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演出已經開始了啊。你缺席了，這場演出本沒有你的位置，但你既然來了，就不該缺席。”男孩悲傷的聲音夾雜著風雨的淒厲，凜冽如極寒的惡鬼。
    路明非呆呆的養著這個穿著得體西裝的男孩，天空中飄落著純白的花瓣，雨水打在花瓣上七零八落。
    他突然感覺到一陣惡寒，就像是在極北之地的烈風直接從脊椎灌進了身體。
    “什麽意思？”他盯著小男孩，顫抖著瞳孔，“什麽叫‘缺席’？你話給我說清楚一點！”
    他的態度實在很難算得上友好，甚至稱得上惡劣。
    這說來也奇怪，路明非算得上是一個和善的人。哪怕是對待討厭的人，他的態度頂多也就是不聞不問，惡言相向隻會出現在他心情相當不好，有些自暴自棄的時候。
    但麵對這個小男孩，路明非居然有一種發自內心的……不能說是厭惡，應該說是恐懼……發自內心的恐懼。
    “哥哥，你來晚了。”小男孩坐在圍欄上，手裏捏著一支白花，打著一把黑色的大傘。
    “讓我們看看最後的劇場吧，”路鳴澤淡淡的說，他的眼裏仿佛轉動著金色的曼陀羅花。
    雨水飛濺在花瓣上，卻不再七零八落。飛濺的水珠逆流而上，如瀑布倒懸於空。一個由雨水組成的銀色帷幕，就這麽憑空依附在天上。
    早在早期的科幻電影中，就有不少關於未來熒幕的描述。其中大多數以淡藍色的熒光屏為主，又或者幹脆是3d投影。
    但他們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不占空間，憑空而存。
    眼前的銀色巨幕帶來的衝擊不亞於任何一個科幻影視作品，可路明非卻莫名的感到恍惚，原本焦躁的心似乎一下子就寧靜了下來。
    他不知何時也穿上了一身黑服，口袋裏插著白色的花朵，打著白色的領結，像是要去參加一場盛大的葬禮。
    他隱約覺得路鳴澤說的沒錯，他來這裏是要看一場劇目，參加一場隆重的葬禮。
    周圍的一切也突然變成了三層觀眾席的中型劇場，座椅都是純正的紅色，透著皇家般的雍容和典雅。
    舞台上燈火通明，布景是一條狹長的高架橋，如實質一樣的雨點效果擊打在台麵上，稀稀拉拉嘈嘈雜雜，讓人不禁感歎其真實，如同身臨其境。
    觀眾席上除了他們空無一人，這臭屁的小孩也不知道什麽排場，一整個劇院似乎都是被他包了下來，後台倒是時不時傳出悶響，似乎是演員們正在做最後的準備。
    奇怪，這不是熒幕劇場麽，為什麽會有演員？
    路明非心想，但也並沒太在意。
    “演出還沒有開始。”他語氣中有些小小的得意，他還沒有來遲。
    “正在開始哦，好在我們還沒有錯過最精彩的一部分。”路鳴澤乖巧的坐在路明非身邊，不知道從哪裏摸出個遙控器，“快進一下吧，雖然已經來不及了。”
    他按下快進，熒幕上突然就出現了高速流轉的畫麵。而神奇的是，盡管畫麵飛速流動著，路明非卻也沒錯過任何一點細節。
    這確實是一部精彩的劇，勝過他熟知的所有科幻奇幻影片。
    轟鳴的八足駿馬踏著雷霆奔襲，獨眼的神明持握著昆古尼爾屹立。在暴風雨的加持下，神話照進了消失，石板上才會出現的奇跡被搬上了熒幕。
    而與神明對峙著的是兩個相對而言堪稱嬌小身影，那是一對兄妹，是他認識的人——夏楠和夏彌。
    多麽像啊，路明非心想。簡直就像是本人親自參演，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區別來。
    不過路明非也沒覺得奇怪，這一切都隻是夢而已，這個小屁孩親口承認他的出場伴隨著夢境。而夢中不存在“不可能”，隻是像而已，這太正常了。
    對峙的氛圍似乎已經到達了頂峰，雙方一觸即發，可以預見一場惡戰即將降臨。
    路明非感到有些好奇，楠哥和彌姐該怎麽和神明戰鬥？那是北歐神話中的主神，身跨八足駿馬“斯萊普尼爾”，手持命運之槍“昆古尼爾”，本身便代表著死亡與戰爭。
    演員們很快就給了他答案，他所熟知的楠哥和彌姐紛紛變化，皮膚上長出鋒利堅硬的鱗片，像鋸齒一樣將身上的衣物撕成碎片。
    他們背生膜翼，骨突嶙峋，頭上頂惡魔一樣的雙角，兩隻瞳孔如太陽般灼熱。
    路明非有些意外，這是誰編的劇？改編不是亂編，戲說不是胡說，這對嗎？楠哥彌姐突然變成怪物，一點征兆都沒有，三流編劇都不敢這麽寫。
    事實證明這個編劇的水平確實不行，按照正常的走向，這場被氛圍推上巔峰的宿命對決理應驚心動魄驚天動地。
    然而戰鬥結束之突然堪稱草率，一個照麵不到斯萊普尼爾就被楠哥一爪子請下線，沒幾個回合逼格拉滿的主神奧丁就被兄妹倆一人一爪子一人一拳頭的憋屈送走……就這啊？
    路明非還以為是多麽牛逼哄哄的家夥呢，結果就這啊？那柄象征著死亡和命運的必中神器昆古尼爾從始至終都沒能被扔出去哪怕一厘米，這種顯而易見的伏筆不去回收，就好比島國動作電影的精修封麵一樣，和電信詐騙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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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品味也就一般般吧，這種走向太無聊了。”路明非的語氣高高在上，但心裏卻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他已經隱約有些清醒了，這電影真實的有些過分，真實的讓他不願意去深究、去細想。
    這個結局雖然很無聊，但卻也是最好的結局了。死了個神什麽的他完全沒感覺，別管那是奧丁還是宙斯，是釋迦牟尼還是耶和華，路明非通通無感。
    要是死的是一個他不認識的人，他說不定還會生出一點悲傷，但神麽……路明非不信這些。
    更重要的是，楠哥和彌姐沒事就行。
    “別著急呀，哥哥。”自稱路鳴澤的男孩並未急躁，“繼續看下去吧，我是特意等著哥哥一起來看這一幕的。”
    他按下按鈕，畫麵恢複了正常的速度，路明非的注意力再度被熒幕吸引。
    此前的快進雖然沒讓他錯過什麽，但信息接收的過快實在不是什麽合適的娛樂行為。放鬆心態體驗劇情，這才是娛樂休閑時該有的從容態度。
    接下來的一幕讓路明非趕忙蒙住眼睛——彌姐似乎打算恢複成正常的樣子，但她此時身上一絲不掛。
    好在彌姐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並未解除自己的變身。在路鳴澤的提醒下，路明非才得以沒有錯過最重要的那一幕。
    屏幕上的畫麵視角驟然翻轉，那本該死去的獨眼神明出現在了整座城市的最高處建築物上，他舉著那柄象征著命運的長矛，這個動作似乎已經持續了有一段時間。
    “交換麽，哥哥？”男孩突然發問，“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交換麽？”
    他轉過頭來盯著路明非的眼睛，那種眼神就像是要把他的靈魂給洞穿。
    “什麽交換？交換什麽？你到底在說什麽啊？”路明非提高了音量，以掩飾心中的不安。
    “魔鬼靡菲斯特和浮士德打賭，靡菲斯特成為浮士德的奴仆，一旦靡菲斯特令浮士德滿足於世俗的快樂，主仆關係就解除，而且浮士德的靈魂歸魔鬼所有。”男孩神色無比的認真。
    “我的條件和這類似，我和你簽訂一份契約，我為你實現願望……代價是，你的身體。”
    路明非感到一陣惡寒，他此時此刻本應該說些白爛話或者吐槽一下“我要你的身體”這個聽上去就很齷齪的說法。
    但他什麽爛話都說不出來，他隱約覺得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比生命還重要。
    “我……”他從喉嚨裏勉強擠出一個音，然而路鳴澤沒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啊。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看向路明非的眼神滿是悲傷。
    “夠了哥哥，已經來不及了。在你猶豫的時候，那把槍已經擲出去了……這場葬禮，是為你的楠哥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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