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印象裏，這個男人向來是寡言少語、沉靜內斂的，總是問問淡淡的，宛如一潭幽深的湖水，波瀾不興。
    可此刻，他卻似換了個人一般，仿佛撕開了那層溫潤的偽裝，露出了鋒銳的樣子。
    這似乎是姬離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男人也會生氣。
    顧珩絲絲的盯著鶴清詞，他還想說什麽，可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鶴清詞冷漠的站起身，吩咐道：“將人送回去，身邊伺候的 人都換了。”
    他明日醒來，便會忘卻前程往事，不必在深陷於夢魘之中不得解脫，可為自己活一次。
    姬離似乎是想到什麽，她剛走出一步，鶴清詞便擋在了她跟前。
    “怎麽了？”姬離問他。
    鶴清詞卻沒有說話，隻是伸手便握住了姬離另一隻不曾受傷的手，大步往殿內走去。
    此刻的殿內，氣氛有些沉鬱。
    鶴清詞取來金瘡藥，沉默寡言的替姬離處理著掌心的傷口。
    姬離瞧著眼前的男人，眼尾輕輕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他……似乎是在生氣？
    想了想，姬離還是道：“清詞？”
    男人給她處理傷口的手微微頓了一下，隨後才道：“侍身在，請問主上有何吩咐？”
    聲音平緩，無波無瀾。
    姬離卻分明看出了他有些惱了。
    “你是在生氣嗎？”
    “侍身不敢，侍身知道自己的身份，怎敢於主上置氣，莫不是不要命了。”
    姬離：“……”
    好個陰陽怪氣！
    “是因為我沒有給你設宴賀生辰之喜？所以你生氣了？”
    姬離忽然湊近他幾分，“可你不是不喜宮宴嗎？”
    蹲在姬離跟的鶴清詞聞言，忽然就抬起了頭。
    四目相對，姬離分明看見了他一瞬間的欲言又止。
    隨後又低下了頭，繼續給姬離處理傷口，那動作輕柔極了，幾乎感覺不到疼痛。
    姬離有些茫然。
    “我有給你準備生辰之禮。”
    鶴清詞又看了一眼姬離。
    那眼神裏有太多姬離所看不懂的東西。
    一時間，偌大的殿內忽然就靜了下來，誰也不再說話。
    待鶴清詞給姬離包紮完之後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夜色如墨，靜謐的宮殿裏，燭火搖曳，光影在雕花窗欞上斑駁。
    鶴清詞垂眸，輕撫著姬離那纏著白綾的手，聲線輕柔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疑惑與探尋。
    “主上向來心性冷淡，於情之一事，不癡纏、不迷醉，亦不貪求、不妄念，離合悲歡在您眼中，仿若過眼雲煙，您總是懷著一腔沉靜之意，如那幽潭之水，波瀾不驚地看著旁人在愛欲裏沉淪掙紮，可為何，就在今夜，您竟不顧自身安危，毅然以手接刃？”
    鶴清詞的聲音裏陡然帶上意思哽咽。
    “當年，撻顏那奪命一劍，幾令主上命喪黃泉，陰陽兩隔，彼時險象，猶曆曆在目，恍若昨日，今日，主上竟這般不顧自身安危，以血肉之軀擋此利刃，我於這天下家國，不過蜉蝣微末，無足輕重，身死亦如塵煙消散，難濺起半分漣漪，然主上身負天下蒼生之望，肩挑社稷興衰之責，乃是這乾坤之砥柱，萬民之倚靠。”
    鶴清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心緒難平。
    “若今夜這匕首淬有劇毒，那便如惡疫暗潛，直侵主上髒腑，屆時，我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挽主上沉屙，你這般行事……”
    鶴清詞話音未落，姬離已將他輕輕擁入懷中，似要將他所有的不安與惶恐，都隔絕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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