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章 像捏死一隻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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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七也不惱,用背簍裏剩的韭菜炒了個雞蛋,將白菜切條,配著肉,煮了鮮美的白菜肉湯。
    米飯熟了,她估摸著量,特意多煮了些。
    就是怕衛家人餓了一頓,吃得不夠來搶她的。
    陶鍋鐵鍋繼續煮沸水,水壺裏還要灌明天要喝的水。
    給所有人盛好飯後,桑七才能給自己盛,她特意多留了些肉給自己。
    二老爺看到了,還想吃,嘴還沒張開,二夫人就瞪著他。
    “吃完了就去把自己碗放過去,也是長了腿的,不知道的以為腿都斷了呢!”
    以前怎麽沒覺得這老頭子這麽能吃,這麽煩人,沒眼力見呢!
    衛家人吃完飯的碗都是桑七過來收走的。
    官兵們尚且知道吃了把碗拿過去呢。
    一群階下囚,主子樣端的是真行。
    二老爺忿忿不平地把碗放在了地上,倒頭就躺在了幹草上閉上了眼。
    他是衛國公的親胞弟,四舍五入就是衛國公現存最親的人,怎麽可能是他來幹這些活。
    就是沒有桑七,也該有大房那些小輩來伺候他。
    斷沒有他動手的道理。
    二夫人看著地上的碗獨自生氣,她才不想伺候他,更不想給他收碗。
    可她不幫忙,就是桑七自己幹活。
    看著衛家人吃飽後悠閑的模樣,又看著桑七瘦弱身影忙碌的樣子,她替桑七難受。
    最後這些碗還是桑七收的,好些活,幹著幹著就習慣了。
    她本是粗使丫鬟,就是在廚房幹活的,那時也沒聽過國公府的通房丫鬟要幹和她一樣的活。
    所以死契下,這些虛頭巴腦的名稱值當什麽呢。
    洗完碗灌好水,桑七提著一桶熱水朝外走去。
    衛樂湛趕忙過來幫她提著,“小七你提水做什麽?”
    “洗褲子。”桑七言簡意賅。
    衛樂湛不覺紅了耳尖,將熱水放下後,“小七這個我幫不了你。”
    桑七沒搭理他,也沒讓他幫忙。
    衛樂湛轉身快步走了。
    但他背對著桑七,遠遠地替她守著人。
    自最初那晚是他和桑七一起洗衣後,衛家人的衣裳隔三日便是兩人一起洗。
    這三日還是因母親心疼他,才拖成了三日。
    國公府的主子們是每日最少換一套衣裳的,有時有特殊情況,一天可能換三套衣裳。
    他從桑七這,學會了很多洗衣這些瑣事的巧勁。
    桑七身上有一股勁,一種被命運揉進塵土中,仍努力生長的韌性。
    正是這種韌性,拉著他也走過了流放這一路。
    二夫人朝他走了過來。
    “二嬸。”
    “二嬸心裏憋得慌,和你說說話。桑七是個好姑娘。”二夫人坐在他身邊。
    衛樂湛點點頭,他也這麽覺得。
    桑七與他接觸過的京城貴女都不同。
    二夫人歎了口氣,“可你們衛家實在對不起桑七的好,若是從大哥那拿到了死契,就放桑七走吧。她不會想一直做個奴才。”
    她攤開手掌,上麵是她當日給壯官兵的赤金手鐲。
    “這些也夠給桑七贖身了。”
    衛樂湛冷了臉色,“二嬸慎言,桑七如今是我的人,我沒覺得她不想跟我一起。”
    二夫人皺著眉反問道,“那桑七有說過想跟你一起麽?”
    衛樂湛愣了。
    “看吧,你們衛家人總覺得自己就是銀子,是個人都想著高攀你們衛家。自以為是得厲害。”
    二夫人覺得跟他說不通,去找桑七了。
    桑七剛把褲子和月事帶洗了一遍。
    地上一片紅彤彤的。
    剛二夫人和世子的話,她都聽到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讓二夫人終於看到自己是個人了。
    她現在覺得二夫人挺好的。
    以前她覺得二夫人最討厭來著。
    二夫人看著桑七,“世子其實是個不錯的歸宿,他今日還能背你。”
    桑七忙著洗衣,本不想說話,但是是二夫人,便還是開了口,“你和他說那些沒用。”
    白費口舌。
    她明白,人都隻會堅持自己的想法。
    二夫人噎了一下,“阿七,你不怨麽?怨這老天怎麽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奴仆從出生,便要給貴人跪下磕頭。女子生來便要從父從夫,活像是男人的物件。”
    桑七將衣服曬好,她隻洗了囚衣的褲子,本身穿的褲子是不可能脫了洗的。
    世子的外袍很長,她得往上提著,才不至於拖地。
    “沒力氣怨,怨也沒用。”
    官兵和衛家人都已沉沉睡去,隻有驛站門口有兩個守夜的。
    二夫人長長地打了個哈欠,“你夜裏睡得離火近些,這時候怕冷,容易生病。”
    桑七點點頭,找了些最幹的茅草鋪好,“你睡這吧。”
    二夫人笑笑,“你真好。”
    她躺在上麵,這才意識到,最初桑七給她鋪的茅草是故意選的潮潮的。
    而如今,桑七是真心對她好的。
    桑七又撿了些茅草給自己鋪了個窩,靠在火堆旁躺了下去。
    衛樂湛回了衛家人那邊睡。
    滿室寂靜,桑七睜著眼睡不著了。
    她突然想到了侯府裏那個嫡女。
    侯府將她從紅葉村買回去,卻沒第一時間認她。
    隻是接回了侯府,找處最偏僻的院落讓她住著,請了教養嬤嬤來教她規矩。
    饒是最偏僻的院落,也比紅葉村的熊家大得多。
    最初時,她有了兩套新衣,雖說送來時,下人們有模有樣地學著這嫡女的話。
    “姐姐如今可不是什麽屠夫女了,總不好穿得丟侯府的人。”
    她沒在意,人生地不熟,她也沒貿然多說。
    就是從這次起,她的夥食越來越差,教養嬤嬤開始下手打她。
    被打得多了,她的規矩就越學越差了。
    隔三岔五的出錯,最後侯府這些主子們她一個都沒見到。
    隻見過一次那個養女。
    是在她被送去莊子前一天。
    侯門嫡女打扮得極盡雍容華貴,她一眼看去,便是她一輩子花的銀子都沒有她一隻耳墜貴。
    嫡女揮退了眾人,撫著她的臉笑了。
    “父親母親一等一的好模樣,怎的在你臉上給毀了。”
    對,她還說,“人就是得認命,你得聽話。若是不聽話,我要你的命就像捏死一隻螞蟻。”
    估計她這會覺得自己這隻螞蟻已經沒了。
    不知怎麽,桑七想到這,突然笑了。
    她什麽都不怨,全然接受發生的所有。
    但她會記得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