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海洋匆匆跑了一圈回來後，進到家裏，看到他爸媽都坐在院子裏廚房門前的陰涼地裏在聊天，問：“你們都吃過飯了？”
    冷母拿眼斜斜兒子，生硬地反問道：“都什麽時候了，還不吃飯？”
    冷海洋已經太習慣他媽這種硬邦邦的，沒有絲毫溫和味道的語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反而認為這很正常。
    他支好摩托車，沒有回答他媽媽的問題，直接去了廚房。廚房裏火已經封好，上麵放著燒水壺溫著一壺水。旁邊鍋台上放著湯鍋，裏麵有勺子在支著鍋蓋。
    冷海洋走過去掀開鍋蓋看了看，又用勺子攪了攪，清湯寡水中有幾粒雞蛋星兒，便不甘心地又撈了撈，沒發現雞蛋的蹤影。
    “媽，雞蛋了？我再打兩個。”冷海洋走出來，蹲到冷母旁邊，推推她的肩膀，問道。
    “哪有雞蛋？打什麽打？我和你爸爸就才吃了一個？”冷母不滿地瞪著那一雙細竹篾劃拉的小眼睛，斜愣了兒子一眼。
    “我想吃。天天就喝點稀湯沒營養。再打進去兩個唄，都吃點。”冷海洋不死心，繼續勸他媽，又搖搖他媽的肩膀央求道。
    “你這孩兒，這麽不懂事！哪有那麽多雞蛋讓你們吃？”冷母晃晃肩膀，訓斥兒子。
    “怎麽沒有啊？我前天不是買來一大兜嗎？總不會吃完吧？這吃個雞蛋這麽難？”冷海洋的耐心已經不足，站起來回廚房翻箱倒櫃找起來。
    冷母根本不擔心，她知道這個什麽也不懂的兒子根本找不到！俗話說，一人藏十人找！何況是藏東西高手的冷母藏的？以前從沒被找出來過。
    誰知，這次竟被冷海洋這個傻兒子翻找到了！一番翻找後，冷海洋終於從廚房門後的牆角，最下麵的麵袋子下麵，一個廢棄的鋁鍋中找到了！
    冷海洋喜出望外，不吭聲，伸手拿著三個雞蛋準備起身去爐子那裏，不料被背後大力推開的廚房門“砰”撞了一個趔趄。
    冷海洋沒防備，差點被撞得一頭碰牆上。幸虧他年輕反應快，拿著鍋蓋的那隻手迅速捂到牆上撐住，拿著雞蛋的這隻手彎起肘子摁到放到一邊的麵袋子上，雙膝彎曲，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趴在牆角，支撐住身體。
    “你這孩兒！你幹什麽呢？你這是弄什麽？”冷母顧不上看她兒子有事沒有，氣急敗壞地驚叫道，斥責他。
    本來冷母根本沒擔心，她知道冷海洋這個兒子一向不操心家裏，看起來對他媳婦也不是多用心的。從小被家裏人拿捏慣了，說什麽是什麽，基本不打別。這找雞蛋？就是個樣兒！
    可她還是一直支楞著的耳朵，這忽然聽得聲響不對勁兒！冷母意識到了危險，“忽”的一下子站起來，二話不說撞開半關上的門闖進去。
    果然，是她那個傻兒子在門後翻找到了！那還得了？冷母迅速衝兒子喊叫起來，嫌他不懂事，找雞蛋了。
    她倒不是不讓兒子吃，她雖然自私自利的很，但她的兒子吃還是可以的。可今天這不是有那個兒媳婦在嗎？那是個外人，還死不聽話，怎麽能讓她吃？
    所以，冷母昨晚就打定主意：今天早上起來晚點，等她走了再做飯，想吃什麽自己隨意。可是聽了半天，那個女的竟然沒去上班！兒子也跑出去了，外孫女還沒起床。行，那我就隻打兩個荷包蛋，我們吃了！
    冷海洋被他媽大力推開的門撞得七扭八歪，頓時心裏冒火。又聽到他媽訓他，不由得火躥了上來，迅速爬起來，衝他媽吼道：“你幹什麽呢？”
    冷母也不示弱，小眯縫眼使勁一瞪，肚子朝前一挺，兩隻胳膊端在腰間，握著拳頭使勁一夾，回吼她兒子：“你說幹什麽？你在這裏弄什麽？什麽也不幹，回來就知道吃吃吃！你怎麽一點事不懂？”
    冷海洋站直身子，回過頭，皺著眉頭，煩躁地看他媽一眼，知道她的話裏指的是什麽。平時自己吃什麽也沒見她說什麽，而且湯裏也經常打雞蛋花。這今天卻什麽都不一樣！
    冷海洋心裏清楚，嘴上不說什麽，這是他媽， 他不會說的。但剛才她的舉動傷到他了，他確實很不高興，可也不想追究。畢竟是自己的媽媽，對自己也沒怎麽樣。
    冷海洋繞過他媽，拿著雞蛋準備走開。誰知冷母不依，拿著那個架勢也挪過去，繼續擋在兒子麵前不讓他走，也不敢搶回雞蛋，害怕爭搶中雞蛋碎了她可就心疼死了！
    “媽，你起來吧。我還沒吃飯呢！你快走開！媽！”冷海洋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媽那摳門的樣子，耐著性子勸道。
    “你把雞蛋給我放回去！你哥哥都不會這樣！你怎麽這樣護她，慣著她吃喝？”冷母終於明打明地嚷出了自己心中的不滿，她不想讓兒媳婦林琳吃！
    “沒有！沒有呀！不是光讓她吃，我也吃，小妍也吃呀！你起開吧，吃不窮！吃完了我再買。真是的，又不是你買的你那麽摳幹嘛？”冷海洋解釋著，用胳膊去輕輕推他媽媽挺過來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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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母見狀隻好躲一躲，挪開點身子。嘴裏不依不饒地叨叨著：“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什麽都心裏清楚得很！你拿那麽多雞蛋就是想讓她吃的！你放下，隻磕一個！”
    冷海洋不聽，繼續往爐台那走。冷母不死心，繼續嘟囔，試圖勸兒子放下雞蛋。兩人糾纏著，冷父走進來，輕輕拽拽冷母，皺著眉，塌蒙著眼皮，擺擺頭，示意她別說了，走吧。
    冷母不願意，還想說。冷父手裏使勁拽了拽，又用嘴唇不出聲地說“走吧！”冷母這才氣咻咻地，不甘心地被老伴拽出去，回屋子去了。
    冷海洋把雞蛋放到鍋台上，提開水壺放一邊，又把鍋放上去，準備打開火。這時，冷母又躥進來，衝他嚷嚷道：“都封了火了，你再打開，又浪費我一塊煤！這孩兒就是不中！”
    “那你說怎麽辦吧？總不能生吃吧！”冷海洋被他媽媽拽住手，沒法動，急得問他媽。
    “那……那你去那個爐子上！”冷母一指旁邊的柱子。
    冷海洋家的廚房很奇葩，林琳第一次來就發現了。他家的廚房不規則，衝門這一塊進深有些淺，地方也不小。
    可是正中卻砌著一根柱子。拐過去柱子那一塊明顯進深深了不少，東西長了，南北卻短了，麵積也沒大多少。爐灶就砌在最裏麵的東牆下。
    林琳當時覺得這房子蓋的很奇怪，回家後給娘說起冷海洋家的情況時，還提到這個現象，娘想了想說：“估計是趁地方勉強蓋的。城市裏不比咱農村，地兒小。”
    還是小姑娘的林琳當時聽了也搞不懂是怎麽回事，不關自己什麽事也就沒放心上。後來和冷海洋結婚後，也曾好奇地問起過冷海洋。冷海洋似乎也搞不清楚他家的廚房為什麽是這樣的，含含糊糊說不清。
    再後來，林琳搬走了，更對這根柱子沒興趣，早忘了。但每次回來進到他家廚房都覺得這根柱子真礙事！衝門立著不到一米的距離，去水池和灶台都得繞過去它，很不方便。
    冷海洋知道他媽指的是在柱子那麵，放在地上的液化氣灶。那是林琳爸爸發的一套灶具和液化氣罐。當時能用的起液化氣的都是好單位或者是家庭富裕的。
    林琳娘家有一套，那是爹以前發的。哥哥們也都有。後來發的這一套就給林琳用了。一罐液化氣在當時也很貴，許多單位把它當福利每月發票，憑票購買或免費或優惠。
    爹單位是發的免費的，哥哥們家裏也是免費的。他們經常用不完，就把票給林琳，讓她給冷海洋家免費使用。後來，冷海洋派出所也發起來了。但冷海洋家吃飯的人多，消耗量大，每月還不夠用，因此他們家就是煤火爐和液化氣交替使用。
    冷母剛開始可能覺得這液化氣也不是花的自己家的錢，你要用就用那個，反正自己也用不好。煤球可是自己家真金白銀買來的，燒一塊兒就是一兩毛錢呢！
    冷海洋一看，樂得用液化氣做快，便把飯鍋端了過去。冷母一看兒子去忙了，趁他不注意，一把抓走鍋台上放著的雞蛋，妄想全拿走。
    冷海洋察覺了，不願意地跟他媽要起來：“你給我！就三個雞蛋你一直在這裏說說說！趕緊給我，我急著做呢，餓死了！”
    “你會做？你又沒做過！你能吃了三個？”冷母不情不願，看著兒子不耐煩的臉問道。
    “我會不會做你又不給我做？我給你說過了，我們三個人吃，又不是我一個人！你快點吧！”
    “給你一個，你打成雞蛋花幾個人都能喝。”冷母討價還價，還是不舍得把三個雞蛋全給兒子。
    “你拉倒吧！趕緊給我，鍋開了！”冷海洋趁他媽展開手裏的雞蛋掂量給他哪個時，一把抓過來，“啪、啪、啪”一股腦全磕進鍋裏了。
    “呀？呀！你這孩兒，看你把雞蛋磕得哪兒都是，流到鍋外頭了！”冷母心疼又著急地看著冷海洋由於不熟練又慌忙磕得流在鍋邊的幾綹雞蛋液，想去揩又怕燙手，急得大聲嚷嚷道。
    冷海洋皺著眉頭不接話，眼睛盯著鍋，也不敢蓋蓋子。他搞不清火力大小，怕飯溢出來。原來在林琳家就看溢過好幾次。
    林琳在屋裏睡在房間裏一直沒動靜。她太累了，昨晚消耗了她太多的精氣神，早上又醒的早。這下不用去加班，索性放鬆精神，睡得非常沉。
    冷海洋在廚房和他媽拉鋸，來回扯絆，吵架拌嘴，林琳一點也沒聽見。即使聽見她也懶得關心。
    她知道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更知道冷海洋對他家和對自己的態度，所以她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傻乎乎地覺得和冷海洋是一體的，應該維護冷海洋的利益而去和他家據理力爭。
    他們親母子吵架關自己什麽事？自己何苦多嘴多舌惹人家都不高興？畢竟打斷骨頭連著筋呢！即使再吵得很，人家也親人家的媽！
    冷海洋進到房間時，看到林琳還是保持著麵朝裏側身睡著的姿勢，以為林琳還在睡，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關好門，去他媽媽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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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琳在冷海洋推門進房間時驚醒了，但她並沒說話。臉上的傷口一直在疼痛，提醒著她這是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傷害。她不願意和他說話。
    林琳靜靜地躺著，眼睛大睜著，盯著近在咫尺的牆，眼神空洞而平靜。心裏卻是翻江倒海地在尋思。
    今天早上自己沒有出門見人，暫時躲過去丟人現眼了。可是自己終究是要出這個房間門的，終究要出現在大家麵前的，到那時，傷口還是要暴露在大庭廣眾之前的。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情形？
    林琳不敢想，其實是想到了。其他人，看到自己臉上的傷口，那肯定是神色各異。但畢竟礙於臉麵，當麵不會說什麽。這還好說。隻要不當麵給自己難堪，唉，背後嘀咕就嘀咕了。
    結婚這一年多來，估計別人也能猜出來自己婚姻狀況的八九分，早就議論過了，在乎也沒用。
    冷母和那個冷海軍夫妻，自己就不用想不用說，他們一定會在心底笑話死自己，也會更加看不起自己的。林琳的腳趾頭都能看出來他們的嘴臉。想到這些，林琳決定起床和冷海洋這個罪魁禍首說說。
    於是，林琳慢慢轉過身子，卻猛然發現冷海洋不知何時悄悄進來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自己。林琳唬了一跳，要是以往，她會嗔怪他像貓走路無聲。可今天，她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冷海洋看到林琳轉過身來，笑容馬上堆上臉，湊到林琳臉前，問：“醒了？餓不餓？起來吃飯吧？”那語氣溫柔得沒有骨頭，甜膩膩，親親熱熱，真是像極了一位溫柔體貼妻子的好丈夫。
    林琳心裏微起波瀾，但也隻是瞬間微起，很快便降下去，迅速沉底了。她知道冷海洋在討好自己，想求得自己的原諒。但她卻不想。
    “冷海洋……”林琳想了想，指名道姓喊了他的名字，準備接下來說。
    “哎！到！”冷海洋馬上接住林琳的話音，嬉皮笑臉地答應道，“你說，琳琳，有什麽吩咐？”
    林琳沒理會他的這種嬉笑，神情嚴肅，語氣冷冷地說：“你把我打成這樣子，臉都壞了！都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我沒短你卻打我成這樣！我怎麽出去見人？”
    林琳的話聽起來貌似語氣平靜，冷海洋卻聽出來裏麵的憤怒和恨意，討好的笑容瞬間尷尬，臉上的肌肉不知該怎麽拉扯才好，嘴裏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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