別把我當外人！”
    百姓們依舊有些拘謹。
    他們好像沒見過這樣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