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臨時製定的莽夫戰略弊端明顯，那就是對時間的把控需要非常準確。快一分鍾或者慢一分鍾都有可能導致結果截然不同。
    諾亞突然很感謝自己這個能力——在他看來介於有用和沒用之間一種薛定諤狀態的的能力。
    他並不貪戀時光，因而也並不覺得自己需要竊取時間。
    但就是這份能力，為他帶來了不小負擔。
    以他現在的精神力水平，可調度的時間在十分鍾以內，如果超過了十分鍾，要麽頭疼要麽流鼻血。
    溫德爾說這是正常的。
    “天賦都是有代價的。”
    溫德爾一直都覺得他的能力不是人類該去掌控的，而過量負荷就是諾亞要承擔的代價。
    所以他對諾亞的訓練針對體術偏多，能力發動為輔。追求的就是讓他在戰鬥中，能以極短的時間使對方一擊斃命。
    至於諾亞的能力，則是能不用就不用。
    有64的反麵例子在前，有溫德爾的正麵例子在後，諾亞一直都更想要像是溫德爾他們那樣高攻擊性的、可直接作用於現實的能力。
    至少在麵對一些困境時，可以簡單粗暴地突破現有狀況。
    但如今他竟然有點稍稍地改觀了。
    他從指尖又彈出兩顆坍縮炸彈，兩聲尖銳的脆響，打在透明的鋼化玻璃上炸開。
    淺綠色營養液頓時沿著崩碎的裂口奔湧而出，濺落一地，諾亞閃身避開迸濺的液體，一把攥住阿頌的胳膊，把他帶到自己身邊。
    嗶——嗶——嗶——！
    警報聲陡然長鳴，混雜著高頻率閃爍的紅色燈光，把目之所見攪得混亂不堪。
    終於反應過來，譚綾忍無可忍，他一槍崩在警報上，奈何無用。警報依舊在響，譚綾的臉已經被血紅色的燈光映襯得可怖，他貌似開啟了暴走模式，幾乎崩潰地大喊
    “你在幹什麽，找死嗎，找死別拉著我一起！！”他說完就想跳下窟窿往外跑。
    餘光一掃就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爺站在原地跟沒事人似的，不禁一怔。
    ——此時自然沒到急的時候。
    諾亞扯著阿頌使勁晃了晃，見他渾身抽搐似的一彈，便知道他正在恢複意識。
    差不多了，他抬手看了一眼計時器，緩緩闔眼。寂靜彌漫，星海沉寂。
    ……
    他像是做了一場很長的夢，長到他有記憶的十餘年間所有的記憶都在交錯著浮現。
    夢中的他，叫做頌·佩特裏。
    他出生在一個優渥的家庭，是南部最為古老的家族。自他有記憶開始，最先記住的，便是他人躲閃的目光。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不討人喜歡，隻要他出現在某個地方，周圍的人會不自覺地避開，就像是刻在本能中的那樣。
    和他同齡的小孩子們反應要更大，總是哭，一見他就哭，不願意和他玩。
    於是他去問了爸爸。
    爸爸綠色的、像是森林、又像是頌在影片裏看見的一種叫做“蛇”的動物的眼睛看著他，似乎在笑
    “因為佩特裏是不一樣的，我們是更高等的生命，他們理應敬畏。”
    他望著父親模糊的臉，總覺得似乎沾了血，他眨眨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卻隻感覺到越來越多的血蔓延開來。
    父親倒在血泊裏，他未來得及闔上的雙眼緊緊盯著殺了他的凶手。
    那些血，冰冷的、亦或是溫熱的，頌也不知道，他隻感覺得到，自己的手上也變得濕漉漉的。
    他似乎看到了諾亞——他的玩伴，抱著一捧花，坐在花園裏側眸看他。
    在他的身後，是遠方的戰場，血色蓋在殘肢上，夕陽也染上了這樣不祥的顏色。
    諾亞總是這樣幹淨的，受著眾人的簇擁，站在令人豔羨的中央。
    他有時也想，自己如果能和他一樣就好了。
    “……”
    “頌！醒醒！”
    很冷。太冷了。意識逐漸回籠，從幽深的水麵浮現一般，他不知道自己身上都是些什麽，隻知道毫無溫度。
    他對這個世界唯一的感知就是緊拉著自己的一隻手。
    “頌！”
    他猛然睜眼。
    視野尚未完全恢複，入目一張模糊而陌生的臉，聲音卻很熟悉。
    這是哪裏？他思考不了太多，也沒有辦法回答。隻無力地垂著頭，腦袋裏亂糟糟的，茫然地望著陌生的一切。
    片刻，一切的感知才緩緩恢複正常，他微微張嘴，想要說點什麽，最先湧上的卻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諾亞……？”
    他強撐著站起來，猛然發覺周遭詭異之處。不遠處的另一個人保持著暴怒的姿態，一動不動，雙目無神地望著這邊，像是一尊石像。
    濺落的碎片未來得及落地便定格在半空中，保持著全然靜止的姿態。
    “你……”
    諾亞搖搖頭，撿著重點的說“時間不多，現狀維持不了多久，你要不要跟我走，你知道繼續留在這裏的後果的。”
    走？回到人群中去？
    頌沒有回答他。又或者說他根本無法給出答案，一個異種王族的寄生體，在漫長的時間中，他們早已融合，就連他自己都無法承認自己仍舊是一個人類。
    他清楚預見自己跟著諾亞走，回到社會中後將要麵對的一切可能性。沉默良久，隻能露出一個沉默而淒切的笑
    “我回不去了，你明白的，那裏不是我的容身之所…這裏也不是，這個世界是容不下異類的。”
    並不是很令人意外的結果。
    深深的無力感幾乎要將他淹沒，諾亞知道此時說出的安慰之語都是蒼白的、無意義的。
    他隻得說“現在我們有壓製異種的藥……隻要繼續研究下去終有一天可以找到拔除的方法，會變好的。”
    頌第一次，堅定地搖頭“我的家……已經沒有了，父親被殺死了，母親也不在，我找不到回去的意義……但諾亞，你要回去，我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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