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幾顆橘子從他袖筒裏滾出來，一路蹦到地上。
    陸遜一愣，心想至於嗎？幾個橘子而已，想吃直接拿就是了，幹嘛藏得這麽嚴實？
    他根本不懂。
    他自己從小錦衣玉食，出門有車，吃飯有肉，水果堆成山。
    可對陸績來說，一個橘子，可能是一家人好幾天都沒見過的稀罕物。
    看見橘子掉了，陸績眼眶瞬間紅了，兩行大淚“唰”地就下來了。
    陸遜頓時傻眼。
    哄娃？他哪會這個！平時練兵打仗一套一套的，可麵對一個哭鼻子的小孩，完全束手無策。
    “哎哎哎，別哭啊……就是幾個果子，你想吃一百個我都給你找來。”
    他說得真誠，但語氣裏那股“我家從來不缺這玩意兒”的勁兒，明擺著寫著倆字天真。
    這要換個人早翻白眼了。
    可就在陸遜焦頭爛額時，拄拐的陸康慢悠悠從後屋走了出來。
    見爺爺來了，陸遜立馬鬆了口氣，像撈著救命稻草。
    “爺爺，您可算來了，績叔不知為啥突然哭了，我哄不住。”
    陸康看了看地上的橘子，又看看哭得抽抽的陸績，心裏明白了七八分。
    歎了口氣，蹲下身子，輕聲細語地安慰起來。
    到底是老人，知道心疼孩子。
    沒幾句，陸績就不抽了，抽著鼻涕笑了。
    剛消停一會兒，外頭急匆匆闖進三個人——張怠、顧鴻、朱永。
    全是江東四大世家的族長，平日裏稱兄道弟的，今天臉色卻比鍋底還黑。
    連通報都省了，進門就坐下，一個個喘得跟跑了十裏路似的。
    陸遜眉頭一皺，沒說話。
    這陣仗，準是出大事了。
    果然，三人齊刷刷開口“陸族長，現在的局麵，咱們扛不住了！”
    “吳郡亂了，人心散了，我們該怎麽辦？”
    陸康沉默。
    他知道問題有多嚴重。
    雖然靠著陸遜搞的那一套“仿農奴新規”，勉強穩住了自家的地戶和家丁。
    可外麵那些參與叛亂的人，根本不在乎這套。
    他們已經紅了眼，就算蔣華強不來打，這些人遲早也要集結起來往柴桑衝。
    江東這些世家，就像坐在火爐上的鐵鍋，隨時要燒穿。
    可他說不出辦法。
    真要說，他也隻能歎氣。
    聽到一向最鎮定的陸康都沒招了，張怠三人當場泄了氣。
    眼神空洞，手腳發涼。
    難道真的，隻剩等死了？
    眾人愁得直撓頭，空氣死一般沉寂。
    陸遜忽然開了口“各位叔伯，眼下還有一條路能走，或許可以扭轉現在的困境。”
    “但這條路……恐怕咱們都得咬牙扛下不小的損失。”
    他這話剛說完。
    旁邊幾個人頓時跟撈著根救命繩子似的，眼睛唰地亮起來，急著追問“伯言啊！快說說，到底啥辦法？趕緊給叔伯們講講！”
    陸遜沒急著答，故意頓了頓，才壓低聲音道“咱們這點實力，再去硬剛蔣文韜，等於自己往刀口上撞。”
    “到最後，不光人頭落地，整個家族都可能被連根拔起。”
    “既然這樣，咱死撐著圖個啥呢？”
    “不如幹脆低頭認輸，投了他。”
    “雖然少不得要割肉放血，可隻要家業還在，將來就有翻身的機會。”
    除了陸康之外，其他三位族長當場啞了火，誰都沒吭聲。
    投降蔣文韜？
    這話擱兩個月前說出來，估計他們早跳起來罵瘋子了。
    可如今形勢早已不同。
    現在不是他們想不想降的問題了，而是人家蔣文韜接不接受他們投降！
    如今蔣文韜手裏攥著主動權，滅掉江東這幾個世家，就像順手拍死幾隻螞蟻一樣簡單。
    看到幾位長輩滿臉猶豫，陸遜繼續說道“要是真決定低頭，那姿態就得擺得夠低。”
    “不過也不必太過糾結心裏那道坎。”
    “咱們這片地界上，服軟也不是頭一回了。”
    “幾百年前，越王勾踐不也跪了吳王夫差？可人家忍了一陣子，最後還不是把國家重新奪回來了？”
    “現在蔣文韜是挺猛，勢頭衝天。”
    “可世家這種東西，哪是他想滅就能滅的？”
    “誰都看得明白，吳郡那場大亂，背後推手就是蔣文韜自己。”
    “等那些已經歸順他的家族反應過來，他們會怎麽看他？”
    “這可不是光刨咱們江東世家的根，這是要把天下所有士族的底褲都扒了啊！”
    “所以，現在隻需隱忍一時，遲早會有翻盤的一天！”
    這一番話落下。
    幾位家族掌舵人眼中，又冒出了光。
    對啊！
    古有勾踐忍辱負重，今有我們暫且低頭，憑啥不行？
    隻是。
    雖說心理這關勉強過了。
    可真要怎麽去投、怎麽說、拿什麽當見麵禮，幾位族長腦子還是亂成一鍋粥。
    見狀，陸遜歎了口氣“這事，我來辦吧。”
    “我去麵見蔣文韜，替大家談這個歸順的事。”
    也不知道是他膽子太大，還是心裏真有譜。
    這小子居然主動跳出來當使者。
    其餘三人一聽，立刻樂了，恨不得當場拍手叫好。
    為啥？
    因為萬一蔣文韜不接受投降，派去談判的人十有八九得腦袋搬家！
    現在陸遜一個人攬下所有風險，他們三個隻管坐等結果，還能保全家族——這買賣太劃算了！
    “伯言，你真打算一個人去？”陸康卻皺緊眉頭，聲音裏滿是擔憂。
    他是陸遜親爺爺，哪舍得讓孫子冒這種險？
    可陸遜隻是搖頭，態度堅決，非要去不可。
    眼看勸不動，陸康隻能重重歎口氣，不再多言。
    另外三位族長立馬催促“那就別耽擱了，早點動身才是正經事！”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
    在陸遜眼裏。
    這三個所謂的“族長”，早就跟死人沒兩樣了。
    臥薪嚐膽？
    嗬嗬，不過是拿來哄他們的漂亮話罷了！
    敢跟蔣文韜對著幹的世家，早被砍得七七八八。
    瞧瞧豫州和南陽那兩家落得什麽下場？
    至於那些早早跪下的家族，哪個還敢抬頭喘口氣？
    所以，陸遜堅持親自出使的真實目的，壓根不是為家族謀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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