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將山道衝刷得泥濘不堪。李誌遠深一腳淺一腳踩著青苔，玉扳指突然泛起刺骨寒意。他猛地拽住女兒手腕向後疾退，血色閃電擦著衣角劈在方才落腳處，焦黑的土坑裏騰起腥臭青煙。王邈的道袍下擺已被雨水浸透，銅錢劍裂紋中滲出的黑霧竟在泥地上蜿蜒出蝌蚪狀的符文。
    "西南十七步，震位三尺！"老道嘶啞的嗓音混著雨聲傳來。李誌遠還未及反應，李雪已然咬破指尖，月華般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六棱冰晶。冰晶炸裂的瞬間，萬千雨滴倒懸成鏡，最近的鏡麵裏赫然映出三個渾身纏滿紅線的"自己"——假李誌遠手握唐刀劈開雨幕，刀刃上流轉的血光竟與玉扳指遙相呼應。
    兩枚銅錢破空而至，天樞、天璿二星死死咬住假身刀刃。王邈枯瘦的手指捏著玉衡錢，銅鏽簌簌落在道袍褶皺裏。"這些血儡帶著因果線的味道。"他咳出帶著冰碴的黑血，渾濁瞳孔映出山道上蔓延的血線，"怕是有人用生辰八字作引......"
    話音未落，假李雪指尖綻開的血色蓮花已穿透雨簾。玉扳指突然自行飛旋，北鬥星紋在李誌遠掌心烙出灼目圖騰。青光裹著三人撞進山腰涼亭時，血色蓮花已將百年古鬆蝕成森森白骨。李誌遠癱坐在積水的石凳上，驚覺掌心新生的血色星辰正吞噬月光。
    "因果烙痕。"王邈扯開道袍，心口鬼麵紋已爬上喉結。老道咳出的黑血在青磚上凝成三寸小劍，劍尖直指李誌遠掌心，"這時空錨點的傷，要跟著咱們輪回十世。"涼亭外的雨忽然小了，血霧卻愈發濃重，隱約可見霧中遊走的紅線正編織成網。
    李雪忽然按住立柱上的斑駁刻痕。褪色朱砂遇月華竟流動起來，在雨中勾勒出半幅星圖。當玉扳指嵌入殘缺陣眼，地磚轟然塌陷的聲響驚飛夜梟。血色藤蔓封死入口時，最後一線天光照見密道深處青銅器的冷芒，那器物上的饕餮紋正隨著呼吸明滅。
    第七個轉角處的抓痕還滲著新鮮血珠。王邈倒地的悶哼聲中，李雪轉身看見銅錢劍正滲出瀝青般的黑液。青光映亮的壁畫上，玄陰子手中的骷髏纏繞著與血儡如出一轍的紅線，青銅巨門裏湧出的分明是穿著衝鋒衣的現代人骸骨——那些森白指骨間還攥著破碎的手機殘片。
    金鐵交鳴自深淵傳來，帶著時空錯位的回響。莫雨的白衣浸在血泊裏，殘破羅盤在她掌心發出瀕死的哀鳴。七麵青銅鏡組成的殺陣中，李雪揮出的光輪明明斬碎了兩麵銅鏡，鏡中倒影卻仍在揮刀——那些寒光劈開的竟是三年前的雨夜，李誌遠看見鏡中映出妻子臨產時滿床的血。
    玉扳指突然暴起血光。李誌遠觸及鏡麵時，青銅化作流質將他吞沒。所有鏡麵同時映出十二個身影：握羅盤的考古教授在沙漠挖掘星圖、持槍的特種兵掃射血儡、捧《周易》的算命先生推演卦象......當青銅鑰匙墜地發出清越聲響，他看見妻子臨終握著同樣的鑰匙，繈褓中的女兒眼裏流轉著太極。
    "量子態觀測......"李誌遠喃喃自語，記憶如潮水倒灌。密道突然劇烈震顫，鎖鏈崩斷的巨響震落頂部青磚。李雪的銀發正被墨色浸染，瞳孔中的太極圖裂出蛛網般的血絲。王邈舒展的血翼炸成漫天星鬥，一百零八枚銅錢懸成周天陣圖，每一枚都映出不同時空的場景。
    "帶雪兒去主殿......"老道捏碎從不離身的龜甲，裂紋中迸發的青光竟讓時空靜止了一瞬。李雪看見十二個時空的王邈同時微笑：有在道觀掃地的灰衣雜役、有在街頭算命的盲眼先生、有在實驗室研究量子的白發教授......每個身影都在捏碎龜甲的瞬間化作流光。
    坍縮的時空將悲鳴碾成死寂。當李雪拽著父親衝出密道，血色月輪中三顆星辰連成筆直的線。飛簷上的紅衣女子垂落骨笛，王邈的血正從笛孔滴落，在青石板上綻開輪回的花。那女子轉身時露出半張與李雪相似的臉，繡著並蒂蓮的衣袂間隱約可見青銅鑰匙的輪廓。
    暴雨不知何時停了。李誌遠握緊女兒顫抖的手，發現她發梢的墨色正在月光下流動。主殿殘破的匾額上，"青鬆觀"三個鎏金大字隻剩半截蟲蛀的"青"字，裂痕中滲出的卻不是木屑，而是細如發絲的紅色光流。玉扳指突然發出蜂鳴，北鬥紋路在青銅鑰匙表麵映出星圖——那圖案竟與李雪眼中的太極完美契合。
    夜風卷著血腥味掠過回廊。紅衣女子的骨笛再次響起時，地麵開始浮現無數透明人影。穿長衫的書生與著西裝的商人並肩而行，持劍的道士和握槍的士兵影子重疊，所有幻影都在朝著主殿方向跪拜。李雪忽然明白，那些跪拜的不是神佛，而是她手中漸漸成型的銀青光輪——那光輪中央，隱約浮現著青銅巨門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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