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實在無奈，如果說對方是對繪梨衣莫名其妙的好的話，對他就是莫名其妙的不信任。
    說不上是討厭，相反，源稚生能感覺沒什麽惡意，但就是非常的不信任…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才讓一個陌生人如此的不信任他。
    可能對對方而言自己並不陌生，但如果不陌生的話，那他就更不能理解了。自己不敢保證絕對言出必踐，但對於承諾也是非常重視的。
    如果對方了解自己，就更不該是這種態度才對……性別歧視麽？
    “算了，”想了半天沒個結果，源稚生也不再糾結，“你信不信任我都沒關係，過了這段時間，我們還是敵人。”
    “你確定還想和我做敵人？”夏楠此時正好完成血振，如石油一般粘稠的血液被甩出，在地上連成一條虛線，“那你挺有勇氣的啊。”
    源稚生抬眼看了一眼，沒有反駁。單從實力上來看，應該沒人願意和眼前的人成為敵人。
    但很多事情都不是個人意願可以左右的。
    “你是猛鬼眾的首領，我是蛇岐八家的皇，我們生來就是死敵，無關個人意願。”語氣平靜，卻透露出令人窒息的宿命氣息。
    在宿命麵前，人人皆是塵土。
    “那你不去法國了？我還挺期待能去你的小攤上買瓶防曬油，躺著看不穿衣服的法國妞呢。”
    夏楠的一句話讓源稚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即又再度平靜了下來。
    “你調查的真的很清楚，”源稚生一屁股坐了下來，“猛鬼眾的情報網著實厲害。”
    想來也不怎麽需要驚訝，即使他是真的想去法國天體海灘賣防曬油而不是說著玩這件事隻有那麽幾個絕對值得信任的人知道，但如果隻是以為他隻是抱著這種心態玩玩的話，知道的人其實還不少。
    何況他們就連櫻和烏鴉的資料都能翻出來，還那麽詳細，知道一個隻是傳言程度的消息也正常。
    隻是源稚生意外的是，對方好像不覺得他隻是隨便說說。
    “話都到這兒了，那就聊聊吧。”源稚生從風衣裏拿出一盒七星，“來一根？”
    夏楠接過香煙，莫名想到了愷撒的那句“女人煙”。細細的一根，倒也確實符合源稚生的風格。
    “不抽？”源稚生見對方沒有點燃，“還是沒火？”說著便又摸出了剛揣回去的防風打火機。
    “沒抽煙的習慣，”夏楠把煙又扔回了源稚生手上，“你等著。”
    在源稚生疑惑的眼神中，夏楠往水族館外走去。不多時，源稚生就聽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沒一會兒就看見對方抱著一提啤酒走了進來。
    “喝酒，這大熱天的還是喝冰鎮的舒服！”
    “這種環境你還喝的下去？”源稚生挑挑眉，倒也沒見太排斥，“都是哪兒來的？”
    他沒等夏楠回答，而是朝著門口的方向看去，隱約可見黑暗中某個可憐的不知名店鋪玻璃門被砸了個窟窿出來。
    “堂堂王將，喝個啤酒還要靠搶？”
    這著實讓他大跌眼鏡，畢竟這種事看著像是夜叉會幹的，但很難想象猛鬼眾的首領會幹出和夜叉一樣的事。
    “欸！”夏彌一驚一乍的指著源稚生，“你別亂說話嗷！明明是死侍幹的，我什麽都不知道噢！”
    “砰砰”兩聲清脆的聲響後，空氣中開始逸散麥芽的清香。
    隻是這味道混著海水的鹹味和稀釋過的血液自己死侍的味道，實在有種說不出的惡心。
    但兩人都不太介意，都是經曆過惡劣環境的人，不在乎這點細節。
    源稚生閉上眼睛平躺在地上，聞著帶有血腥味的海風，手裏拎著瓶冰鎮的朝日，想象著自己正在某個沙灘上，在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場戰鬥結束之後享受著夜晚。
    想象著第二天他就要飛往法國，去享受同樣腥鹹但卻沒有血腥味的海風，在和煦的陽光下欣賞外國妞的曲線……
    那就是他向往的生活啊。
    “我是一定要去法國的。”源稚生睜開眼，平靜的訴說著自己的願望。
    “有人不讓你去法國嗎？”夏楠沒有看源稚生，後半句懷著輕微的嘲諷，“在日本，誰能忤逆你的話？大家長都不行，你的話就是規則，你就是日本的天……隻不過是晚上的天。”
    這話在源稚生聽著是多麽的刺耳啊，這是墮落黑暗的惡鬼的頭領，對陽光下的天照命發出的不甘的哀嚎。
    並不淒厲，卻讓人想要逃避。
    “在所有的鬼看來，你是照亮所有人的天照命，你永遠都活在陽光下，帶給人們溫度，帶給惡鬼灼熱的死亡……但你卻說你其實隻想逃去法國？那這些年死在你刀下的鬼又算什麽？”
    “所以……你今天是來為自己的同伴打抱不平的？”源稚生的聲音透露著疲憊，“你們恨我，理所應當，我不會解釋什麽。”
    “那是你們的同胞。”
    聲音在空蕩而黑暗的空間裏回響，像是來自地獄的哀歎。
    源稚生用力的把煙熄滅，黑暗裏唯一的光源也就此消失。他抬起頭，光源再度出現——雙眸的金光亮如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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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麽辦？”源稚生的聲音裏多出了一絲怒意，以及埋藏的極深的迷茫。
    “你以為我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殺死他們的？你以為我是懷著怎樣的信念揮刀的？你以為我在斬殺那些鬼的時候，不知道他們曾是同胞嗎！”低沉而壓抑的吼聲在黑暗裏響起，宛如沉睡的猛獸在逐漸蘇醒。
    “可是那又能怎麽樣！他們犯了錯，犯了錯的人就應該受到正義的製裁，因為沒有人能夠降下製裁，所以隻能是我頂上！”不知不覺間，源稚生已經湊的很近了。
    他的額頭用力抵在夏楠的額頭，雙眼死死的盯著他：
    “你以為……你以為我很開心嗎？我為了正義已經付出了我能付出的最大的代價，如果就連斬殺惡鬼都不能算作正義，那你告訴我，我付出的那些代價又算什麽？”
    說完這些話，源稚生又突然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了下去。
    “我隻有正義了，可現在我連正義都想拋下……我討厭正義，我討厭曾經堅守正義的源稚生，我討厭那個打著正義的名號，殺了很多人的源稚生。”
    他想起了那個廢水井底的身影，想起了那雙已經死掉的眼睛，那雙眼睛的主人直到死都不相信他真的會用刀刺穿他的心髒。
    “這是命運，我是斬鬼人，他們是鬼，這是命運。”源稚生搖了搖頭，淒涼一笑，“命運……”
    夏楠摸了摸剛剛被源稚生撞了的額頭，還挺用力的，不知道源稚生的額頭痛不痛。
    “有個別人的漂亮女孩今天對我說了一句話，你想知道是什麽嗎？”
    “漂亮女孩”這個稱謂讓源稚生一陣晃神，倒不是說他對漂亮女孩感興趣什麽的，主要是這個稱謂有特殊意義。
    而對方顯然也是知道這個特殊稱謂的，所以這個時候這麽說，所指代的人肯定也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那個“漂亮女孩”大概是櫻井小暮，反正不可能是那個“龍王”，可是這樣的話，那個“別人”又是誰？
    “她說的什麽？”源稚生下意識的問。
    雖說白天遊玩的時候，櫻全程都在跟隨，但為了不被發現，都保持了一段距離……當然，最後還是被發現了。
    因為這段距離，看看大致做了什麽還行，想要全程監聽無疑不可能。
    “她說‘咱們混血種不信神明，也不信命運。’你應該也猜到是誰了，她就是櫻井小暮。”夏楠回想起櫻井小暮的那股執拗勁，不禁感慨歎息。
    “一個地獄裏的惡鬼都不相信命運，你個影子天皇就這麽屈服了？”
    源稚生再次啞口無言。
    其實想要反駁也很簡單，因為本家和猛鬼眾、斬鬼人和鬼的關係地位並不對等。
    處於位置上方的蛇岐八家主張命運，打著命運的旗號行事，也就有了大義。而猛鬼眾作為被殺的那一方，主張變革，突破現有的命運，打著反抗命運的旗號為所欲為……
    這一切理應很簡單，都是身居高位者信手拈來的手段和說辭……但源稚生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半個字。
    “源君，阻擋你腳步的從來都不是命運……你想一想吧，究竟是什麽讓你無法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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